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睜眼被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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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恪望著聶釗,在等他表態。
    但說話的是陳柔,她說:“表哥,我單獨見過聶耀的,但他並不想跟我多說什麽。”
    陳恪說:“他就是個天生清冷的性格,說話也難聽,但心是好的,做事更沒得說。”
    陳柔說:“既然他做事優秀,你們何不一直用著他?”
    陳恪是個老實人,也喜歡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
    他說:“一則這裏太危險,再則他也沒個編製,連工資都沒有,白白借他的力,我們於心不安。”
    他坐在床沿上,陳柔轉身坐到他身邊,笑著說:“您該這麽想,在你們部隊,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來都來不了呢,他卻可以長期待著,多好的實踐機會?”
    陳恪他們的薪水是常規軍人的一倍,還有一份出差補貼,確實,目前拿的是全國最高的工資,同時,能到這兒曆練的,等回去直接就兩杠四星了,當然誰都願意來,但聶耀不一樣,人家本可以享受優渥生活,來這兒是來受苦的嘛。
    他依然覺得不對,但陳柔又說:“他本性就喜歡寫作,跟著你們可以積累素材,鍛煉文筆,他又不缺錢,就喜歡待在這兒,你又何必趕他走。”
    這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因為聶耀是被捆來的,直到上個月,大家出任務的時候,擔心他會逃跑,跑出去又被人綁走,大家還會把他綁起來。
    直到最近一綁他就罷工,他也不跑,才漸漸不綁他了。
    陳恪有點生氣了:“阿柔,他是被綁來的,無時無刻都想著要走。”
    陳柔笑著說:“要不這樣,你現在去問問他,他還想不想走,如果想,我們就帶走他,但如果他不想……”
    隻要看到陳恪,她就不由的衝動,想喊爸爸,但她頓了頓,改口說:“表哥,作家喜歡苦修,喜歡用痛苦滋養自己,你不懂,但是,聶耀就喜歡痛苦。”
    聶釗倒也不緊張,帶了那麽多保鏢的,如果陳恪不要人,如果聶耀非跟著他一起回去,綁回去,扔到歐洲或者那裏就好,但叫他迷惑的是陳柔的態度。
    她讓陳恪去問聶耀要不要走,豈不是讓他問狗,要不要啃骨頭?
    就好比狗喜歡啃骨頭,聶耀當然也想回香江,那才是理所當然。
    陳恪性格太過耿直,剛正不阿,哪怕在闊太表妹麵前,也是有什麽就會說什麽的,他說:“阿柔,沒人會喜歡待在這種地方的,你們等著,我這就去問他。”
    他以為聶耀必定會走,又說:“你們可不許學爾爺,不告而別,一定要等著我。”
    陳柔也站了起來,卻說:“我要帶胡勇開著直升機出去轉一圈,傳授他一點飛行駕駛方麵的經驗,您先給批任務吧,然後再去問聶耀。”
    陳恪又不樂意了:“你現在需要休息,需要睡覺!”
    陳柔反問:“你有多久沒睡覺了?”
    陳恪已經有整整24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了,他一噎的功夫,陳柔笑著出門了:“你都能幹通宵,憑什麽覺得我不能?”
    陳恪心說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倔呢?
    直升機起飛需要他的授權才能對接地麵雷達,就在他開雷達的功夫,陳柔已經在停機坪了,夕陽正好,大半的國際警察們全都聚在直升機旁。
    今天被點名的幸運兒胡勇身高不算太高,隻有175,但一身肌肉,正在跑步做熱身,看到陳柔來,猛然一個百米衝刺到她麵前又生生刹車。
    陳柔笑著說:“今天天氣很好,應該不會有特別情況,咱們也就隨便溜一圈,你不用那麽緊張的。”
    胡勇人小嗓門大,一聲吵到聶老板耳鳴:“是!”
    為什麽這幫國際警察裏飛行員最少,因為戰機飛行員有嚴格的身高限製,是不能超過180的,但是特種警察一個蘿卜一個坑,又需要的全是身手敏銳的大高個,身高是硬性條件,當然能被靠攏到的機會也就少。
    陳柔還是習慣性的,雙手撐環原地起跳,整身上運,直接就從地麵上到駕駛艙了。
    她總覺得不大對,突然回頭,就看到嶽中麒蹲在綠化帶下麵,正在卷煙葉。
    用報紙卷煙葉子,是一種最廉潔的煙,嶽中麒如果不是沒錢買煙了,不會抽那種煙的,再一想前天晚上他從凍櫃裏翻出來的,那隻凍的梆梆硬的小蛋糕,陳柔懂了,他把所有的津貼給她買了蛋糕,沒錢了,就隻能自己卷煙抽。
    陳柔又驀的想起來,後來她參加工作以後要集資買房,錢就是嶽中麒給的。
    她喜歡騎改裝摩托車,第一輛大哈雷其實也是嶽中麒送的。
    而他現在也隻想親身感受一下,她駕駛飛機到底是什麽樣子,卻沒人座位?
    聶釗其實可以不用去的,他真想坐,她可以在回香江後,每天帶著他從中環到砂廠,再或者跑馬地溜達一圈,那麽,讓他下去,讓嶽中麒上來?
    但已經晚了,八隻手舉一個屁股,聶老板已經被他的四大金剛舉到後座,指揮座上了,居高臨下,他先係安全帶再戴頭盔,雙手緊握安全帶,那小眼神兒,就仿佛生怕陳柔會反悔,要把他趕下去一樣。
    ……
    夕陽西下,紅霞染著潔白的雲朵浮在海麵上。
    陳柔隻戴了飛行墨鏡用以遮擋光線,也隻戴了無線耳機聽導航指令。
    而當戴上墨鏡,她高挺的鼻梁,緊致的下頜線就會讓她變的雌雄莫辯,反而更像一個俊美的,倔強的少年,她身上也沒有大陸軍人們那種難以洗刷的苦氣和呆氣,更不像普通的香江女孩,柔柔軟軟的,她自信,大氣,時尚,該怎麽形容呢。
    嶽中麒眼看飛機離開地麵,陳柔還朝他揮了一下手,將報紙卷的煙蒂砸到地上,來了句:“他媽的,她可真奇怪。”
    宋援朝已經換上西服了,湊過來說:“你也覺得奇怪吧,我悄悄跟你講,陳小姐不但能開飛機,甚至能用電腦,也不是洋氣,她吧,比洋人還洋氣。”
    嶽中麒踩煙頭,說:“你說對了,我就是覺得,那幫老外都不及她洋氣。”
    其實等到二十年,三十年後,所有種花家的女孩子都會擁有陳柔一樣的自信,可他們口中所說的洋氣感,因為她們降生在和平的時代,生活在強大的國家,她們會擁有因國強民富油然而生的底氣,也會因教育,學識而擁有天然的自信。
    那種自信是挨過餓,經曆過戰火,仍處於貧窮中的,現在的種花家人骨子裏所缺乏的,可也是因為他們這一代人不懈的奮鬥,下一代人才能擁有的。
    嶽中麒突然跑了起來,縱身一躍過了綠化帶。
    宋援兩條長腿,西褲一挎,也過了綠化帶,倆人追逐著起飛後繞空一周,向著火山而去的直升機,他們漸漸沿著海岸張奔跑了起來。
    終於,碼頭到了盡頭,直升機也飛出了視線。
    嶽中麒陡然止步,說:“我懷疑她也能開戰鬥機。”
    宋援朝說:“自信一點,把也能去掉,因為她肯定能。”
    直升機都能開的那麽絲滑,而飛機也跟車船一樣,駕駛技術在廣義是通的,陳柔能把直升機開到那麽絲滑,隻有一個原因:她是開戰鬥機出身的。
    對了,宋援朝後知後覺,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了,你怎麽沒上飛機?”
    嶽中麒一噎,旋即深吸一口氣:“想知道?”
    宋援朝一愣的功夫,嶽隊的腳已經絆過來了,他一個跳腳躲開,說:“你他媽瘋了吧,絆我幹嘛,你他媽的,我穿的是西服,不能摔跤,你離我遠點!”
    他穿的是西服,而且是裁剪特別妥帖,麵料也特別昂貴的西服。
    雖然他沒吃羊肉,可也洋氣又騷氣,嶽中麒火大著呢,打的就是他!
    再說陳恪,他雖然在遠處調試無線電和雷達信號,但也是全程目睹陳柔起飛的,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一位老父親,終於看到孩子跌跌撞撞學會走路,他心裏是欣慰又開心,渾身也洋溢著幸福,懷著愉悅的心情,他去找聶耀了。
    雖然他材料寫得不好,但是學一學也是可以寫的。
    他英文也很爛,但也可以自學。
    勤奮又好文筆,還善良的聶二爺,他準備從現在開始就送回家,讓他回家享福去。
    他也自信的認為,隻要自己一開口,聶耀必定喜極而泣,喜大普奔,會立刻收拾行李回家,豈知正在埋頭奮書的聶耀聽完,卻是一聲不吭。
    陳恪以為他是寫得入迷,沒聽到,於是敲了敲桌子:“聶耀先生,你可以回家了!”
    豈知聶耀猛抬頭,反問:“我為何能要回家?”
    陳恪:“……”
    聶耀再來一句:“你們剿匪都已經快剿了一年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剿完?”
    陳恪是個實誠人,當然要解釋:“鬼頭昌……”
    可他才說了個名字,聶耀手指搗耳朵:“鬼頭昌鬼頭昌,我的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來了,我就問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幹掉他,還這裏的老百姓一個安寧?”
    陳恪想了想,明白了:“所以你不想離開?”
    聶耀重拾筆,埋頭繼續寫,過了好半天才說:“海盜不滅,我誓不離島!”
    陳恪直覺不對,還一頭霧水,出門思考了半天,但也不得不承認陳柔的說法,這個聶二爺大概是個天生的受虐狂,就喜歡被綁被虐,否則的話,怎麽可能被人捆綁,虐待,還押著當了那麽久的免費勞工卻甘之如飴,不肯離開的?
    當然,他既不知道有個生在座島上,身不由己,小小年紀就要進毒廠工作的女孩僅僅是因為一丁點的好感,就毅然決然的代替聶耀而死。
    也不知道,要不是那個女孩擋下關鍵的一顆子彈,這會兒大家都要吃聶耀的流水席了,而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聶耀沒別的本事,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那個女孩,於是萌生了一個願望,剿滅菲律賓所有的海盜,還居民一方安寧。
    那也是為什麽,陳柔篤定他不會離開,才會放心的讓他來問。
    下了樓,陳恪得出一個結論:聶榮聶主席不但是個優秀的商人,更是一位優秀的,稱職的父親,才能教育出聶耀那種心甘情願作牛馬,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好孩子。
    聶家,可真是一門皆秀。
    今天天氣好,既沒有冷空氣過境,也沒有強氣流,而且火山一側連雲都沒有一朵,藍的澄澈,肉眼可見火山口也沒有任何氣流噴出,陳柔於是駕駛飛機直接越過火山口,讓聶老板居高臨下,看了一眼活火山內部的壯麗景色。
    起飛的時候,她跟胡勇講了許多。
    而等返航的時候,就把除了主駕以外的工作全部交給他,由他來操作了。
    聶老板又不知道胡勇技術如何,雙手緊緊攥著安全帶,那不,陳柔突然回手朝後,他愣了一下,旋即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然後聶老板就發現被寵愛的新大陸了。
    他太太在駕駛中途突然回手向後,他以為她是要什麽東西,但因為指揮座上沒有任何東西,他憑直覺給她遞了手,而她也隻拉了拉他的手就鬆開了。
    也就是說,她在給胡勇講知識,盯著他的操作,可同時她也知道他的恐懼,還不忘遞手給他,讓他知道他不會有危險,是安全的。
    她是在安他的心!
    就不說聶老板一個男人了,大多數女性都不會被丈夫或者男朋友如此細心體貼的。
    聶老板的手還在半空中,嘴唇在微顫,笑容卑微到可笑。
    但幸好他是戴了頭盔的,所以沒人發現。
    馬上就要降落了,陳柔也是全部讓胡勇操作,這叫還在冒青春痘的胡勇有點怕:“不能吧?”
    又說:“算了吧我不敢,聶太,您還是自己操作吧。”
    陳柔卻說:“大方向在我手裏,大不了撞壞螺旋漿,大不了再搶一架回來,不怕,放膽操作。”
    胡勇又激動又害怕,但還是說:“那我可就放膽幹了。”
    “幹,出了事我頂著,陳隊嶽隊要罵你,我幫你說情。”陳柔說。
    這其實也是嶽中麒教她的,因為他是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會鼓勵下屬們放膽去幹,隻要留住命,別的都不必管,出了事,要挨罵自己一力擔的。
    也是因為他,才有的今天的陳柔。
    眼看飛機返航,幾乎所有人都回來了,全在停機坪蹲守。
    一次完美的降落,幹淨利落,既沒有掃到周圍的綠化帶,也沒有激起太多的塵埃和雜質,又快又穩,而且有一半的操作在胡勇。
    不過當然,所有人不約而同鼓掌,麵向的卻是陳柔。
    胡勇還會成長,也會擁有屬於他的高光時刻,但肯定不會是今天。
    對了,這會兒暮色才剛剛降臨,在有雷達和無線電的情況下,陳柔夜間飛行也不是難事,剛才沒有喊上老領導,她心裏也過意不去,就想再喊上他,重新飛一趟。
    但她正準備喊人呢,嶽中麒也算跟她心有靈犀了,他停了鼓掌的手,再揚起右手停在半空中,等陳柔看到他了,緩緩的左擺右擺手,又揚起大拇指指碼頭。
    那意思很簡單:他不飛了,而她,早點回家,休息去!
    陳柔還想喊人的,但嶽中麒一笑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