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清掃得幹淨，栽著一株櫻桃樹，樹下趴著黑狗。右側圍著一些牲畜住所，有雞鴨，牛羊......左側種著一片小白菜，土地濕潤，菜葉沾著水珠。
    聽到動靜，圓臉姑娘驀然回頭，抿唇時露出一對好看的梨渦。
    盈盈一笑，明麗動人。
    “有客到啊。”
    “鈴鈴鈴~”
    風一吹，簷角風鈴聲音動聽。
    客從遠方至，夫婦很熱情，楊楓拉著十一燒水宰雞，楊儀則跟他聊農村趣事。圓臉姑娘麵相跟春桃相似，沈裕心生親切，杯裏清茶續幾回......
    柴房裏，楊楓看著劈柴的十一，眼裏精光閃動。
    “十一，那是曲鈺吧？”
    “......”
    見他沉默，楊楓隻當他回應，心裏千思百轉。他隱居幾年，一向不打聽外麵消息，偏偏因著老大哥的身份，閣裏稍微熟一點的喊聲“哥”就能留宿。兩天前，第八正好追殺幽教護法，飯點一到，人都不管直接到他這裏蹭飯。
    聊著聊著，說到最近閣裏的事情，重點是十一抗令。
    楊楓當時就好奇，十一是閣裏最喜歡賺錢的，而且對閣主命令言聽計從，到底發生何事抗令？
    而此時，看看十一，再看看車裏謫仙公子，他哪裏不懂。
    “月圓，打算怎麽辦？”
    十一聲音平靜：“山腰有一眼溫泉，明早若不見我......麻煩您送他到盛京曲家。”
    聞言，楊楓一噎。
    哪裏不懂，麵前人擺明硬扛，甚至還考慮後路。不過嘛，他一甩手裏雞毛，麵色嚴肅：“要送你自己送。”
    接著，一字一頓。
    “我、不、管。”
    華燈初上，楊莊彌漫著一陣鮮香味。同村孩童誇張吸著鼻子，嚷嚷著“雞湯”，混一些的直接趴地上打滾。村民麵麵相覷，都有點尷尬。
    楊儀廚藝高，簡單家常菜都弄得十分美味，眾人非常給麵子，盤子吃得幹幹淨淨。
    賓主盡歡。
    而晚膳後，十一不見了。
    戌時，萬籟俱寂，村裏貓狗都懶得叫喚。
    春耕累人，又是沒電，沒手機的古代，百姓早早睡覺，準備明日早起幹農活。物資匱乏的年代，點蠟是一種奢侈行為，除非家裏養著讀書人。
    薄雲遮月，夜風瑟瑟。
    院門，沈裕蹙眉，望著黑漆漆的路，心底無端生出一絲惶恐......
    十一說的事，是什麽呢？
    靜等片刻，楊楓推門出來，手裏提著一盞燈籠。
    “曲公子，熱水燒好了。”
    “......嗯，謝謝。”
    見他回屋，楊楓望一眼遠處黑黝黝的群山，瞳眸情緒耐人尋味。
    而山裏，一片樹葉掉落，半空腳尖一點，瞬間卷著旋飄遠。而一道黑影像烏鴉一樣掠過樹梢，眨眼消失不見......
    半空中，一隻青尾雀鳥扇動翅膀，時不時嗅聞，調換方向。
    地麵上，鬥篷者用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前行，渾身籠罩於陰影裏，瞬息間，已至一裏外。
    周圍跟著一群人，同樣著夜行衣。
    “青鳥，快點。”
    “啾啾~”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頭頂薄雲漸漸散去，沈裕望著幽幽的月色，忽的低睫一笑，瞥向旁邊亮著燭光的房間。
    歎息間起身。
    “叩叩。”
    “楊大哥睡了嗎，我想問您一件事。”
    有些事情，可不是想想就行，要付出行動。
    *
    圓月高懸。
    手臂皮膚凸起一銅孔大小的圓塊，從手臂一路遊到心髒。
    一咬。
    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間爆發，“轟”一下宛如決堤的洪水。
    十一瞳孔猛地一縮，眼白四周泛起紅血絲。他緊緊咬牙，依舊溢出一聲壓抑到極點的痛呼。
    牙齒磨擦地咯咯響。
    下一刻，他驀地扯開衣襟。
    心髒籠罩著一層黑霧，絲線蠕動著，漸漸遍布整個胸膛，往脖頸蔓延，普通人瞧一眼都覺得驚悚可怕。
    理智潰滅，又建起，十一用劍撐著身體，一步步往溫泉挪動。
    難怪，多年唯有一人脫離摘星閣。
    “......”
    意識昏沉，眼前重影一陣陣。恍惚間，眼前白茫茫一片，寒意刺骨，似乎飄著雪。
    他似乎回到那個寒天。
    十年前，北境。
    戰爭持續整整十年，盛國境內民不聊生。恰逢隆冬大雪，一連兩月，城裏土屋壓塌一座又一座，百姓叫苦連天，而城主府邸笙歌不停。
    風雪漫天，紅牆黑瓦。
    “喂。”
    長夜漸明，屋簷躲風雪的人，有的醒著，有的沒吭聲。雪不停，活著的數日子，死了的趕早投胎，錯誤的時代裏，人命半斤八兩。
    角落，蓬頭垢麵的黑瘦少年冷漠瞥著一群麵黃肌瘦的男人抬走凍僵者。
    不知去向。
    寒風起，單薄麻衣罩著風，身軀微微顫抖。周圍跟他一起的等待的人不少，午時，偏門打開，府裏一堆小廝往外倒泔水。
    瞬間，守著的人跟惡
    狼一樣撲到前麵，拳打腳踢，東西混著雪吞下。
    最討厭雪了。
    少年想著，忽然門裏響起一道孩童嬉笑聲。
    “嬤嬤，他們好像狗啊。”
    “主子，不要湊近，那些人髒的很，比狗還髒呢！”
    一門之隔，命運不同。
    笑鬧聲裏，少年淡定咽下爛菜葉，一雙淩厲鳳眸死死盯著門。
    “看什麽呢！”
    小廝正要教訓，忽然府裏驚叫一聲，一堆人逃出來，而裏麵一陣刀劍聲，慘叫聲。
    血色蔓延，染紅白。
    榮華富貴，天橫貴胄，在絕對武力麵前顯得虛弱無力。最後，戴著獠牙麵具的人踩著一地血色出門，忽然停下。
    周圍人都跑光，隻剩少年。
    “居然有不怕死的，小孩，你要不要進摘星閣？”
    “會比您厲害嗎？”
    “不會。”
    命是閣主給的，生死無怨，隻是——
    十一閉著眼睛。
    腦海裏，一雙映著月色的眼睛盈盈望來，霧色微冷，冰眸含笑。那人最喜歡穿白衣，偶爾嬌氣，平時吐血都是悄悄的，生怕麻煩別人。
    不知得的什麽病。
    “曲鈺。”
    話音落地，“咕咚”一聲，人影瞬間沉入溫泉底。
    須臾，樹林隱隱約約能聽見一道聲音，像是山間潺潺流水。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