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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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曆說：我的工作任務是什麽？什麽範圍？
維利蒙說：我們第一研究室沒有任何具體的工作範圍，凡是跟幹細胞有關的研究都可以做。你喜歡看足球比賽嗎？你知道嗎，以前足球隊裏有一個位置叫自由人。我們第一研究室的工作範圍就相當於自由人。也許，電腦裏會給你一定的選項，但你完全可以不聽電腦的。你可以自己決定你想做哪方麵的研究，然後在電腦裏登記進去就行了。告訴我？告訴我也行，但那麽多人，我可記不了那麽多。
波曆說：我們第一研究室一共有多少研究人員？
維利蒙說：324人。
波曆說：有多少是跟我一樣新來的？
維利蒙說：不清楚。
波曆說：怎麽會不清楚的？
維利蒙說：年輕人，在這裏，要學會少說話多做事。
然後他就走開了。
波曆走到維利蒙所說的他的工位那裏。他是慢慢地或者說是茫然地走過去的。幾步路用了他至少有一分鍾的時間。忽然，他像是被誰按了個按鈕，一下子亢奮起來，一下子進入了另一個速度區域。也就是說，他忽然以最快速度在給他指定的轉椅上坐了下來。
他的桌子上有一台電腦，應該說是電腦屏幕和鍵盤、鼠標，還有一台顯微鏡。就這些。讓他瞬間變速的是電腦。是的，他忽然想起，在今天的世界上，有了電腦就有了一切，換句話說，就有了跟全世界的鏈接。
他剛坐下，還什麽都沒有動，電腦屏幕就已經開啟了，是瞬間開啟的。屏幕上咧開一張嘴，嘴裏吐出一句話來：你好波曆！他說：你好！怎麽稱呼？它說：皮西。他說：你就叫皮西？它說：是的。為你效勞。請發出你的指示。
指示？波曆想了一下，不知道指示什麽合適，或者有用，就說：皮西，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嗎？
皮西說：請先看一下工作章程。
章程？他苦笑了。他說：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麽？它說：波曆。他說：我本來就叫章程。zhang cheng，在漢語裏就是章程的意思。波曆是你們這樣叫我的。
皮西說：對不起，本來之類的東西，不屬於我的範圍。
隨著這張嘴的閉上，屏幕上出現了一篇英語的文字，標題果然就是《工作章程》。其實這是一篇不長的文章。憑波曆相當出色的記性，他至今可以一詞不漏地記錄下來。文字比較枯燥，但幸虧不長，而且對了解今後的事態進展有幫助。因此，有時間的話，大家不妨掃一眼。
《工作章程》
一．使命。我們的使命是對人類的生命及其延續負責，包括：1. 創造應該創造的；2. 消滅應該消滅的；3. 改造可以改造的。
二．工作方式。1. 采取完全彈性時間工作製，全體人員自由掌握工作時間和實驗室逗留時間。2. 全體人員發揮最大的個體能動性，無論在課題的設立、修改和調整方麵均如此。3. 全體人員的科研計劃和行動必須向電子上司匯報，同時向人體上司口頭匯報。4. 上司將就相關工作內容作出指示，研究人員根據上司指示展開進一步的行動。但可以在充分合理的情況下，做出違背上司指示的行為。
三．工作報酬。試用期過後，科研人員將獲得相應的工作報酬。工作報酬由一定工作本身的議定底薪開始，加上成果獎金。所有底薪和獎金數額由電子中心計算與界定。
四．保密規定。1.上司就每個人的具體項目，作出1到5級技術保密級別的劃定。2. 1到2級為秘密1級和秘密2級；3到4級為機密1級和2級。5級為絕密。3. 秘密級別的技術泄密，屬於民事裁定範疇。泄露3級以上機密，屬於刑事審理和懲罰範疇。盜取秘密，無論所涉秘密屬於什麽級別，均屬於刑事審理和懲罰範疇。4. 嚴禁私下議論不該議論的事宜，傳播不該傳播的信息。5. 如有違反保密規定的行為，違反者將受到本研究院規定的相關司法懲罰。
五．懲罰製度。懲罰措施由計算機和各級領導綜合確定，包括民事措施和刑事措施。以下行為屬於應受懲罰的範圍：1. 違反保密規定見本章程第四條）；2. 各種物質破壞行為；3. 各種非正常人體傷害行為；4. 不作為行為。
這個《工作章程》文字不長，可以說相當簡練。但卻充滿了古怪。
波曆刻意避免用他的分析特長來一二三四地分而析之，刻意地允許雜亂的印像自然地冒出與穿插。所以下麵的記錄也是雜亂的，或者說想到哪裏就記到哪裏。
最古怪的就是那個所謂的使命。那短短的三句話似乎充滿玄機，但也可理解成毫無內容。什麽叫“應該創造的”，什麽叫“應該消滅的”，什麽又是“可以改造的”？完全是空話。但直覺告訴他，這些並不是隨便亂寫的。就拿“應該消滅的”來說吧，你可以理解成病毒和細菌是應該消滅的，疾病和瘟疫是應該消滅的。如果是這些，那就簡單了。可是為什麽不具體寫出來呢？假如不具體寫出來是因為不能寫出來，問題就複雜了。
他有一種在深處冒泡的不安感。這種不安好像有一種曆史相關性。可是他並沒有去深想。也想不出什麽來。他更不知道這種曆史相關性是從哪裏來的。甚至這一點，即有曆史相關性這一點，也是他後來在自己的房間裏閑著的時候才想到的。當時隻是飄過了一下。
這篇短短的文字裏一些用詞很怪，比如“人體上司”、“電子上司”。簡直是亂造詞匯。“人體上司”用詞好怪，但還好理解。反倒是“電子上司”不好理解。不會是真的機器人，或者外星人吧？這也是讓人也就是讓他有些不安的。
再就是最後那點要受懲罰的，所謂“不作為行為”。什麽叫不作為？做不出成績不能獲取項目的進展，那也是不作為嗎？那也要受到某種懲罰？
比如，那個恩魯？
這裏麵甚至出現了“民事”和“刑事”兩個懲罰概念。在這麽一個地方，真的是有些奇怪。尤其是刑事，什麽樣的事情會涉及刑事呢？刑事又包含哪些懲罰方式呢？坐牢？流放？直至死刑？
比如那個 “非正常人體傷害行為”？這個詞當時就跳到了他的眼睛裏，後來不知什麽時候讓他發現在他的心裏跳動了，每當他再次想起這個詞組。像是給他本身在跳動的心打拍子。
問題是，難道還有正常的人體傷害行為嗎？
那又是什麽呢？
漢語古典小說裏有一句常見的話，叫，說時遲，那時慢。還有一句話叫怕什麽來什麽。
他並沒有怕什麽，他還沒有來得及害怕，已經幾乎被重重的一擊砸暈了。
這一擊是拍在他頭頂上的。是拍，是用巴掌拍的，可是真的很重。
他是慢慢把臉往右後上方的方向轉過去的。
他的右後上方是空的，一直空到屋頂。
正在他要把臉向左轉的時候，一張臉從他腦後由左到右地移到了右後上方，並把這個空間填滿了。
這是一張笑眯眯的臉。這張臉屬於一個東南亞風格比如越南）的中年男人，深褐色皮膚，像是每天都在烈日下暴曬那種。
他說：你是？
他說著慢慢地站起來。
那人把那重重地給了他一巴掌的手伸到他的麵前。
那人說：認識一下。克裏斯。
他見波曆遲疑著，就靈巧地轉了個身，用手指著衣領說：215號。
波曆這才注意到，原來工作服的衣領那裏是印著號碼的。這個克裏斯的衣領上印著的是b1215。
他遲疑著抬起手來：章程。波曆。
他終於報出了他新的名字。雖然先還是報出了他本身的名字。
就像許多人說的。那不就是一個符號嗎？
就像衣領上的號碼。
克裏斯走到波曆身後，然後驚訝地問：你怎麽會是210？你的號排在我的前麵？
他又說：我怎麽覺得見過這個號碼的？
波曆看到過他衣領上的號碼，但並沒有去想過這是怎麽回事。更沒想到他的號碼竟然會排在克裏斯的前麵。
現在看來，這是跟監獄裏的犯人那樣的編號。隻不過字體很小，小到可以忽略的程度。
波曆說：也許他們拿錯衣服了？
他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個號碼。
克裏斯好像讀懂了他的思想，克裏斯說：不要去問他們。這裏的一切都不會錯的。以後你就明白了。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在睡著前還是睡著後，他想起來了，他在恩魯身後的領子上看到過一個號碼，但他當時完全沒有注意，當然也就沒有去記憶。是的，是有個2，有兩個1。一個1在前麵，前半部分，另一個1在後麵，後半部分的中間。他從碎片記憶堆裏找出來了，沒錯，是b1210。應該是的。不，肯定是的。
也就是說，他的號碼曾經是魯恩的號碼。換句話說，發給他工作服的時候，已經確定要由他波曆來替代魯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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