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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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三十六年的秋天,對啟國而言,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
這一年的深秋,由禦史大夫金常的一次麵參開啟了針對辰王的宣戰,隨後,各種針對辰王夜文炎的彈劾奏章,如雪片一般飛向正安帝的禦案。
辰王府內,辰王世子夜雷這幾天天天失眠,嘴角上長了一圈火泡。辰王作為已有封地的親王,根據祖製,得日日待在封地,無事不得入京。可作為世子,他這些年來都居住在京城,美其名曰是為了替辰王在陛下跟前盡孝,實際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這分明就是人質。
本來他也好好地待在他父王的封地上每日當他無憂無慮的二世祖,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可沒想到五年前一道聖旨,就將他困在了京城。後來才知道,此旨是皇太孫向正安帝提議的。自此,他對那皇太孫夜風恨得牙癢癢。
他惡毒地想著,為什麽夜風當年不死在他娘肚子裏呢?生出來就是給他們辰王府添堵來的。
“世子,我們也要早做打算啊。”幕僚憂心忡忡,“陛下已下令大理寺立案,並令禦史台、大理寺和刑部徹查王爺被彈劾之內容是否屬實。禦史台和大理寺都不在王爺掌握之中,隻怕……”
夜雷背負著雙手焦躁地在房中轉了兩圈,氣急敗壞地問:“衝州平州兩地已被父王封鎖,各個關卡重兵把守,層層把關,這些官員是如何突破關卡,跋山涉水一路進京的?”
“世子,我懷疑這一切都是皇太孫的陰謀。彈劾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陛下一定會以配合審案為由下旨令王爺入京。”幕僚臉色凝重,“到時王爺將左右為難。若進京,必定被囿,如羊入虎口;可若不進京,則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夜雷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了一口,忽地將茶杯往地上一摔:“誰泡的茶,想燙死本世子?”
一旁的小丫鬟嚇得花容失色,急忙跪下請罪。
“拉下去,杖斃!”冷酷的聲音響起。
那小丫鬟麵色如土,立刻癱在了地上,張著嘴卻嚇得發不出聲來。
立刻就有兩名侍衛進來,將小丫鬟拖了出去。
幕僚心中一歎。
這已是近幾天的第三個了。
摔了個茶杯,奪了條人命,夜雷心中那股焦灼的鬱氣似乎消散了不少。
他一撩衣擺,坐在鋪著錦緞坐墊的座椅上,冷笑:“父王不會來的。”
“世子何以如此斷言?”幕僚疑惑地問道,“世子還在京城,王爺不會不管的。”
“在父王心中,隻有帝王霸業。若他心中有我,當初要送人來京城盡孝時,他怎麽會放著他那一大堆嫡子庶子不顧,偏要送我這個世子來表忠心?”夜雷冷笑,心中卻滿是悲涼,“我遲早會成為父王的棄子。”
幕僚心中一驚:“世子是不是多慮了?這虎毒還不食子……”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父王。”夜雷忽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倚靠在椅上,歎道,“那夜風有一句話沒有說錯,在皇權麵前,沒有父子,隻有君臣。父王若要問鼎天下,就要擁有一顆帝王之心。而帝王,向來是沒有情的。”
幕僚心底駭然,他沒有想到世子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大業未成,父子之間便先生嫌隙,此非吉兆。
“世子,王爺向來看重於你。將來若是成事,你就是順理成章名正言順的太子。世子,那皇太孫向來善於詭辯,你可千萬不要被他挑唆了你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啊。”
夜雷擺了擺手:“本世子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會被一個還未弱冠的小兒挑唆成功?你也太看不起本世子了。”
“世子……”
“好了,你不用多說了。”
夜雷忽然腦中又回響起夜風曾經似是不經意的一句話:“堂兄,皇伯父待你真好,事無巨細,為你考慮周全。不但給你安排好府中人手,就連幕僚都給你配了好幾個有真才實學之士。”
他當時還沾沾自喜得父王看重。可換個角度來看,這些人豈不都是父王的人?都是父王派在他身邊監視他,控製他的人。
夜雷看幕僚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幕僚觸及夜雷的目光,心中暗暗叫苦。
這是連他都猜忌上了?
心中暗忖,世人傳言,皇太孫善於算計人心,此話果然不假啊。
正在這時,管家急衝衝地走進來。
“世子爺,大事不好!”
“慌慌張張像什麽?”夜雷很是不悅。
心中忽然想道,這管家石叔好像是母妃娘家的家生子,應該不是父王的人。
這樣一想,神情不由緩和了幾分:“石叔,出什麽事了?”
管家連忙施了一禮:“世子爺,現在京城大街小巷,酒肆茶坊都在流傳著一首民謠。”
“什麽民謠?”
………………
京城有一間茶樓,名喚雅茗軒,環境清雅,薈集了各地名茶,是達官貴人喜歡聚集聊天的地方。
此刻二樓一間雅室內,坐著兩名中年男子。一人身著青衫,頭發簡單地用一根木簪束起。一張方臉濃眉虎目,梭角分明,帶著股硬朗之氣。另一人白衣勝雪,長發披肩,腰懸寶玉,氣質清貴。若有人看到,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兩人,正是目前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的一武一文兩位大臣:太尉榮耀祖和翰林院學士玉顏朗。
玉顏朗一手端著茶杯,一手輕輕地推開身邊的窗戶。
窗外,正是繁華的大街。
一首清脆響亮的童謠傳來:
“辰王封地廣,盛產果和糧。本是富庶地,奈何王似狼。衝州逢大旱,百姓無存糧,朝廷來賑災。奈何辰王貪,百姓餓得慌。離家去逃難,十室有九空……”
“殿下終於出手了。”玉顏朗白麵含笑,低聲說道。
“再不出手,就要被辰王反了天了。”榮耀祖“咕咚”一聲吞下一大口茶水,杯中的茶水便見了底。
“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玉顏朗搖頭歎息。
“這勞什子茶不就是用來解渴的?”榮耀祖很是不屑,“就你們這些酸溜溜的文人,盡整出一些酸溜溜的說辭。什麽雨前滴翠、十曲紅梅。要我說,就一個字,茶!”
“也難怪你不喜之行那小子。”玉顏朗淡笑,“老子是個粗人,偏生出個兒子卻是個精細人。”
“別和我提這小子。”榮耀祖氣得又灌下一大口茶,“整天不務正業。他若有他大哥一半強,我也不會這般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