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綠色潮水的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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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18年10月16日)

    之前他去過幾次醫院。雖然他並不抱什麽希望。如果彼得真的是在醫院裏療傷,怎麽解釋他風一樣的行蹤呢?說風一樣,指的是,他把他的衣服罩在管子上,把小房子的門推開,然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彼得會傳說裏的那種輕功,他相信他一定會告訴他的。

    而且,他如果能夠跑得那麽樣的飛快,他也不會乖乖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躺好幾天。

    可是他還是會往醫院去。這隻是一種最後的希望的表達方式。最後的希望,換個單詞就是絕望,是不想絕望的絕望。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他還會到哪裏去。宿舍裏沒有他,工作室裏沒有他,食堂裏沒有他,小房子裏和歡樂世界裏他也沒有再出現過。

    前兩天,醫院門口總是有幾個綠衣軍人站在那裏,不是象哨兵那樣端端正正地站著,而是有站著的有蹲著的,就象在聊天的樣子。

    於是他就沒有走過去,或者,他就走了過去,意思是說,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今天晚上,醫院門口終於沒有淺綠的色調了。

    他走進了醫院。晚上的醫院大堂裏還有點熱鬧,有人在掛號或者配藥,有幾個護士走出來,走過去。

    護士走過去後,那條通道裏又有人走出來。

    走出來的人是綠色的。

    是兩個穿著淺綠軍服的人。

    其中一個就是白天到他們實驗室裏來過的那名軍官。

    他說索娃,我頭暈,吐了幾次了。

    他不是叫他索娃,他根本不知道這個軍官叫什麽名字。

    他的眼睛看著的也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後的穿著醫生工作服的一位女士。

    這是他在這家醫院裏唯一叫得上名字的醫生。

    他看到她就會想起佐衣。

    其實她跟佐衣長得並不象。隻是她跟佐衣一樣,也是戴著眼鏡的女士。不過她的眼鏡度數應該比佐衣深得多。以前他們會說某某人的眼鏡片象啤酒瓶底。現在不是這樣的,所有的鏡片都很薄。他會得出她的眼鏡度數比佐衣的深得多的認識,不是從眼鏡片上看出來的,而是,從正麵看,她的眼睛很小,可是從側麵看,她的眼睛一點都不小,甚至相當大。據他所知,近視鏡片越深,眼睛會被縮得越小。

    其實他隻是偶爾從側麵看到她的眼睛的。那次她在給他做例行檢查。他們搞病毒或者細菌研究的人每隔半年都要做一次全身體檢。從側麵,他不但看到她的眼睛挺大的,而且那青藍色的眼珠還挺靈動,帶著隔著鏡片看不清或者說也被縮小了的笑意。

    她的名字是她自己告訴他的。第一次體檢的時候她就對他說了。他並沒有問她。當時他回答說波曆。這是作為她告訴他她的名字他應該做的答複。她當時的回答他還記得很清楚名人波曆,都知道的。

    她這回對他說的是明白了波曆,請跟我來。

    她把他帶到了一個診室裏。

    坐下後,她說說吧,波曆,你是在找人吧?

    他幾乎坐不住了。可是他還是坐住了。他說是的。你知道我在找人?你甚至知道我在找誰?

    她說我是猜的。

    她的鏡片裏放射出縮小了的笑意。

    她說有一個人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他說是男的還是女的?

    她說男的。

    他說我帶你去。不,你帶我去。

    她說我先給你檢查一下。外麵還有人呢。

    他說這個男人是什麽時候來的?是怎麽來的?還有,他叫什麽名字?

    她說她叫彼得。你坐下,坐下。

    他本來已經站起來了,盡管他早已知道她說的是誰,可是他還是站了起來。

    她說我認識這個彼得,我也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他是那天晚上來的,就是東麵槍聲響了很久的那個晚上。

    他說他是自己走來的嗎?

    她說是警察送他來的。

    他說警察?

    她說是啊,我們這裏的警察,理查德和托比亞斯。

    他重複著她的後半句話理查德和托比亞斯?

    他說彼得情況怎麽樣?

    她說他進來的時候就處於深度昏迷狀態,一直到現在也沒有醒來過。隻是有時候會說幾句夢話,比如波曆,還有什麽雨蓮。

    他說那麽他就還不是植物人?

    她說不好說。不知道他是否會醒過來,什麽時候會醒過來。我們這裏以前有個植物人,不久前死了,他也一直會說夢話,可是就是醒不過來。現在我們可以過去了。

    她率先走出診療室,我跟著她走到了過道裏,然後坐電梯上了樓,走進了一個單人病房。

    床上躺著的人臉上纏滿了紗布。一動不動。

    他說他臉上都是傷?

    她說不是的,是我給他纏上的。我跟那些軍人說,這是個麻瘋病人。其實他的傷都好了。我們這裏有療傷的特效藥。

    他想,她說的一定是他們研製的汗線細胞液。

    他並沒有說那麽多。

    盡管床上的人整個腦袋都在紗布裏,可是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對著他的耳朵說醒醒,彼得,山河,醒醒,是我,波曆,章程。醒醒啊,別裝了。

    他說的是漢語。

    彼得一點動靜都沒有。

    索娃說沒用的。我們一直在給他做著腦電波。你看見嗎?屏幕上什麽反應也沒有。

    他說不可能啊。太不可能了。

    他當然不會說,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是這麽個狀態,他怎麽可能把他的外衣放到廢棄廠區裏的小房子門口去的?難道他送完衣服,就昏迷了,然後被理查德和托比亞斯看到了,把他送來了?不合邏輯啊。

    他說他是那天被送來的唯一的一位嗎?

    他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想出這個問題的。他當時腦子裏真的有一亮的感覺。這個一亮的感覺是在他話從口出的時候才發生的。

    索娃說不是,那天晚上還送來過三個人,都是女人。跟他一樣,送進來的時候都處於昏迷狀態。其中兩個人至今還昏迷著。一個當天晚上就死了。

    他出汗了,這回出的不是恐懼的汗,而是興奮或者說激動的汗。他說那兩個女人在哪裏?能帶我去看看嗎?

    她說恐怕不行。那三個女人是安全軍軍人送來的。現在軍人還在守著那兩個活著的女人。

    他說安全軍?

    她說是啊。你在醫院前廳見到的那兩個人不都是安全軍軍人嗎?

    他說就是穿淺綠製服的軍人?

    她說對呀。你真的不知道?

    其實他應該知道的。在二區第一次見到綠衣軍人的時候,他就覺得似曾相識。但這麽多年,他一直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過。因為,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這一切的背後,怎麽會是國盟呢?

    是的,他們都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國盟安全軍也被稱為綠衣部隊。原來,這裏的一切跟國盟有關?連軍人也是國盟安全軍?

    可是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了解這些。他說帶我去看看那兩個女人,行嗎?

    索娃說真的不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他腦子裏又是一亮。他說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件醫生的工作服來?就是你們穿的這種藍色的工作服?你不用陪我進去,告訴我在哪裏就行。

    她想了想說好吧。你稍等。

    她出去了不久,真的給他帶來了一件醫生的工作服。

    她帶他坐電梯到了三樓。

    他一路上就對自己說別抱希望。別抱希望,否則你會失望的,你一定會失望的。

    可是他還真的就抱著一線的希望,連索娃對他說的一些話他也沒有聽見,後來才想起來她一路上跟他說了不少的話。

    等他想要回憶她跟他說了什麽話的時候,她已經推開了門,帶著他走進了一個病房。

    他這才想起,門口坐著兩個軍人,而且這兩個綠衣軍人當時還站了起來,看著他們。

    但他們沒有提出什麽問題。

    他知道是不可能的,躺在病床上的兩個女人都在均勻地呼吸著。這是兩個他見過的女人,至少那天在山上鋼欄杆前見過。

    知道真的不是娜拉也不是佐衣時,他還真的有點失望。豈止有點。盡管他自己告訴過他,剛才和之前都這樣告訴過自己,不可能的,奇跡不會一再地出現。娜拉已經複活過一次了,不可能第二次複活。而且這次跟那時候在半山時不一樣,這次他是親眼看著她閉上眼睛,他親手探測過她的呼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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