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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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月仿佛是個燒著旺火的大蒸籠。
    深陷其中的年京無時無刻不感受著這種火上蒸烤的痛苦,盡管他已經想盡辦法到處去出售他的錄像機了。
    但成果寥寥無幾,希望幾近於無。
    哪怕他已經盡量調低零售價了,可銷售記錄也隻增長到九台。
    敢情現在市麵上的資金特別短缺,無論是買主兒,還是賣主兒,幾乎所有人把錢花得都差不多了。
    交易日漸清冷,根本就沒有人接貨。
    可以說,大多數經商的人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裏,幾乎每個人在慘淡經營,苦苦維持。
    還不光是年京在這個局裏,他生意場上的那些朋友,幾乎人人手頭兒都砸了一批貨。
    現在那些人也都在像他一樣,如同無頭蒼蠅一樣拚命的找買主,天花亂墜的急著把“便宜”送給旁人,巴不得認輸出局。
    好些人還問年京要不要他們的貨呢,有問他價格要貨的,也是拿不出現錢,惦記空手套白狼的。
    所以當看清自己的處境後,眼看著自己近年來所有的盈利,都將被疲軟所吞噬。
    此時的年京後悔莫及的責怪自己。
    一切都讓江惠說中了!自己是太貪了!
    假如當初要聽了她的話,起碼賣出一部分貨去,我也不至於摔得這麽慘。
    但他能承認這一點嗎?
    不能!
    承認一個女人比自己活得明白,尤其這個女人還是自己的老婆。
    那會讓他的自尊心受不了的。
    尤其現在他的身體還出了問題,男人的雄風不再,他就更不可能把這些事告訴江惠,難道他需要她的寬慰嗎?
    難道他需要她的憐憫嗎?
    難道他需要她的幫助嗎?
    說心裏話,他最怕的其實不是公司倒閉,反正那也不是他的錢,都賠光了他頂多是失去經理的寶座。
    他隻怕他們夫妻間的關係又回到過去,他怕自己後半輩子得繼續聽命於自己老婆,隻能操持家務瑣事,萬事都得請示江惠。
    現在的一切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他不想再成為江家的保母,老婆的奴仆。
    他寧可把一切都藏在肚子裏,死死瞞住這件事。
    客觀的說,年京不是那種擅長擺脫心裏苦悶的人,許多事情他都看不開。
    無論是經濟上的疲軟,還是生理上的疲軟,都像跗骨之蛆一樣的往死裏折磨他的精神。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望著月曆牌上的日期,倒計時算著該發工資的日子,一天天的加重自己的愁緒。
    而且很可能,在最終的關口,他會因為承受不了這種精神壓力而向現實妥協,把一切都向自己的老婆坦白,求江惠再給他弄點周轉資金來,或者是幫助聯係一下寧衛民,看看能不能推銷出去一部分貨。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天無絕人之路。
    人生的過程就是這樣的,最難的時候往往峰回路轉,否極泰來。
    九月中旬,一通來自江浩的電話,年京的生意又有了起死回生,擺脫困境的希望。
    敢情江浩過去在大院有個要好的發小,這個發小家裏的籍貫是成都,高中的時候就跟著父母調任回了老家。
    現在這小子已經混成了當地商業部門的一個不大不小的頭頭了。
    也是巧了,今年成都新建了一個大型商場,是當地二輕局和一個港資公司合辦的。
    現在已經基本裝修完畢,打算國慶節就要開門對外營業了。
    要知道,這個年代的成都因為地理位置的限製,和外部聯係實在有限的很,基礎物資能保證,但現代化的時髦商品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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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這個商場就由江浩這個發小來負責。
    正好商場缺少的貨物裏,主要的項目就是進口的彩電和錄像機。
    更巧的是,這個人選擇進貨的方向不是南方,而是京城。
    結果江浩很快就得著這個消息,他一下就和這個發小恢複了舊日的交情。
    倆人一拍即合,對方馬上就派人過來了。
    所以呀,這件事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下子就把江浩和年京都給救了。
    要不都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呢,他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為“救星”接風洗塵的飯局擺在“聚德全”。
    這是這個年代京城人待客的通常做法,“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吃烤鴨真遺憾”嘛。
    連老外都是如此,不管哪兒的人來了京城,還不得吃頓烤鴨啊。
    江浩的發小本人沒過來,他派過來的是一個叫做李國忠的采購科長。
    此人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紀,個頭不高,腰圍卻極邗,一看就是酒宴上的常客。
    而他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的普通話說的標準些,也怕別人笑話,語速很慢,人看著胖乎乎的也厚道。
    如果光看外表,江浩和年京都以為是他們嘴裏的一盤菜。
    不過真談起事兒來,他們可就不這麽想了。
    老話說得好,確實是好事多磨。
    “老李,我們的貨物你也看見了吧。這都是原裝的進口貨。大概您也有所耳聞,最近京城商業口兒動靜鬧得有點大,到處都是搶購的人。不瞞您說,現在的京城,除了我們哥兒倆,大概別人也湊不到這麽多貨了。我們總共進了不下兩千台,其他都賣了,如今手裏還能有四百六十三台了。作為貿易夥伴,我認為我必須對您坦誠相見。您想要多一台都沒有了。”
    這頓飯是年京掏錢,他也沒客氣,菜沒吃幾口,就直接進入正題。
    而且為了要個好價格,年京說的話當然是半真半假,極力吹噓,同時也塑造著真誠。
    “……當然,誰讓您來了呢,而且其中還有咱們共同朋友的麵子,那沒話說,這些貨全都給您好了。畢竟人要講交情的嘛,備不住哪天我還得求到您麵前呢,友誼勝過一切。”
    老李笑了,一副彌勒佛的樣子。
    “好啊,好啊,年總你可真是夠朋友。那麽,這批錄像機,能不能給我代銷啊?”
    好嘛,一句話,就讓年京啞巴了。
    他明顯感到了這家夥的城府,遠沒表麵那麽憨厚。
    江浩這時候給老李夾了一筷子的菜,把話接了過來,“老李啊,看你的樣子,也是老采購了。這層道理咱們就心照不宣了吧。如果是代銷,我們還用坐在這裏談嗎?”
    老李幹笑兩聲,“嘿嘿,江總啊,我們商場尚未開業,又是小地方。你得體諒啊,我們資金方麵,還是能力有限啊。雖然有上頭的關照,貨源定了你們的,可上頭也不負責具體業務,商場資金不夠的責任最後卻要怪在我的頭上。你總不好讓我這個經辦人為難吧。”
    “不能不能,當然理解,哪兒能讓你為難啊。可好鋼用在刀刃上也沒錯吧。這些錄像機要弄到你們商場去了,足夠令其他商場眼紅的了。”
    江浩打著哈哈,“再說了,老李,您這麽大歲數了,還老這麽東跑西顛為辦貨勞神。說心裏話,我都替國家心疼您,恐怕您的差旅津貼也沒幾個子兒吧?要不這樣,我回頭跟我哥們兒說說,待遇上可得給您漲漲了。”
    年京這麽多年跟著江浩,倆人一唱一和打配合多了,自然知道這會兒該說什麽,他的表態更直接了。
    “老李,咱也不是外人,這麽著吧,反正這批貨也是您經手辦,您為我們操心勞力,我們也不能沒個表示。每台錄像機,有您五十塊,咱也別四百多台了,咱們就按五百台算,兩千五百塊錢,一準兒您離開京城那天,揣您兜裏去,行不行?”
    從烤鴨子在唇齒間的滾動中聲中登時溜達出又一個聲音,“什麽價錢?”
    年京登時精神抖擻,連忙給老李滿上了一杯瀘州老窖,“老李,實打實我告訴您,這批貨我們是每台四千二拿到手的,這還不算運輸費呢。”
    很明顯,年京報虛價兒,這是故意留下的回旋餘地。
    可老李的反應更激烈,他差點讓年京和江浩誤會,他被骨頭咯崩了牙。
    “貴了!這也太貴了!我頂多給你們三千五一台。”
    年京不由麵帶委屈,裝腔作勢,“老李,您說我再傻,也不能賠本賺吆喝吧。您是讓我們在接受虧損的同時,還要向您表達友誼。您就這麽對待朋友嗎?”
    江浩則不失時機的從旁建議,“老李,這樣吧,四千,真的是純成本了。如果你能接受。我們為友誼小小損失一些也無所謂了。都是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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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老李的腦袋卻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你們說破大天也沒用。既然是朋友,那咱們就說幾句實在的。我有我的難處啊。是,我是得到了上頭的授意,得關照你們,可我也不能太過分了,讓別人抓住我的毛病。我這麽跟你們說吧,我老李不是第一次來京城。見你們之前,我就就找別人打探過了,我總不能連一點市場情況都不摸,就來跟你們的談啊。我老李就敢當麵說這話,現在京城三千一台的貨我都能找著,你們信不信?說真的,三千五一台的價錢已經是我最大的權限了。再多了,我就真做不了主了。要不這樣,我去給上頭打個電話,看是個什麽意思?或者你們打這個電話,也是一樣……”
    老李顯然是個極其精明的人,而且也把話說到了絕處。
    這種情況下,要再多說什麽,那可就是成了自取其辱了。
    於是年京和江浩彼此看看,也隻能點頭認了。
    這個時候,反倒是老李又露出來溫煦的笑容,主動握住了他們的手,笑吟吟的說,“哎,你們也不虧啊。你們這些貨物不都是賣剩下的嘛,兩千台就剩下這些了,其他的你們肯定掙到錢了。你們都是大老板,難道還能在乎這麽點嘛?”
    在江浩含意深刻的凝望下,剛才滿嘴跑火車的年京這下更難受了。
    他真有點欲哭無淚,真希望自己剛才吹的牛都是真的。
    可惜,特麽不是啊。
    ………………
    命運的饋贈大多不夠完美,不盡人意。
    可作為接受這種饋贈的人,又能如何呢?
    還是那句話,有總比沒有好。
    畢竟老李是帶著錢來的,畢竟賣了貨換回了錢,生意也就盤活了。
    反正虧的也不是自己的錢,年京覺得虧點也就虧點吧,還到不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而在和老李結束了談判之後,年京更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治病。
    這個希望也是從天而降的,年京自己都不相信,對症的大夫,他居然是在電線杆上找到的。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京城的電線杆和廁所上都出現了來自江湖郎中,專治某些“疑難雜症”的廣告。
    雖然沒花多少的廣告費,但這種借助廁所牆壁和電線杆,借助社會的好奇心,借助人們對於男性的自尊心需要,以及對傳宗接代的迫切心情,居然實現了精準投放,且戰勝了號稱大眾傳媒的報刊和電視,成為了廣告效力最高,辨識度最強的廣告。
    這樣的廣告,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迷惑的色彩,平鋪直敘,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雖然市場疲軟,經濟萎靡,但是這則廣告卻是那樣的堅挺,顯示出一個特殊市場的生命力。
    那粗糙的紙張,黴變的漿糊,那歪歪斜斜的字體,一切都顯得那麽汙濁,甚至有些殘缺不全。
    然而那些莫名其妙的廣告語中,卻強烈的閃爍著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讓人為之一振。
    年京不由自主的就去遵照廣告的指引,去尋找自己的重生之地。
    一條狹窄昏黑的胡同,一座死氣沉沉的小院,一間汙濁的小客房。
    他卻從中看到了希望。
    大夫的容貌醜陋,一個僵屍一樣的小老頭,讓年京脫下褲子躺下。
    然而卻真有幾分本事——起來了!居然起來了!
    老頭收起了他雞爪子一樣的黑手,嘿嘿笑了,“有治,有治。”
    邊說,邊給配藥。
    然後就伸出雞爪子的手,去找年京要錢,“一百塊,吃了我的藥,你就知道,這錢你花的值了。”
    年京毫不猶豫地交了錢,更從心裏感到認同。
    沒錯,這種病,對男人來說,隻要能治好,花多少錢都心甘情願。
    更何況生理疲軟的治療,比起挽回經濟疲軟的代價,可要便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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