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成本問題。
    國營的服裝廠管理模式沒有改變，不願接受新潮流。比如廠裏想出一個新款式，從設計出來到最後生產線，要走層層審批。
    等你廠子裏最後生產出來，可能市場又已經流行其他的款式了。
    這就是時間成本。
    國營的廠子養的閑人太多，間接的提高了物質成本。比如一個崗位本來兩個人就可以完成，在這裏的廠子卻安排了五六個人。
    現在市場從計劃經濟慢慢向市場經濟，要的就是效率。
    形式主義已經在這個時代玩不轉了。
    蔣副廠長不讚同的搖了搖頭：“這種時髦的服裝興起一時，等過了這陣風就又成了滯銷款，如果產量和銷量不成正比，那不是又給廠子增加負擔？你沒看現在我們廠子裏的滯銷款倉庫裏堆了不少，我覺得還是經典款走得更長遠。”
    顧久聽了笑道：“蔣廠長，經典款自然是經久不衰，隻不過時代的潮流我們也要順勢而為。如果是逆流而上，我覺得那是吃力不討好，自找苦吃。”
    蔣副廠長一聽這話，忍下心中的不悅，轉頭問陳飛：“陳總也是這樣認為的？”
    陳飛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時代在進步，我們的思想自然要跟著進步，蔣副廠長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蔣副廠抿緊唇，神色嚴肅的說道：“活到老學到老，思想自然要進步。我們服裝廠自然也想跟隨時代潮流，隻是如今積重難返，倉庫裏滯銷的成品服裝以及老式布料一時也處理不了。廠裏沒有周轉資金想跟隨時代潮流也是有心無力。”
    顧久和陳飛兩人相視一眼，這頓飯有點難以下咽啊。
    蔣副廠長見兩人都淡然的坐在那兒不說話，猶豫了一會兒，又道：“昨天聽說陳總回來了，就想著請二位過來一起坐坐，順便聊聊外麵的形勢。如今廠裏確實困難，兩位賢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我們如今的困境？”
    “或者說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陳飛的眼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見大家都盯著他，不由輕咳出聲：“咳咳，現在我們公司的重心是放在了電器廠。而以前立過功的服裝特賣場現在隻是小打小鬧，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閑著。
    蔣副廠長如果不嫌棄，可以弄些貨過去搞特賣。隻要你不嫌棄特賣場一天的那點銷量，我們公司能幫忙的絕不推辭。”
    蔣副廠長嘴角抽搐，他的意思是這麽明顯，這兩個滑頭卻裝聽不懂。
    “你們有這份心，我深感欣慰。隻是如今倉庫的滯銷款數量不少，而且以前進的布料也堆積了很多，你們看能不能幫忙想個辦法把這些貨清出去，讓我們廠的資金回籠？”
    顧久和陳飛又沉默了。
    這種事他們也不敢打包票啊。
    這頓飯看樣子是要吃得消化不良了。
    林舒帶著大寶在酒樓櫃台幫忙，看到陳飛和顧久從二樓包間下來，詫異地問道：“你們倆今天在這裏吃飯？”
    顧久一隻手撐著櫃台，抬了抬下巴，“我姐約了我們，第一服裝廠的蔣副廠長請客。”
    林舒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正從樓梯走下來，顧暖跟在兩個男人的身後。
    等他們結完賬離開，林舒將顧久拽到身邊，問道：“他們請你們吃飯必有所求吧？”
    顧久朝林舒豎起大拇指：“老婆你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找我們還真是有事相求。”
    林舒拍掉他豎起的大拇指，嗔道：“別嘻皮笑臉的，我問你正事，他們找你有什麽事？難道又想讓你們為他處理滯銷款？”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顧久湊到林舒耳邊，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這種事我們能有什麽辦法，公司的特賣場掛上他們的衣服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支持，其他的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林舒聽了他的話，便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麽呢？想幫他們？”顧久從林舒手裏接過大寶，“二寶呢？又跟著咱媽去找老太太嘮嗑去了？”
    林舒按下心中的想法，將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後。
    說起二寶，她的嘴角就不由的浮現出笑意：
    “那丫頭就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每天她都習慣了跟著我媽出去串門子。”
    顧久：“你吃了飯了嗎？”
    “還沒有，等會兒我去後廚弄點飯菜隨便吃了就行，你下午還要去公司嗎？”
    “下午還要過去處理一些事情，現在你忙吧，記得早點吃飯，我先抱著大寶回去睡會午覺。”
    顧久抱著大寶，叫上陳飛一起回了家。
    中午小憩，顧久讓陳飛去客房裏休息，他便抱著大寶回了自己的臥室。
    等過了飯點，林舒從酒樓裏回來，大寶睡得正香。
    顧久聽到動靜醒了過來，“回來了。”
    “嗯，吵醒你了，要不你再睡會兒？”林舒換下衣服，把頭發解開按壓一下頭皮。
    顧久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不睡了，中午不用睡多久，眯會眼就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趁著大寶睡著也睡會？”
    林舒笑著搖了搖頭，興奮的坐到顧久身邊，問道：“今天聽你說起服裝廠的事，我突然想把我的服裝工坊提前辦起來，你覺得怎樣？”
    “服裝工坊？不是服裝廠嗎？”
    “起步不可能弄幾百台縫紉機回來，今天遇上服裝廠的廠長讓我有了靈感。我的想法是抽個時間我去他們廠裏看看布料，如果一些能用起來，就用起來。”
    顧久問道：“你的想法是什麽？”
    林舒抿唇一笑，攬住顧久的手臂：“我的想法是我自己根據服裝廠能用的布料出設計圖紙，讓他們幫我們代加工。比如一些他們廠沒有的布料，我就自己進貨，讓他們按我的要求完成訂單。”
    “你這樣安排有利有弊。讓他們代加工你不用管理，但到底生產線不握在自己手裏，有時急單容易被他們拿捏。”
    “目前起步之初，隻有這樣才能節約成本，讓利益最大化。如果我自己買縫紉機找縫紉工加工，太費時費力了。而且因為人手有限，還不能大量出貨。要知道服裝是講究季節的，如果因此耽誤了新款上市得不償失。”
    顧久給她打氣：“既然你自己心裏有數，就放心大膽的去做。”
    林舒上前抱著他，在他嘴上親了一下，“謝謝，有你的支持我心裏就有了底氣。”
    “說謝謝就太客氣了，你的能力毋容置疑，你們林家人都有一股拚勁，不管做什麽事都比別人更容易成功。”顧久是真的佩服林家人。
    從上至下，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都有股拚勁，做起事情來都敢不怕摔倒往前衝。
    和這樣的人做事，想不努力都不行。
    幾個大舅哥以前從沒有出過農村，看起來老實巴交，其實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
    出了農村都很拚，也正是因為他們敢拚才有現在的家業。
    要是他們走出農村就膽小怯懦，或許一輩子呆在農村也不會有什麽大作為。
    另一邊。
    蔣副廠長回到廠裏辦公室，剛坐下就與銷售科長麵麵相覷，長歎短籲，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欲望。
    顧暖非常識趣的給他們兩人泡好茶，便退了出去。
    隻是剛邁過門檻，蔣副廠長叫住了她。
    “顧同誌，這件事你和你弟弟多聯係，盡量讓他們幫忙想想辦法，我們廠能否渡過這個難關就全靠你了。”
    顧暖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道：“廠長您千萬別這樣說，我會盡力去讓他們想想辦法，但我的肩膀沒挑過重擔，承受不起整個廠子這麽重的擔子。”
    開玩笑。
    這話說的，整個廠子的榮辱興衰她可背負不起。
    蔣副廠長臉上有了點笑意，“如果廠子這個難題能解決，我代表廠裏給你發獎金。去吧，這幾天多和你弟弟他們走動走動。”
    顧暖點了點頭，這話說的還差不多。
    等顧暖從廠長辦公室離開，蔣副廠長看向科長，“這事你看希望有多大？”
    科長搖了搖頭：“隔行如隔山，我覺得顧久和陳飛也是黔驢技窮了，要不然處理滯銷款也是有錢賺的，我不相信他們放著錢不賺會拒絕我們。現在他們拒絕了我們，正好說明他們也沒了法子了。”
    蔣副廠長覺得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暫時廠子的開支能應付一段時間。
    顧暖離開廠長辦公室，她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倉庫。
    倉庫裏的布料還是成品，她都想做到心中有數，看能不能盡量多處理一點，為廠子挽回一點成本。
    到了倉庫，先去倉管手裏拿來賬冊，把倉庫裏有哪些貨以及庫存弄清楚。
    最後她挑了兩款衣服，“這兩款衣服我幫我拿四十套出來，中午我準備去街上擺個攤試試，看能不能清點庫存。”
    倉管接過賬本，看了眼上麵的貨號，點了點頭問道：“你中午不休息一下？”
    “不用休息，我不困。”
    睡覺哪有賺錢香，中午午休這段時間去擺個攤，說不定可以賺回一天的菜錢。
    倉管拿出出貨本，“那麻煩你在這裏簽個字。”
    再從倉庫裏出來，顧暖提了一大袋衣服，用自行車馱著去了人流量比較多的街道。
    擺攤是林剛和顧佑輝的發家的。
    尤其是林剛，他當初到省城的時候，可以說口袋比臉還幹淨。
    靠著擺攤，他積攢下一些積蓄，現在開了這家五金雜貨店，生意很不錯。
    而他的媳婦李婉就在他店的隔壁開了一家飾品店，人氣比他的五金雜貨店還旺，每天路過的路人以及學生都喜歡進她的店逛逛。
    今天忙中偷閑，你猜他看到了什麽？
    在他店外麵的街道上，有個身影有點熟悉，認真打量一會兒才發現擺攤的人居然是顧家姐姐。
    害得他趕緊跑到隔壁媳婦的飾品店。
    “婉婉，婉婉，你看那位攤主是不是顧久的姐姐？”
    李婉看向門外，一個女人正在擺攤，賣的東西和他們沒有衝突。
    “你說那位漂亮的女人是顧久的姐姐？”
    原諒李婉不認識顧暖，因為她們根本就沒有見顧暖。
    “你不認識？”林剛有點懵，好一會兒才想起什麽，問道：“你沒有見過顧久的姐姐？”
    李婉搖頭：“難道我見過她？”
    “以前沒見過就算了，現在你看那個女人就是顧久的姐姐。”
    說著，林剛就迷糊了，“顧家這位千金好像有工作單位，每月拿著固定工資，旱澇保收，她怎麽會來擺攤？”
    難道是婆家出了什麽變故？
    “或許是想賺點私房錢吧。”李婉說著自己的猜測，自從開飾品店，她也算是個有私房錢的小媳婦了。
    “我過去看看。”林剛撇下李婉出了店門。
    “顧姐，你今天怎麽有空來擺攤？”
    顧暖聽到有人喊顧姐，抬起頭看向來人，發現是林舒的哥哥。
    “啊，是林剛呀，你怎麽在這裏？”
    林剛指向路邊的店鋪，“那家是我開的五金店，旁邊是我媳婦開的飾品店。”
    顧暖羨慕道：“你們真不錯，陸陸續續都開了自己的小店，不像我每月拿著那一點固定工資連家都養不起。”
    林剛聽了這話，渾身舒坦，不過麵上還是指了指地攤擺放的衣服，關心的問道：“顧姐，你怎麽來擺攤了？這衣服哪弄來的？”
    “衣服是從廠裏領出來的，準備來這裏擺個攤試試水。”
    林剛看了眼地攤上的款式，拿起來又看了麵料，“你們廠的這衣服質量不錯，就是款式太老氣了，年輕人不喜歡這種複古風格的。”
    顧暖本來來擺攤心裏還有點忐忑，又有點緊張，聽了林剛的話，她笑著指了指地上的衣服。
    “你真會說話，這種過時的滯銷款，你居然說它是複古風格。”
    林剛笑道：“你可以這樣向顧客介紹，說不定還能多成交幾單。不過”
    “不過什麽？”
    顧暖趁著沒人想多和林剛聊幾句，畢竟林剛有擺攤的經驗。
    林剛：“不過，就是這樣擺在地上，這衣服的檔次在無形中就降低了好幾級。”
    顧暖眼睛一亮，急切的問道：“那你有什麽好主意？”
    林剛指了指自己的店鋪，“我鋪子裏有鐵管，我進去幫你簡單的焊個架子，用來給你掛衣服。衣服呀，隻有熨燙平整了掛起來，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你這個滯銷款雖然不用熨燙，但掛起來方便顧客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