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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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鄭清第一次來到“回字集”。
    回字集是一個集市,規模很小,隻有一條街。
    整條街道寬不足十米,大體呈梯形,回環一周,隻有兩三裏的長短。
    街道兩旁都是古舊的店鋪,門庭並不齊整,有家藥店甚至門扇半掩,連窗戶都沒打開。走在街上,兩側稍微空曠點的地方還能看到擺布練攤的小販,讓人感覺這個集市疏於管理。
    “咱們三有書屋在這裏有個分店,平日裏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抽時間過來看著點。”吳先生在前麵走著,漫不經心的叮囑鄭清。
    鄭清嘴裏嗯嗯著,兩眼卻死盯著街道兩旁那些小攤小販們擺弄的商品。
    長角的長蟲,三頭的大狗,長著蠍尾的兔子,躺在澡盆裏的人魚,仿佛不經意間闖進了童話的世界,鄭清張著嘴,抓住先生的衣角,呆滯的看著這些光怪陸離的畫麵,心底竟然沒有感到多少詫異,隻有十分的好奇。
    吳先生很滿意他的表現,就連在街上看到幾位妖嬈的小娘,都沒讓這位老先生笑眯了的眼睛睜的更大一些。他放緩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溫言介紹著兩邊的店鋪。
    “這家‘道地本草’主要賣道地的生藥。上黨的百須老參、商州枳殼、宿地的昴宿內金、乃至一些川薑、蜀椒、甘草,平日裏熬湯煉散的材料這裏都能找個七七八八。”
    “如果看病買成藥,得去‘回春堂’,現在的堂主是鄧小閑,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原本想去外麵闖闖,卻被鄧老先生給提溜回來了。他家的藥堂就在我們書屋旁邊,等一下你可以去看看。”
    “這個‘墳典索丘’賣的都是些沒人看的故紙堆。裏麵都是些蝌蚪文、甲骨文,沒什麽意思。”
    “這家‘綠兮紡’你可以偶爾過來轉轉,賣衣服的。隻不過款式都比較老舊,不潮,估計你也沒什麽興趣。”
    說話間,吳先生還不時與幾個老頭拱手打揖,寒暄行禮。
    鄭清則乖巧的站在他身邊,瞟著不遠處一個兩三歲的奶孩兒。那個奶孩兒的家長不知哪裏去了,隻留下這個穿著紅肚兜,紮著衝天辮的小家夥,踩著一柄兩尺長的玩具木頭劍飛來飛去,嘎嘎亂叫。
    “他怎麽不騎掃帚。”跟在先生身後,鄭清摸著鼻子一臉羨慕的看著那個小屁孩。
    “因為過一會兒他媽會過來揍他。如果他騎掃帚,他媽會順手拿掃帚抽他。”先生用安慰的口吻說“路都不會走,就想飛來飛去,很容易挨揍的。”
    鄭清總覺得先生話裏有話。
    “今天你過十二歲生日,我總要送你個禮物。”走到一家店鋪門前,先生停下腳步,摸著鄭清的頭,笑道“不要拒絕,長者賜,不可辭。”
    鄭清咧著嘴,掩飾不住內心的雀躍,絲毫沒有推辭的意思。
    不知道先生會送什麽禮物。
    之前看到的那群小動物就挺好,三頭狗跟蠍尾兔也許有點危險,家裏肯定不讓養,那條小人魚還有可能,自己可以在臥室放個澡盆,辛苦點每天給她換水。
    剛才路過的小攤上賣的糖果屋也不錯。五顏六色的花園洋房,花草樹木、蟲魚鳥獸、甚至不時從屋子裏跑到草地上玩耍的小人兒都是糖豆做的,看上去異常可口。隻不過這種禮物屬於易耗品,估計過完生日就會消失。
    還有那個小屁孩腳底下踩著飛來飛去的木頭劍,雖然太小了自己踩不了,但是家裏還有一頭倉鼠呢,可以讓把它掛在上麵飛啊。
    鄭清還沒想完,先生已經從店裏出來了。
    他攤開手,遞到鄭清麵前,笑著說“這就是你的生日禮物。”
    先生手心放著一枚銀白色的懷表,上麵鏤刻著繁雜的花紋。表頭的按鈕輕輕一按,表殼便會彈開,露出裏麵滴滴答答走著的表針。
    鄭清驚喜的結果禮物,心底卻有一點點的失望。
    先生指著表,語氣很鄭重“你要記住,你最寶貴的財富是你的時間。”
    鄭清抬起頭,有點迷茫。
    “看見我的手了嗎?”先生翻過手心,露出自己布滿皺紋的手背。手背顏色蠟黃,上麵還有星星點點的老人斑,看上去並不漂亮。
    “你們能想象這些皮膚曾經是多麽的光滑、有彈性嗎?而現在,它們幹枯了。”
    “生死之間並不是大恐怖,而是大驚險與大刺激。真正的大恐怖,是你沉默的感受著時間的流逝,身體的衰老,卻無能為力。”
    “當我年輕的時候,每次看到老人,都會很輕易的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略過。漫不經心,感覺他們與自己的距離很遙遠。”
    “但隨著時間嘀嗒嘀嗒的腳步,我悚然發現,衰老離我是那麽的近。”
    “我並不畏懼死亡,也並不畏懼衰老。我隻是偶爾會擔憂自己的無力。自己無力留下自己的痕跡,來證明自己曾經活著的意義。”
    從回字集歸來,鄭清把自己關在臥室裏瘋狂的練了一晚上的符字。以至於第二天他頂著的兩個黑眼圈將全家人都嚇了一跳。
    也是從這天起,在教導鄭清練習符字之餘,吳先生傳授給鄭清一套引導術。
    按照老先生的說法,先天不足,需固本培元。
    符文以固本,引導來培元。
    於是,鄭清每天清晨第一件事,便是練習一遍引導術。然後在早飯前、午休前、晚睡前再臨摹幾十個符文。
    就這樣,日子仿佛流水一般,從世間滑過。
    上一次頭痛的感覺在時間的洗滌下,漸漸淡漠,以至於仿佛夢幻一般,讓鄭清自己都不能確認是不是有過那些難捱的日子了。
    鄭清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在吳先生處的學習並沒有占據鄭清太多的時間。按照先生的說法,世間萬事,欲速則不達,求道之路,尤其如此。每日練習引導術不過三遍,練習符字不過三百。超過了,就會精力不足,引發舊疾。
    而作為教育世家,雖然家人不再要求鄭清多麽辛苦的讀書,但是普通人的學習生活卻不能缺乏。在家人與先生的共同要求下,鄭清按部就班的讀完小學、中學、乃至高中。
    他悲傷的發現,自己真的成了自己從小嘲笑的那種人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在小區附近徘徊。
    大學一定要離家遠一點!
    但是再遠,也沒遠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吧。
    在臥室裏翻出那張錄取通知書,鄭清回到了客廳。
    因為這天中午,鄭清的父母回家時,帶回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客人。
    從父母與這個客人簡略的交談中,鄭清知道了這位外國友人的來曆。
    他就是那個奇怪的第一大學派來的麵試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