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萊州,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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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管是城中大小富戶一應聚來,就聚在府衙之中,這般緊急時刻,倒也無人拖遝。

    知府黃皓便是看著蘇武,輕輕歎了一聲,三萬貫,著實不少了,是黃皓能拿出來的極限。

    便是他也知曉,大宋朝的兵,就是這樣,不給夠賞錢,那是萬萬不會動的,乃至列了陣,賞錢不至,也不會打,哪怕射了箭,賞錢不夠,也不多射一支……

    所以黃皓也說不得什麽出來,隻看蘇武在那開口“諸位,此番賊勢,想來諸位也知曉,成千上萬之多,如此大賊,必是一場血戰惡戰,且勝負還是兩說……”

    說到這裏,蘇武一停,隻看眾人皆是愁容滿麵……

    再說“諸位也知,賣命的活,無重賞,便也無勇夫,數千大軍倉促而來,軍中本就起了埋怨聒噪,若無重賞,怕是軍漢們難以效死……密州本是貧瘠州府,府庫裏錢糧不多,便請諸位勠力同心,慷慨解囊,共禦賊寇。”

    眾多愁容,便皆是去看黃皓。

    蘇武也看黃皓,自也當是黃皓說幾句了。

    黃皓無奈,便來開口“賊寇肆虐,殺人擄掠,這夥賊寇不久之前就已劫掠高唐,唉……其中慘狀,不必多言,而今正是保衛家鄉之時,還請諸位萬萬不要推拒……”

    便有人來答“不知此番賞兵,具體需要多少?”

    黃皓立馬看向蘇武。

    蘇武本也可以拖拖拉拉,隻管是桌子底下來拉扯,錢不夠就不動,但事情急迫,蘇武還是直接開口“不多,密州貧瘠,就給個二十萬貫,軍漢們一人領個十來貫的賞錢,當也效死!”

    隻道這話是勒索,其實不然,隻想童貫與遼開戰,二十萬兵,四百萬貫賞,那二十萬兵還是個虛數,四百萬貫賞,那可是實打實的。

    這是慣例,也是常態,乃至更是軍漢與朝廷之間的默契,這種默契,已然持續一二百年去。

    隻是山東地麵,少聞戰事。

    就聽二十萬貫的數目,黃皓立馬麵色一變。

    更有人來說“蘇將軍,若是三五萬貫,我等湊一湊,興許就給你湊齊了,二十萬貫?你不若縱兵入城來搶就是……”

    一人如此說,立馬有人接話“是啊,你看把我們都賣了,值不值二十萬貫……”

    “就是就是,賊寇當前,賞兵,我等倒也舍得,你們東平府的兵,來我密州救援,自當報效一二,但二十萬貫,蘇將軍……這也太多了吧?”

    “蘇將軍,你也說了,我們密州是貧瘠州府,便是你去幫那青州打仗,想來那青州也賞不出二十萬貫來……”

    黃皓便也開口了“蘇將軍,你看……是不是少一些?”

    少一些?

    蘇武想到很多事,一想這些有錢人,坐擁土地豪宅店鋪買賣,沒錢嗎?密州窮,但他們沒錢嗎?

    二十萬貫,真的多嗎?

    北宋到得而今,那梁山招賊為什麽這麽一呼百應?方臘席卷,為什麽幾十萬眾?還說田虎王慶,他們在最富庶的地方,旗幟一舉,從者如雲。

    為什麽?因為,有太多的人其實已經活不下去了,其深沉次的原因,說很複雜,其實也簡單,不外乎一句話,土地兼並,生產資料被壟斷。

    在場六七十人,隻當的大小富戶,說更直白一點,就這六七十人,密州整個州府的財富,他們至少占據七八成以上。

    這城池裏,值錢的房舍店麵,**成在這六七十人手中,城外的土地,六七成以上也在這些人的手中。

    他們還有的是辦法避稅,朝廷能在他們身上收來多少稅?

    這大宋朝,從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開始,說白了,就是趙家開公司,眾多高門大戶是股東。

    這是趙大趕走孤兒寡母登基之後,與世家大族的妥協,也是這份妥協,得國不正的趙家,也能立馬穩定全國局勢,讓天下所有政權都安穩過渡。

    隻是如此一來,趙家這個公司,根子裏就畸形了,公司裏的盈利,所有股東都能分到,但公司經營成本,全是趙家來出,乃至公司若是要虧損,也是趙家一家來扛。

    直到趙家的公司真的破產了,股東們才知道自己的股份一文不值了,不僅一文不值,連以前的積攢,也會被人用刀槍劫掠一空,乃至性命都朝不保夕。

    就好比那趙明誠家,在青州多大一戶?祖上積攢不說,到得如今也是幾個兄弟在當官,女真一來,趙明誠拖家帶口就是跑,什麽店鋪宅子土地,有一樣帶得走?

    所以,密州再貧瘠,二十萬貫對這六七十人來說,算什麽?

    一人賣兩處宅子?或者少一些土地?

    不給?當真不給?留給別人來搶?梁山賊人搶?還是金人來搶?

    蘇武左右一看,直白一語“諸位,諸位勿憂,這密州城池也算高大,城中也有不少軍漢,諸位家中,那家丁家仆也多,佃農佃戶也不少,隻要大家萬眾一心,定能守城。此番萊州軍情更是緊急,我當出城去與眾多軍漢商議一二,我本兵少,賊人兵多,且看先救萊州還是先救密州。”

    說著,蘇武起身就往外走去,實在是沒有那份心思用那些和緩的手段慢慢拉扯。

    你道蘇武怕人告狀嗎?

    他怕個毛,這事,他就不是罪,即便告到東京去,從天子到百官,士卒拿不到賞不肯出戰,這是什麽罪?

    天子家的祖宗,若是不肯賞士卒,能登基嗎?

    西軍若是不肯賞士卒,能打黨項嗎?

    說是蘇武要挾或者勒索,那是蘇武嗎?整個大宋的兵馬,不給賞賜會動嗎?哪一部是例外?

    這要是罪,全大宋所有的軍將,都得下獄治罪,全天下所有的士卒,全都得散了。

    戰前賞賜士卒,那是五代到大宋的“國本”!不賞賜,那才是動搖國本。

    走了,說走就走,黃皓連忙來拉,來勸“蘇將軍誤會了,不是這個意思,這不是在商量嗎?不急不急……”

    蘇武隻管拱手行禮,乃至躬身大禮“相公,麾下士卒都等著我入城來取賞,我若久在城中不歸,軍中必然鼓噪,我得趕緊回去彈壓一二,穩住軍心,並非不願久留啊……”

    小種相公那麽大名氣的軍頭,世世代代的西軍大帥,都能因為賞賜不繼,眾兵皆散而死,何況他蘇武?

    他蘇武能彈壓幾個士卒鼓噪?

    隻管蘇武是禮節也到位,滿心是擔憂。

    黃皓也是無奈,隻能看著蘇武出城去。

    黃皓回到府衙大堂,左右看了看,歎一口氣去“諸位啊,賊配軍,多是如此!從來如此啊……”

    有時候也是惡性循環,你越看不起軍漢,平常軍漢也沒辦法,窮困潦倒也要求生,要打仗了,你還不給錢,他憑什麽給你打?

    然後,你還就得緊要時刻靠他們,還真不得不給,給完,更看不起賊配軍,更是要罵。

    要不,就把整支軍隊解散了?乃至,誰願當兵,換誰來當?有人願意當兵嗎?

    那這大宋朝,天下皆賊,皇帝就得換人當了,換願意賞兵的人當。

    這趙家之大宋,成也軍漢,敗也軍漢,這是曆史必然,趙家倚仗之事,必遭反噬。

    狄青嶽飛等人的悲哀,根源也在此。

    就看這府衙大堂之內,一個個唉聲歎氣。

    還得黃皓再說“以往啊,那都是聽著說,史書裏看,而今啊,真是見識到了,賊配軍,當真都是見利忘義之輩也……諸位……諸位啊!”

    眾人抬頭來看黃皓。

    黃皓又是語重心長“諸位也聽到了,便也隻有兩策,要麽,諸位回去,發動家中家丁奴仆,乃至家中壯丁,皆上城去守,咱們自己啊,與賊人拚了就是。要麽……唉……”

    黃皓無奈非常,你道他此時心中站在哪一邊?

    他此時此刻,就像是一個買賣中介,一方來買,一方在賣,他的利益,就在於促成這樁買賣。

    如今是買家出不起價了,賣家要走了,中介是急的,也看看買家急不急?

    “相公,不是我們不願意出錢,是二十萬貫實在太多……”

    “是啊,咱們密州貧瘠啊,你看怎麽密州的百姓,日子過得多難?那城中的百姓,哪個不是艱難度日?這價錢怎麽也當少一些才是……”

    黃皓一時也是沉默,這與密州百姓窮苦有什麽關係?

    賊人真進來了,還能去搶那些窮人家的破籮筐?

    黃皓也不說話,就看著眾人來去攀談,這個也難,那個也難。

    忽然,就聽得哪裏傳來一片嘈雜,眾人連忙出門去看,便也聽說是城外軍漢鼓噪而起,眾人又立馬坐車往城樓而去。

    那營寨也不遠,看去,便是軍中有人在拆軍帳,有人在把物資裝車,有人牽馬,有人來去奔走,更是到處喧嘩無數……

    有那一騎高頭大馬,四處在奔,似真是在彈壓左右。

    黃皓一聲歎息“諸位,諸位……賊配軍,就靠這上陣來賺錢了……人家賺的就是這份賣命錢,給你們賣命呢,護的是你們的身家性命……唉……”

    一陣沉默之後,有那一個老員外開了口“我出……三千貫。”

    黃皓大喜“好好好,極好,劉員外大義!”

    “兩千五百貫……”

    “我,認一千貫……”

    “我認一千五……”

    隻待來去一說,有那衙門的押司記錄,隻待記錄完了。

    黃皓苦著個臉“諸位,諸位啊,還差七萬貫呢……”

    便是有人來問“府衙裏出多少?”

    黃皓來答“已經算了府衙裏的了,府衙出三萬貫,加在一起,還差七萬貫……”

    “相公,平日裏……”

    黃皓立馬轉臉就去看那人,眼神微微一眯……

    那人連忙又說“那我再出一千貫。”

    黃皓眯去的眼神立馬就變,換了個笑臉“好好好,諸位諸位,這隻是些小錢而已,與身家性命來比,九牛一毛罷了……”

    “我再出五百貫……”

    “唉……八百八百,這得收多少畝的田租去?”

    黃皓也笑“陳氏乃大族,良田不知多少,不必在乎這些小錢了……”

    “一千五……”

    “九百貫……”

    黃皓左右拱手去笑“諸位都乃我大宋之棟梁也,朝廷有難,諸位慷慨解囊,實為美談。”

    軍中,鼓噪不止,蘇武到處“彈壓”幾番,鼓噪慢慢小了一點。

    如此,蘇武進了中軍,那許貫忠便是有語“老話說,食肉者鄙,這話不錯。”

    蘇武便問“怎麽?先生又多了幾分失望?”

    許貫忠點頭“將軍前幾日之言,都對,將軍慣於人心呐,將軍願救,我也不是不願出力,隻是每每心中起壯誌,不免又被世態炎涼去了大半……興許,避世是對的……將軍以為呢?”

    “避世對不對,我倒也不知,但做事嘛,先做了再說,不做,怎知結果?”蘇武答了輕鬆隨意。

    “就怕做了,辛辛苦苦嘔心瀝血,不免一場空去……”許貫忠好似也是隨意一語。

    蘇武聽來這話,竟是點了頭“是啊,不免也是一場空啊……”

    為何這麽答?因為有一個人叫嶽飛,他做了,辛辛苦苦嘔心瀝血去做了,豈能不是一場空?

    許貫忠,真的預見到了……興許也是他看透了這大宋朝,看得太透,避世還真不一定是個壞的選擇。

    卻是蘇武如此一語,許貫忠卻又意外非常,他隻以為蘇武會繼續說那種激人奮發的話語來說服他。

    沒想到,蘇武真的認可他說的“一場空”之言。

    許貫忠隻問“既然將軍知道會是一場空,何必還要執著其中?”

    “人啊,有時候就是不能看得太透徹,一旦看透徹了,便也就無趣了,誰人不是一個死?少則三五十年,多則七八十年,乃至夭折者也眾多,那既然不過都是一個死,何必還活著?不若生下來就死了算了……是不是此理?”

    蘇武笑著來說,也不抬頭,隻看案前公文。

    許貫忠聞言也笑“將軍歪理……卻也還真有幾分見地……”

    “是吧?世事看得太透徹,並不是大智慧。看透不過一個生死之後,還願意去好好活一世,此般,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蘇武繼續說著。

    “受教,受教啊……將軍,原來將軍不是執念,隻是還願試一試,早死晚死,都是個死……其實啊,將軍,我怕死呢,還怕痛。”

    “但你膽子可不小,走遍天下之膽魄……”蘇武抬了頭。

    “之所以能走遍天下,便也是怕,趨利避害,趨吉避凶,遇事則逃……哈哈……”

    “行吧,錢當是要來了,隨我到營門等一等去……”蘇武已然起身。

    “願隨同往……”許貫忠便也起身。

    “許先生明知大戰在即,此番卻還同往,以先生趨利避害趨吉避凶之能,想來,此番戰事,大吉。”

    蘇武打趣。

    許貫忠便是點頭“自是大吉。”

    錢真就來了,一車一車從城池運到軍營,軍中,立馬號角就起。

    一列一列的軍漢開始出營整隊。

    蘇武打馬在前,隻去看遠方賊人營寨,賊人之營寨,當真選得好,一處大山崗旁的小山崗,山崗不高,卻也居高臨下,山崗之上,定也有泉水在湧。

    山崗前後左右,皆是高高寨柵。

    這選址,一看就是為了拖著久戰而立,就是為了讓蘇武大軍拖在此處。

    見得蘇武出兵了,密州城樓之上,便是一片欣喜,黃皓也換了笑臉“這蘇將軍,倒是說到做到,諸位辛苦了!”

    “保境安民,我等職責所在……”

    “是啊,隻念那蘇將軍真的能擊退賊人,這筆錢那倒也不白花了……”

    “賊人凶狠,這些軍漢,倒也不知會不會真的拿錢賣命……”

    這麽一語來,滿場眾人,皆又是愁容,還能不知道這些紫賊軍漢是什麽人?要錢的本事很大,賣命就不一定了……

    若是今日若敗,可當如何是好啊?

    就看那官軍列陣,旌旗不多,甲胄不少,馬匹如雲,看起來倒是很有一番威勢。

    陣前,蘇武攏得各處軍將來,隻管來說“已然定了計劃,按部就班去做,一步一步,銜接一定要密,不可拖遝,不可出亂,否則,軍法從事。”

    “遵命!”眾多軍將拱手。

    蘇武大手一揮“各自歸部,隻等鼓聲。”

    眾人各自歸部曲。

    功寨之事,沒什麽戰術,時間緊迫,也來不及弄那些長久圍困之策。

    靠的就是前赴後繼,靠的就是配合緊密。

    怎麽配合?

    隻等鼓聲一起,盾牌先去,那山寨裏賊人弓弩便也攢射,四五千賊,還真有了幾分軍隊的模樣,也有幾分有條不紊。

    盾牌之後,有官軍弓弩攢射,便是互相壓製,這寨柵不比城牆,便是內外對射,防守一方並不如何占地利之便。

    再後,是車板,車上拆下來的車板,橫在壕溝之處,賊人雖然挖了溝,但時間也不多,壕溝並不寬廣,可阻馬蹄,人過也要攀爬一二,但車板往上一放,便如平地。

    第三步,長槍抵近,靠著寨柵,往裏捅刺,便是驅趕賊人退後。

    賊人倒是也冒著箭矢往前來捅。

    隻是兩邊區別太大,官軍皆是鐵甲,賊人卻是甲胄不多,便是互相捅刺幾番,賊人已然難以靠近寨柵。

    這是什麽優勢?裝備優勢,也還是寨柵與城牆區別甚大。

    便是蘇武從來不覺得這一場攻堅有何難,就看那簡易的長梯在搭上去,更看那陷陣武鬆從高高的寨柵上一躍就下。

    好似打仗變得簡單了許多,就看各部配合得當,銜接絲毫不送,前赴後繼也好似平常。

    那陷陣武鬆跳了進去,然後,那陷陣石秀也跳了進去,一個一個都接著跳了進去,也不必如何鼓舞,也不必什麽催促。

    好似都是平常之事。

    連帶那造那簡易的長梯,蘇武都不曾去操心。

    這個團隊,這支軍隊,好似運轉起來了,運轉得流暢無比,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

    那密州城樓之上,黃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那軍漢當真就這麽跳進去了?”

    有身邊之人來答“相公,跳進去了呢,一個接著一個,都跳進去了。”

    黃皓一臉不可置信,左右去看眾人,都是出錢的金主,也都看得目瞪口呆,隻覺得神乎其技,怎的賊人這壕溝寨柵,好似無物一般?

    竟是軍漢一個個如履平地,說進去就進去了?

    黃皓左右來說“諸位,諸位看到了吧?拿了賞錢,就是不一樣,這賣命錢,不虧吧?”

    眾人連連點頭“不虧不虧,當真賣命呢,東平府真有好軍漢。”

    “是啊,那蘇將軍,還真不同一般……”

    “嘿……這這這……這賊人也不經打嘛!你們看你們看……”

    看什麽?

    先陷陣先鋒,入賊營,鐵甲在身,長刀在手,殺人不過砍瓜切菜。

    賊人凶也不凶?倒也有那凶的,當真敢來拚命,跳進來的人還不算多,便是往前去湧。

    隻管看那跳進寨子裏的軍漢,一柄碩大的樸刀,橫去一揮,就是兩人身首異處。

    還有凶的賊人沒有?

    賊人們馬上清醒起來了,衝上前的腳步也止住了。

    再抬頭看看,看那鐵甲軍漢,爬滿寨柵,前赴後繼而來,不斷往寨子裏麵跳,有跳得快的,高高就躍,又跳得慢的,先順著樹幹滑下一些,再跳。

    就是沒有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有那大賊呼喊“兄弟們,不要怕,衝上去,把官軍趕出去!”

    “兄弟們,衝啊!”

    “兄弟們,臨陣不前,立斬!”

    兄弟們也衝,隻看那進來的鐵甲軍漢,已然不少,開始列了軍陣,緊密在一處。

    兄弟們左右看了看自己身邊之人,腳步往前而去。

    卻是腳步才慢慢起,對麵鐵甲,有那軍將一聲呼喊“向前!”

    鐵甲哢哢哢往前來,不快,卻是腳步鏗鏘有力,聲音聽得便教人心中一寒。

    卻是眾賊身後有壓陣之人,也有督戰之人,拿著長刀左右驅趕。

    這便是戰陣,壓陣督戰,是標配,不論宋遼,都是如此,如今梁山,也算學到了精髓。

    無奈之下,眾賊向前,瞬間與那鐵甲接觸上了,哪怕腳步畏縮,刀槍試探,卻也真就衝上前去了。

    鐵甲人,邁著不快的步伐,緊密著不大的陣型,兵刃也揮得不快,隻管一下一下,腳步往前一下,兵刃也往前一下。

    霎時間,鮮血迸濺,哀嚎也起。

    鐵甲軍漢,真如那鐮刀收麥浪,敵人兵器來,不躲不避,隻管兵刃一下一下去,不快不慢,勢大力沉。

    將台之上,蘇武穩坐,慢慢點頭,有了幾分滿意,起了身。

    朱武來說“將軍就不必上前去了。”

    “我坐不住,就是去看看……”蘇武答著,已然往將台而下,翻身上馬。

    朱武便也上馬來跟,許貫忠也跟在左右,一彪親衛自不用說。

    朱武也還有笑語“將軍莫不是也想殺幾賊?”

    蘇武笑答“哈哈……我不入寨,隻管帶騎兵左右去巡,且看賊人逃是不逃……”

    朱武便答“賊人自是要逃的,將軍還是忍不住要親自去掩殺。”

    這說得……蘇武回頭想了想,此言何意?

    倒也是讓朱武說著了,蘇武就是手癢心癢,就是忍不住想帶兵往前去……

    難道朱武之意,是說蘇武不該如此?往後不能如此?

    蘇武回頭看了看朱武,朱武便是臉上帶笑,也不說明。

    許貫忠在旁,也來說“將軍,朱虞侯之意,太直白不過了……”

    蘇武把馬一勒,就問“那秦王李世民上陣,不知多少次身先士卒而去,有何不可?”

    許貫忠來答“將軍,無甚不可,但分場合,若是敵強我弱,生死一搏,秦王殿下便是從來身先士卒而去,親自打馬衝鋒。但不到那生死一搏之時,秦王殿下也不會隨意冒險,冒險之事,定要有的放矢,該冒險之時,定是不能怯懦,不必冒險之時……將軍自當穩坐。”

    蘇武想得一想,有些沉默,是這許貫忠真說得有些道理。

    卻聽許貫忠繼續來說“將軍如今,不比頭前了,將軍如今是許多人的身家性命,是許多人的前程所在,若是一場戰役,能危急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與前程,那便是將軍搏命之處,若不是這般,將軍萬萬不能輕易犯險,此便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朱武看了看許貫忠,點了點頭“將軍,正是此理,不是生死大關,將軍萬萬不能有任何犯險之處,此為良帥,此便是對兄弟們負責。”

    蘇武左邊看看是許貫忠,右邊再看是朱武,便是頭一點“二位言之有理。”

    蘇武把馬一轉,隻回那將台再去坐,也有話語“著欒廷玉楊天二人領麾下騎兵去……”

    自有令兵飛奔往不遠處早已列陣多時的騎兵去。

    蘇武座後,那朱武與許貫忠二人對視了一眼,朱武笑著點了頭,許貫忠也笑著點了頭。

    隻看那賊寨,已然不知衝進去多少鐵甲兵,寨門之處已然奪下,便是源源不斷的軍漢魚貫而入。

    那輕騎左右,一邊五百,繞著小山崗在奔。

    寨子裏,早已是殺得人仰馬翻,一片一片收割而去。

    賊人之中,壓陣也好,督戰隊也罷,一潰之下,如決堤之水,都往後寨去奔。

    密州城頭之上,不知多少人看。

    黃皓嘿嘿在笑“這支軍馬,當真威武。”

    也有人答“唉……賊人看似勢大,人多勢眾的,不過爾爾,一擊就潰。”

    “怎麽?你還想著花錢不值呢?是這彪軍漢有本事,花得也值當,就這麽著了。今夜安心睡個好覺了……”

    “花得值花得值,我哪裏說花得不值了。”

    “看似就要大勝了,這般殺賊,看著倒也教人舒爽,錢自是不能再給了,是不是……備些酒菜之類的勞勞軍?”

    黃皓來答“我看行,備些酒菜吧,隻待他們收兵回營,諸位一起,同去勞軍。萬一若是來日還有賊寇來犯,那蘇將軍座下的軍漢,便也更願來救。”

    “好好,諸位,便差人回去,各自多備一些酒菜,這倒是要不得幾個錢去。”

    眾人已然開始吩咐,身邊也多有隨從,卻是那打仗也還要看,看得還是很舒爽,賊人剛來的時候,倒是有過幾番耀武揚威。

    嚇得眾人那是瑟瑟發抖,而今再看,土雞瓦狗爾,豈能不是舒爽?

    就看那賊人已然出寨要逃,更看官軍騎士來去如風,四處掩殺,遠遠看,倒是精彩得緊。

    當然,也不能近前看,近前看隻怕不知嚇得多少人夜裏噩夢。

    便是遠觀隻如看戲,近瞧全是血腥。

    將台之上,蘇武忽然問了一語“這賊人是多殺為好?還是少殺為好?”

    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便是座後兩人,許貫忠與朱武又是對視,朱武比手作了個請,許貫忠也比手作了個請。

    蘇武見久不得言,轉頭看了看二人,笑道“我隨口問問,你們二人,隨便誰來說說就是……”

    朱武開口“許先生新來,便讓許先生來說。”

    蘇武便答“好,許先生來說。”

    許貫忠點了頭“那就隨口一說,將軍隨便一聽……那賊人啊,以名聲招攬賊眾,而今,賊人越來越多,他累於名聲,也不好拒得,隻管是來者不拒,所以,短短時間,招得如此之眾。若是錢糧極多,賊眾自是多多益善,若是錢糧不多,賊眾自是越養越是累贅……”

    “許先生還沒答問題呢……”蘇武笑問。

    “這就來答,且看將軍是想幫著賊人精簡人員呢,還是要讓賊人多些累贅靡費。”許貫忠答完了,去看朱武。

    朱武也點頭,接了一語“許先生答得好。”

    蘇武也笑“答得太好,那就幫他們精簡一下人員吧……如此,賊人還能撐得長久一些。”

    五萬大賊或者三萬大賊、兩萬大賊,對於朝廷來說,其實是一樣的,乃至對於高俅來說,也沒多大區別。

    但對於梁山自身來說,卻是區別甚大,攏共那高唐州一番劫掠,已然就是坐吃山空,錢若隻用來養人,那養多了就真是累贅,也並不能真的增長實力。

    錢若不止用來養人,還用來置辦兵器軍械,那才是真正增長實力。

    許貫忠明白了,卻是心中也有驚駭,要讓賊人撐得長久一些,這便是其中謀略和盤托出了。

    許貫忠說得一語來“將軍大才也!”

    蘇武笑笑“先生才是大才,一語便能猜出詳情。”

    “將軍,我倒是覺得,那個賭約,興許將軍勝率越來越大了。”許貫忠如此一語。

    “何也?”蘇武問。

    “許是我真看到了什麽……看到了一些未來……也是將軍所言,人過於透徹並不是大智慧,此言有理。”許貫忠認真來答。

    “有先生同路,人生幸事。”蘇武也認真非常。

    許貫忠歎了一口氣“興許……要可惜一番了,可惜我那尋到的山清水秀之處,其實那裏住著,當真教人心曠神怡。”

    “哈哈……不可惜,勞逸結合嘛,想住的時候,就去住住。”蘇武心中大好,一錘子買賣,已然要成了。

    興許,已經成了!

    許貫忠卻苦笑“怕是將軍放不得人走呢……”

    “放,一定放,衙門裏上值還有休沐呢,豈能沒有空閑消遣?定然會有。”蘇武拍著胸脯說。

    許貫忠便也不答話了,隻管苦笑,心中大概也想,蘇將軍的話可以信很多,但這句,存疑,不可深信。

    蘇武起身喊軍令“命輔兵出營,開始救治傷員,更是收攏屍首,把賊人屍首都堆在那密州城門一二百步之處,好教他們知道,二十萬貫錢,他們花得不虧,這是個良心價,下次可沒這個價了。”

    令兵再去。

    賊寨之中,戰鬥已是尾聲,千騎掩殺,也是漫山遍野越來越遠,鳴金之聲,久久不來,自就是殺個三四千級才能罷休。

    三四千具屍首,一輛一輛的車駕往那密州城門去堆。

    那城樓之上,哪裏還有人看?都是捂著眼口,轉身下樓去。

    連那知府黃皓,都是一臉便秘,轉身而下。

    卻是還要勞軍,還要過那城門……那一路鮮血在滴落,到處都是血腥升騰之氣,著實令人作嘔。

    這位蘇將軍,這是幹啥……都知道了,二十萬貫,不虧不虧。

    黃皓也還知道,自古戰場大勝,築京觀之景便是常有,但畢竟那是史書裏的東西,真就活生生讓人見到了……

    隻待鳴金聲來,眾多軍漢各自歸營,便是勞軍去,坐車去,車窗緊閉,當真不願多看一眼。

    入軍營裏,到處是軍漢在洗刷,洗刷的是自身與甲胄兵刃上的血跡。

    一個一個的軍漢,爽朗在笑……

    酒也來,菜也來,有那一個醜陋軍將喚作杜興,帶人來接收並去分發。

    中軍大帳,擠得滿滿登登,眾人皆是笑臉,寒暄來去,拱手來去。

    蘇將軍頻頻來回“我輩職責所在,不敢居功。”

    “多謝諸位盛情。”

    “多謝多謝!”

    “將軍這是哪裏話,我們都在城頭上看著呢,將軍麾下軍漢,當真悍勇,實屬罕見!”

    蘇武隻答“有了賞錢,自然悍勇,豈敢相負?”

    “嘿嘿……”黃皓來笑,站在蘇武身邊,隻管來說“將軍放心,我這裏的奏報,必是一五一十,將軍之功勳,定是詳細清楚。”

    “多謝黃相公。”蘇武再是一禮。

    卻是門口一騎飛奔而至,馬蹄陣陣,那人翻身下馬,衝進營帳,二話沒有,便是呼道“叔父,大事不妙!”

    正是燕青,蘇武眉頭一鎖,心中一緊。

    隻看左右之人,燕青收了本要脫口而出的話語。

    蘇武開口“直接說!”

    燕青滿臉大急“萊州,城破了!”

    “什麽?”蘇武隻覺得兩眼一黑。

    這他媽是什麽事?

    趙明誠不會是沒收到我的信吧?我說了啊,我會最快速度來救,緊守城池高牆就是,那城池高牆,豈能那麽簡單爬得上去?

    “怎麽破的?”蘇武再問,心中已然有猜測。

    燕青有些支支吾吾“是那……是那……趙相公……”

    “說啊!”蘇武厲聲來問。

    “那趙相公,棄城而走了,滿城的百姓,跟著也逃,軍漢更是一片混亂,賊人一到,就入城而去,乃至四處去追……”

    燕青終於說清楚了,也是一臉痛心,這叫什麽事?

    其實,這不算什麽事,方臘而起,瞬間席卷州縣數十,就是不知多少官員望風而逃,若是每個州縣,都能緊守城池,方臘又何以瞬間席卷幾十州縣?

    女真入寇,便也是這般,不知多少州縣望風就破,那老宗澤便是其中異類,小小官職拚命抵抗。

    蘇武其實心中有僥幸,人嘛,驚慌失措可以理解,但隻要穩住心思,當是能有一些勇氣的。

    對不對?是不是這個道理?

    沒想到,不對,不是這個道理,怎麽鼓舞激勵,趙明誠竟還是棄城而走。

    這是為什麽啊?

    蘇武不能理解,隻因為蘇武身邊之人,都沒有這樣的,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人,哪怕是程萬裏,他雖然貪生怕死,他也還躲在東平府城中,而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就逃得遠遠……

    或是程萬裏得到一個機會不容易?

    而趙明誠自小生在高門大族?

    蘇武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

    隻看在場眾人,已是一個個麵如死灰,城池一破,那當是何等慘狀?若是這密州城破了,又該是何等慘狀?

    眾人皆去看那黃皓,好在好在,自家知府,並沒有棄城而走。

    更也好在,蘇將軍來得真快!

    就聽蘇將軍一聲大呼“擊鼓,聚兵,開拔!速去萊州。”

    令兵立馬出門,蘇武卻是又問一語“秦總管呢?不是讓他先去救援濰州萊州嗎?”

    燕青便答“秦總管還在濰州……濰州也起了賊。”

    濰州密州,萊州登州。

    蘇武一聲歎息,拱手與黃皓一禮“相公恕罪,戰事緊急,著實招待不得了,諸位,自回,失禮失禮。”

    黃皓也拱手點頭“戰事為要,戰事為要,將軍速去就是!”

    蘇武一點頭,出中軍大帳,便是大呼“來人拆軍帳,快!”

    蘇武已然急得不行,急很多事,截住盆滿缽滿的賊寇,找到趙明誠與李清照,乃至這事可怎麽收場?

    程萬裏那背鍋之計,趙明誠啊趙明誠!

    (兄弟們,昨天上了暢銷精選,也來奔走相告,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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