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日月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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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賓不再說話,慢慢退了兩步,二門上下了鑰,無主子吩咐,誰也進出不得。同樣縮在角落裏驚魂未定的牡丹出來,便領著李文賓往外去。
    “李文賓,”牡丹小聲開口,“你在外麵也會這麽打打殺殺的嗎?”
    李文賓沉悶地搖了搖頭,而後又慢慢點了點頭。
    牡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台階上的程頌安,又望了望浴房的方向,最後才轉回到李文賓身上,小小的人也歎了口氣:“這裏不如咱們程府,要是姑娘流這麽多血,咱們就不讓她待在這裏了。”
    李文賓有些訝異地頓住了,他長得黑,顯得嚴肅,自小就沒什麽玩伴,因此不愛吭聲,除了經常見麵的薔薇,很少跟主子的侍女說什麽,但此時卻有些忍不住提醒道:“別亂說話。”
    牡丹嬌憨地抓了抓腦袋,從袖口裏掏出絹子包著的東西遞給他:“你還沒吃飯吧,我還有個豆皮兒包子,喏,下次姑娘要出去,你千萬跟好了。”
    向來辦事機敏的李文賓忽然愣住,半晌才從她手中接過,放在自己胸口處的衣襟裏,點了點頭。
    程頌安見他們走到院門口,突然站起來叫住他們。
    李文賓連忙趕了過來,問道:“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程頌安咬著下唇,下巴微微顫抖著,開口道:“你明日不必過來,我陪嫁的幾個莊子四散在京郊,你帶上牡丹一起去查勘一下,看看哪處景色最好,我過去住幾日。”
    牡丹一聽,登時來了興致,眼巴巴地望向李文賓。
    李文賓不自然地撇過頭去,跟著應下。
    程頌安做出這個決定,心情暢快不少。重生之後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她一時難以克化,不知未來該走向何處,也許離了崔府,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能想的更明白一些。
    回到內室,程頌安再次拿出那幅畫,一寸寸展開,畫中的薛庭蘊目光繾綣,說明作畫人是她的心上人,崔元卿。
    原來她對崔元卿的了解是這樣少,她隻知道他縱橫捭闔,經營官場,卻從不知道他文韜武略、琴棋書畫都是一絕,也許他隻在薛五小姐麵前,才會展現出全部的自己吧。
    畫卷展到最底下,還有一行娟秀的蠅頭小楷:暫時因緣,百年之後,各隨六道,不相係屬。
    但旁邊又有兩行行草: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
    程頌安的手微微顫抖,那行楷書是不是薛庭蘊寫的不得而知,但旁邊那兩行力透紙背的行草卻是崔元卿寫的無疑,那些字體她看了兩世,最熟悉不過。
    她在家族落難時,為他送來這幅畫,並寫下訣別詞,而他看到這兩行字的時候,又是那樣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絕不相負的決心。
    原來崔元卿並不是沒有纏綿悱惻的一麵,他的才華也不是不會用到兒女情長上,隻是這個人不是她罷了。
    “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程頌安的眼淚不斷落下來,喃喃念著這兩句詞。
    眼淚落在畫卷上,差點將那行字洇濕,她小心翼翼用袖子擦了擦,他們之間至死不渝感天動地的感情,讓她這個被迫卷入的受害者也有了一絲惻隱之心。
    海棠從浴房回來,向她詢問怎麽安排崔元卿的事,剛一進房,便見她對著一幅畫默默流淚。
    她快步向前,柔聲問道:“姑娘是怎麽了?”
    程頌安像委屈的孩子看見娘親一般,撲入海棠懷中,再也抑製不住地哭了起來:“海棠,我想回益州,想去看祖父祖母。”
    海棠眼圈一紅,哽咽道:“好姑娘,等到了老太爺忌日,咱們……咱們……”
    說了兩個“咱們”,再也說不下去,這樣的世道,姑娘家連參加祭祖的資格都沒有,也就去墓地祭拜的時候能燒些紙錢,更何況程頌安已然出嫁,是他崔家的人了,別說回益州,便是回程家,也需經過崔家同意。
    海棠捋了捋程頌安的頭發,努力扯出一絲笑來道:“輕山少爺每年能回益州,過些日子,我去托他替姑娘去看看太爺和太夫人。”
    提到陸輕山,程頌安又自嘲地笑了笑,薛家的罪是祖父定的,他們再罪有應得,薛庭蘊卻是無辜,崔元卿會因此恨她,陸輕山也不可能完全不介懷。
    “明年,我帶你去。”有些蒼涼又虛弱的聲音從窗外傳過來。
    崔元卿裹著一條薄被,從外麵進來,還未走到內室,滿身的藥味兒先飄了過來。
    程頌安雙眼通紅,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哭過,背對著他麵向床的裏麵道:“不必了,讓你見我祖父,有些強人所難。”
    崔元卿怔了怔,隨後便看到了她手中的畫卷,蒼白的臉上更無一絲血色,淡聲問道:“祖母都跟你說了?”
    程頌安平複完了心情,回過頭來,眼睛朝著地上道:“是,祖母說不破不立,這件事就像你後背上的箭,紮在我的心上,拔掉它,我可能會死,但若不拔掉,它會化膿生瘡,讓我痛苦不堪,最後也難逃一死。”
    “崔元卿,現在我拔掉了這支箭,我們之間從此分明了。”
    崔元卿上前一步,啞聲問道:“那……你我……”
    程頌安笑了一下:“我今後不會再怨恨你了。”
    崔元卿臉上頓時煥發出精神來。
    “可我也不願再看見你。”程頌安抬起眼睛,決絕地道,“等替你遮掩過去這件事,我便去莊子上住。”
    崔元卿臉色再次難看起來,陰沉著臉道:“你就這麽不願在這個府裏?”
    程頌安平複好的心情在聽到這句話時,也跟著激動起來,她壓低聲音吼道:“是,我不怨恨你,不代表我能跟你好好相處。當年你把你的怨氣全發在我身上,抗婚又不說明原因,讓那時的我成了京城裏的笑話,而後你又冷落我,報複我,讓我付出一輩子的代價!現在僅僅因為你改了主意,我就要感恩戴德嗎?”
    “我祖父做的沒有錯,錯的是薛成棟,你不該怨恨我祖父,更不該怨恨我。我跟二妹同是程家女兒,有同一個祖父,你為什麽隻恨我一個?因為她像她,而我不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