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你的葬禮,孤親自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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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宮外,那自東向西綿延近一裏的售糧棚,仍在源源不斷的賣出每石五十五錢的平價糧。
    太子劉榮親自坐鎮,河間王劉德、臨江王劉淤,以及常山王劉彭祖、中上王劉勝兄弟四人,則於一旁鞍前馬後。
    ——有那麽幾天,長安一帶的百姓,都因為太子出售的平價糧,而稍感到了些許安心。
    畢竟有太子的平價糧在,任是其他糧商米賈將糧價抬上天際,關中——尤其是長安左近的百姓民,總還是有太子的平價糧可以買來吃。
    但很快,這才剛湧現在百姓心中的安心,便隨著糧價的詭異變動,而再度化作惴惴不安。
    太子,或者說少府的平價糧,其平抑糧價的邏輯非常簡單:通過官方的身份,以及龐大的庫存下場,強行擾亂市場價格,逼迫糧商們壓低糧價。
    就好比此番,劉榮以五十五錢的價格售賣平價糧,糧商們要想賣出手裏的糧食,甚至是和劉榮搶市場,那就必須以更低的價格掛牌,才能將手裏的糧食賣出去。
    頂天了去,也隻能將糧價定在同樣的五十五錢每石,才能讓百姓在買內帑平價糧的同時,也從自己手裏買糧食吃。
    哪怕考慮到某些偏遠地區——主要是距離長安,以及新豐、藍天這三處‘平價糧售賣點’較遠的地區,百姓不大方便長途跋涉去買平價糧,當地的糧商們,也至多隻能把糧價定在六十錢每石;
    隻有這樣,糧商們才能確保手裏的糧食,能在秋收前賣出去、被百姓吃進肚子裏,而不是在倉庫裏吃灰,並留到來年,變成‘陳米’。
    若是再高,哪怕是六十一、二錢每石,老百姓就很可能會發揮華夏民族的優良傳統:哪怕多走幾步路,往長安走一趟,也一定要省下這幾枚銅錢!
    但從劉榮力主平抑糧價,對外出售平價糧開始,事態的發展——主要是糧價的起伏,卻並沒有按照正常的軌跡運行。
    一開始,糧商們大都采取了‘惹不起躲得起’的措施,直接歇業停售,來對抗劉榮的平價糧。
    這還能理解為不死心的掙紮,以及異想天開的對抗強權。
    至於那極少數以七十錢左右掛牌賣糧的糧商們,則屬於糧商群體當中的聰明人,知道自己扛不過大勢,便拿著七十錢的價格出來試試水、探探風。
    按照正常的邏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劉榮的平價糧次序售出,這些聰明人便應該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將糧價逐步壓低,一直到賣得出糧食為止。
    但詭異的事,也恰恰是在這個階段出現的。
    ——在劉榮於太子宮外大張旗鼓,親自出售平價糧的第二十日,關中僅有的十幾家仍在對外賣糧的糧商米賈,極為默契的將糧價,從七十錢抬高到了七十二錢。
    乍一眼看上去,這麽做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你賣七十錢,老百姓不買;
    你賣七十二錢,老百姓依舊不買。
    反正有太子的平價糧在,誰願意吃這個虧?
    而後,便是接連十幾日,這些糧商們對外售賣的糧食,都以每日漲二錢的漲幅,極其規律的緩慢提高。
    到夏六月下旬,糧價被抬高到八十八錢每石的時候,那些先前閉門停業的糧商們,也重新恢複了營業。
    糧食掛牌價:九十錢每石!
    剛好是劉榮的平價糧開始對外出售前,關中糧價曾到達的峰值。
    這一下,關中頓時人心惶惶,便是朝野內外,也開始傳出流言蜚語。
    ——太子的平價糧,仍舊在以五十五錢的價格往外賣,關中的糧價,怎還不降反漲?
    尤其是那些原本閉門歇業,寧願把糧食捂在手裏壞死,也不願意低價出售的糧商們,也重新以九十錢每石的高價掛牌賣米;
    難道這些人,真的是腦子瓦特了?
    很顯然:作為任何時代,都最具智慧的群體,商人們不會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
    劉榮的平價糧還在往外賣,商人們卻齊齊掛牌高價糧,絲毫沒有被劉榮那作價五十五錢每石的平價糧影響,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劉榮的平價糧,已經沒剩多少了。
    長則七八日,短則兩三天,劉榮手裏的平價糧必將售罄;
    到那時,糧商們作價九十錢——甚至仍在徐徐漲價的高價糧,就將自然的接過糧食市場,供應關中百姓的口糧。
    於是,朝野內外議論紛紛,對於劉榮此番平抑糧價,越來越對的人,開始持有悲觀態度。
    有人登上了內史的門,催促內史田叔趕緊下場,別再仍由太子胡來;
    有人跑去了少府官署,無所不用其極的向少府岑邁,探聽起內帑的存糧狀況,以及劉榮手裏的平價糧餘額。
    更多的人,則是著急忙慌的寫起奏疏,將自己對關中的擔憂,著急忙慌的發往百裏外的甘泉宮,送上天子啟的禦案前。
    短短幾日的功夫,如雪花般飛出長安的奏疏,險些將甘泉宮的天子啟給掩埋;
    無可奈何之下,便是天子啟也有些坐不住,派人回了一趟長安,向劉榮詢問起具體狀況。
    得了劉榮‘問題不大,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的答複,天子啟心下稍安。
    縱是仍有疑慮,也還是選擇相信——至少是表現上選擇相信劉榮,暗下裏卻也沒忘向巴、蜀,以及關外的敖倉,秘密發去調糧詔。
    巴、蜀的調糧詔,是‘即刻運送糧食入關中’;
    至於滎陽敖倉,畢竟係天下之重,天子啟隻是提前打了個招呼:做好向關中運糧的準備,等朕的下一封詔書。
    天子啟明麵上‘相信太子’,暗地裏也做好了給劉榮擦屁股的準備,東宮太後卻是對此置若罔聞。
    先是通過太子家令竇彭祖,從竇氏外戚的大本營:清河郡,運了二十萬石糧食入關,以供劉榮平抑糧價;
    之後又借太子太傅竇嬰的口,給劉榮帶了話:糧食,關乎宗廟、社稷之根本,太子務當慎之又慎。
    很顯然,對於關中正在發生的事,竇太後的了解還隻停留在表麵,即:糧商們背靠寥寥幾家愚蠢的功侯,在不自量力的與太子作對。
    或者應該說,是有一位手眼通天的人,正通過自己的方式,來蒙蔽這位孝文竇皇後的視聽……
    時間來到秋七月,輿論已經發酵到頂峰,就連劉榮的太子師:老丞相申屠嘉都有些坐不住了,特地上門找上了劉榮,隱晦的表達了‘如果家上搞不定,臣可以想想辦法’的立場;
    至於太子三師中的其餘二人——竇嬰嘴上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但麵上憔悴之色也是日益見深;
    周亞夫則還在因自己做了丞相、無法繼續領兵生著悶氣,索性跑去了霸陵的莊園,優哉遊哉度起了假。
    待朝野內外,都頗有些‘物議沸騰’的征兆時,劉榮終於動了。
    劉榮來到了尚冠裏,來到了堂邑侯府外。
    ——太子駕臨,堂邑侯府自然是做足了禮數,將侯府上下提前灑掃幹淨,更由堂邑侯陳午親自在門外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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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劉嫖不在。
    迎接劉榮的隊伍中,並不見館陶公主:劉嫖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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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
    “難得太子屈尊降貴,願意來我這破地方坐坐;”
    “我這不爭氣的身子喲……”
    堂邑侯府,正堂之內。
    將劉榮引入正堂後,堂邑侯陳午便給劉榮遞了個苦澀無比的眼神,旋即便識相告退。
    而在正堂上首主座,館陶公主劉嫖分明麵色紅潤,甚至喜上眉梢,此刻卻做作的以手扶額,拙劣的裝出一副‘抱恙’的架勢,為自己沒能出門迎接,向劉榮給出了個敷衍至極的解釋。
    劉嫖尚且如此,陪坐於正堂內的其餘幾位功侯,自然也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各自向劉榮象征性的拱手見過禮,便各自噙著笑坐回原位,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起劉榮。
    ——在這些人看來,劉榮今日登門,是來‘投降輸一半’的。
    劉榮投降,那自然是劉嫖的勝利,更是這些人的勝利。
    劉榮願意投降,朝堂此番平抑糧價,便算是徹底失敗。
    就算後續,天子啟不遺餘力的為劉榮擦屁股,關中今年的糧價,也休想跌回八十錢以下!
    八十錢,比過往高出了足足三十多錢每石;
    考慮到在場眾人,無不是食邑數千戶,每年能從封國得到數萬,乃至十數萬石糧食作為租稅的徹侯,這三十多錢差價,將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帶來至少上百萬錢的額外收益。
    ——近乎收入翻番!
    這又如何不讓這些肥頭大耳,身無長技的貴族老爺們喜出望外?
    得意忘形之下,便是看向劉榮的目光中,也少了許多原本該有的恭敬。
    儲君?
    也不過爾爾嘛!
    還不是被我們哥兒幾個,逼到不得不登門投降的地步?
    “好歹也是太子的親姑母,這又抱病臥了榻;”
    “怎太子登門,也沒想起來帶上些拜禮?”
    見劉榮遲遲沒有露出卑躬屈膝,搖尾乞憐之狀,劉嫖以說笑的口吻道出一語,旋即隨意一擺手,示意劉榮落座。
    雖然是說笑、調侃晚輩的口吻,也明顯不是真的想要劉榮帶來所謂拜禮,但劉嫖這一語,卻也引得一旁的幾位徹侯嗤笑不止,望向劉榮的目光,更是帶上了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想來,太子忙於國家大事,都忙的焦頭爛額了,已然是沒有那個心思,給自己的姑母準備拜禮了吧?”
    “噗哈哈……”
    ···
    “殿下若是囊中拮據,不妨同我等說說嘛?”
    “怎說,也是跪地叩首、納拜效忠的太子儲君;”
    “若太子有需於金白之物,我等社稷忠良,自也不會袖手旁觀?”
    又是一陣嗤笑,惹得上首的劉嫖也是捂嘴輕笑片刻,才裝摸做樣的一抬手,‘製止’了徹侯們的失禮之舉。
    “行啦行啦~”
    “怎說,也是我漢家的太子儲君,這點體麵,總還是要給留的。”
    “作為臣下,尤其又是太祖高皇帝親封的元勳之後;”
    “在我這堂邑侯府,當著我這做姑母的麵,為難我漢家的太子儲君?”
    “若是傳講出去,像個什麽話?”
    “太子日後,又如何做人?”
    看似是隱晦告誡,實則卻更多幾分戲謔的話語聲,也終是讓徹侯們嬉皮笑臉的起了身,頗具玩性的拱手‘謝了罪’,待各自坐回位置上,卻仍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上下打量著劉榮。
    就像是想要從劉榮身上,盡快看到失魂落魄、委曲求全之類的內容,才能更滿足某些奇奇怪怪的欲望。
    對於徹侯們的調侃,或者說是‘逗弄’,劉榮隻麵色陰沉的一頷首,暗暗記下一筆;
    旋即便在姑母劉嫖好整以暇的目光注視下,於堂側的筵席上跪坐下身。
    ——徹侯們得意歸得意,卻也終究沒敢做的太過,客席首座倒還是給劉榮留了出來。
    隻是劉榮才剛落座,甚至屁股都沒落在腳後跟,劉嫖那滿帶著戲謔的嗓音,便再次於堂內響起。
    “說是太子平抑糧價~”
    “——卻被區區幾家商賈賤戶,給搞得狼狽不堪?”
    “手裏的平價糧都要見了底,糧價愣是又漲回了太子出手前……”
    “今日登門,這是終於想起來我這做姑母的——知道親戚才靠得住,才找我求助?”
    滿是愜意的說著,便見劉嫖怪笑著搖搖頭,又發出一聲輕歎;
    低下頭,佯裝為難的擺弄著衣袍下沿,方‘逞強’道:“太子都親自找上門了,儲君的麵子,總還是要給的。”
    “——大忙幫不上,三五萬石糧食,我堂邑侯府倒也還拿得出來。”
    “若太子要,明日就給太子送去,以作為平價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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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糧所得的錢,也不用大費周折給我送來了——就留在太子宮裏吧。”
    “怎說,也是我漢家的太子儲君,若是連幾百萬錢都拿不出來,說出去,怕不是要惹人笑話……”
    此言一出,徹侯們才剛壓下的嘴角,隻瞬間化作一陣哄堂大笑;
    一邊捧腹大笑著,甚至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將手指連連點向劉榮,好似是在說:嗨呀~殿下,您可真是笑死我啦……
    “嗬;”
    對於這些跳梁小醜,劉榮卻是連一個眼角都欠奉。
    隻莫名冷笑一聲,便悠然抬起頭,深深凝望向劉嫖目光深處。
    看的劉嫖都有些不自在的挪動起身子,又稍有些慍怒的皺起眉頭,劉榮才再一笑;
    麵色淡然的搖搖頭,輕聲道:“館陶姑母,當真要把事,做的這麽絕嗎?”
    “真要枉顧血脈親緣,趁著父皇不在長安,便要將國朝儲君,欺辱到這般地步嗎?”
    分明是誅心之語,卻被劉榮以一種莫民淡然,就好似是在敘述旁人之事的平和口吻道出,頓時讓堂內的‘歡快’氛圍,陡然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堂側,功侯們麵麵相覷,顯然是沒想到劉榮會有這般反應;
    ——不是上門投降嗎?
    什麽時候,投降都能這麽硬氣了?
    上首主位,劉嫖麵上神情也不由一陣陰陽變幻,原本的輕鬆愜意,也在瞬間轉做陰沉。
    “太子,是想說什麽?”
    “是要將沒能平抑糧價的罪責,甩到我這婦人的頭上嗎?”
    陰惻惻一語,劉嫖仍不覺得解氣,反而怒火更甚了些,便白了劉榮一眼,順勢將身子坐直了些。
    “太子年少無知,貿然插手朝堂大政,一時不察惹了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便是皇帝叱罵一陣,我也總還能為太子說情。”
    “但太子自己的過錯,卻要我這做姑母的來背?”
    “太子,怕是認錯我這做姑母的了。”
    “我堂邑侯府,可不是憨厚老實的堂邑侯做主?”
    “想在我——在自己的姑母頭上肆意妄為,太子,怕是還嫩了些……”
    今日登門,本就是劉榮抱著最後的僥幸,給劉嫖最後一次迷途知返的機會;
    見劉嫖如此作態,顯然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劉榮自然美了繼續再勸的心思。
    隻莫名其妙的笑著點點頭,旋即便灑然起身,對劉嫖一拱手。
    “姑母既有此意,侄兒,便也不再多勸了。”
    “隻是日後,事情鬧到了皇祖母麵前,侄兒念在同為宗親的份上,總還會為姑母留三分體麵。”
    “及今日,卻也並非沒有攜禮登門。”
    說著,劉榮便稍側過身,朝堂門外一擺手,一方精美的食盒,便被葵五拎進了堂內,送到了劉嫖的麵前。
    隨著食盒打開,一陣麥香頓時飄滿了整個正堂,惹得那幾個神情呆愣的徹侯,都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
    上首主位,劉嫖神情怪異的伸出手,從食盒中抓起一隻麵餅,送到鼻前聞了聞,旋即滿是不解的望向劉榮。
    卻見劉榮並沒有繼續多說的意圖,隻含笑側過身,望向方才,手指劉榮捧腹大笑的那位徹侯。
    “葵五;”
    “掌嘴。”
    砰!!!
    劉榮話應剛落,葵五那蒲扇大的巴掌便應聲而至,重重拍在那徹侯的臉頰一側,將人直接拍飛出去不說,連牙都被扇掉了兩顆!
    突如其來的變數,頓時惹得劉嫖從座位上起身!
    “太子何為?!”
    有劉嫖站出來撐腰,其餘幾位徹侯也是壯起膽子,剛要說教劉榮‘膽大妄為’,卻被劉榮嘴角上湧現出的冷笑,又嚇得愣在了原地。
    “諸位,且不急於一時。”
    “——秋七月在即,距離秋收,還有整整五十日。”
    “秋收次日,即五十一日後,孤必當親自登門,以吊唁諸位君侯……”
    怪笑著丟下這麽一句話,劉榮便再回過身,神情滿是戲謔的對劉嫖再拜。
    “請姑母,萬萬保重。”
    “——若實在病重,侄兒和少府,也還算有些交情;”
    “自東園討幾幅冥器,以獻於姑母靈前,侄兒,總還是能辦到的……”
    ···
    “葵五;”
    “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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