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沛縣

字數:8406   加入書籤

A+A-




    最新網址:崇禎十三年,十月二十四日,沛縣城南,密密麻麻都是軍中的營帳。
    數萬援剿的明軍居住的營帳,幾乎鋪滿了整個沛縣的南郊。
    各色的旌旗遍布在營壘之間,北風呼嘯著卷席而過,帶起陣陣獵獵的響動之聲。
    淩人的肅殺之氣自郊野之上彌漫而出,向著遠方照射而去。
    看著遠方連綿的營壘和沛縣的城郭,陳望輕拉著馬韁,座下前行的戰馬感受到指令,也隨之緩緩的止住了步伐。
    身後一眾騎士也是同樣輕拉著馬韁,齊齊止步。
    將襄陽的防務交給了周遇懋之後,陳望沒有拖遝,點起其餘的兵馬便直接進入了河南省內。
    十七日的時間,從襄陽趕到沛縣,步兵自然是難以跟上,所以陳望現在的身邊隻有千餘近衛營精騎。
    其餘的騎兵和步隊,則是由趙懷良統領,向著歸德府的方向進發。
    河南七營現在在胡知義的控製下,連同著土兵,和陳德、張二、黃龍三營一同駐防在歸德府的商丘。
    陳永福雖然表明了服從,但是現階段自然是不可能去用。
    陳永福現在之所以服從,是因為還在明廷這個大環境之下,真要鬧到割據的局麵,根本就不知道陳永福會如何去選擇。
    所以陳永福被陳望調到了河南東南部的汝寧府,清剿當地的寇匪,還有防備革左五營可能的侵襲。
    汝寧府靠近英霍山區,此前革左五營也常常襲擾汝寧。
    雖然革左五營的主力現在是在鳳陽,但是山中仍然留存著不少的兵馬,這個理由還是能夠站得住腳。
    「看這營盤,集結起來的兵馬應當在三萬人以上。」
    陳功輕輕踢動馬腹,上前了些許,目視著遠處連綿的營壘,靠近一些對著陳望說道。
    陳望點了點頭,從營盤的大小和炊煙的多少,估算出一支軍隊大致的規模並不成問題,陳功估算的確實沒有錯誤。
    隻是楊文嶽兵敗宿州,葬送了保定鎮幾乎大半的兵馬,山東的兵馬也折損了不少。
    按照常理來說,孫傳庭應該不能聚起這麽多的兵馬,數量對不上。
    楊文嶽當初分了四千多的兵馬馳援大名府,平剿叛亂。
    宿州之戰後,因為陷入埋伏之中,逃走的明軍極為有限。
    虎大威、方國安兩人麾下的兵馬,加起來也不過隻有兩千餘人,還是在中途不斷的收攏的潰兵。
    將近兩萬的兵馬,逃回到沛縣的隻剩下了四千餘人,其餘的大半離散。
    不是死在了陣中,就是被萬民軍俘虜,亦或是兵敗之後不願繼續從軍,就此逃逸。
    孫傳庭就任保定總督,倒是領了一營京營兵馬出來,但也隻有三四千人。
    這些人數,加上保定鎮留守的兵馬,一共也不過一萬五千多人,規模距離三萬還有一半,明顯不對。
    「莫非是山東的兵馬?」
    陳功眉頭微蹙,遲疑道。
    眼下的這個情況,也就隻有孫傳庭將山東的兵馬召喚而來是最為合理的了。
    北地九邊諸鎮都處於戰備狀態,還要從其他地方調兵過去,怎麽可能分出兵力南下。
    「不是。」
    陳望雙目微眯,遠望著沛縣南郊的密密麻麻的營壘,否決道。
    「在開封的收到的消息,山東那邊的民變並沒有被鎮壓,進剿的兵馬反而又敗了一陣,朝廷一口氣擼了一個參將,兩個遊擊。」
    「山東民變到現在還沒有結束,鬧得沸沸揚揚,不大可能是山東兵馬。」
    崇禎十三年,王俊揭竿而起,掀起了山東最大的民變,而後依靠
    滕、嶧、費山區與明軍作戰。
    先後占據梁邱以西大蒼山、小蒼山、富貴頂等九個山頭,號稱九山王。
    山東境內因為天災**而活不下去的百姓紛紛入山投奔,王俊麾下的勢力因此大增。
    官兵初期的進剿都未能功成,之後更是拿王俊沒有辦法,多次進剿皆以失利告終。
    曆史上的王俊縱橫兗州府,甚至後期與河南榆園農民起義軍聯合,先後攻占郯城、鄒縣、曲阜等地,勢力迅速擴大。
    清軍入關之後,王俊率部轉而抗清,堅持鬥爭了六年,最終因為寡難敵眾,兵敗被殺。
    曆史上的王俊已經是可以稱得上人傑了,現在的曆史進程,因為萬民軍的影響,王俊的勢力比起曆史上不僅不弱,反而更強。
    山東的兵馬,自然都被用來防備王俊了,怎麽可能此時入援沛縣。
    陳望是從開封城中的監察所了解的消息,到今日,也還隻是五天前山東的消息。
    五天的時間,就算王俊真的被剿滅,山東的兵馬也不可能現在就到沛縣。
    「哨騎來了。」
    陳功出言打斷了陳望的思緒。
    陳望抬起了頭,看向陳功所指的地方,不遠處一隊人數約有二三十騎的哨騎正奔馳而來。
    大軍紮營,除去營牆有人警戒之外,也會散布遊騎,作為警戒。
    一旦發現大股敵軍襲擊而來,便會立即向著大營報警,給大營一個反應的時間。
    他們之所以到來,自然是因為發現了一支陌生的隊伍突然在大營之外。
    ……
    「你說什麽?」
    「再複述一遍。」
    孫傳庭放下了手中的文書,饒是宦海沉浮多年,仍然不免神色動容。
    「陳望來了?」
    帳中一眾將校官員皆是麵麵相覷。
    虎大威和方國安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愕然之色。
    孫傳庭眉頭微蹙,他領兵進駐沛縣之後,確實給陳望發出檄文。
    但是檄文是召陳望暫時放棄進攻襄陽,領兵入援河南,進駐歸德府內,作為偏師策應,斷絕萬民軍西撤的道路。
    而現在,陳望確實是突然出現在沛縣,出現他的大營外圍。
    帳中的氣氛也在一瞬之間陷入了詭異了沉寂。
    孫傳庭眉頭慢慢的皺緊,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
    帳中一眾將校官員見到孫傳庭這樣的模樣,自然也是沒有敢於出言打擾。
    良久之後,孫傳庭的眉頭舒展了些許,也重新抬起了頭,下令道。
    「召陳望入帳。」
    傳令兵應下了命令,轉身便向外通傳而去。
    很快,伴隨著帳外一陣沉重腳步聲,帳簾也隨之被掀開。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最先映入了眾人的眼簾之中。
    眾人舉目望去,而後便被來人胸口處繡著的鬥牛所吸引。
    如龍而觩角,蟒形魚尾,雙角彎曲如牛角狀,是為鬥牛。
    能夠被授予鬥牛服的基本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要麽是作戰有功的將領,要麽便是蒙恩特賞之人,都很珍重。
    今上賜服極為慎重,所賜服飾極少,鬥牛服雖然是三等賜服,但是也足以顯示不凡。
    迎著眾人的目光,陳望身穿著大紅過肩鬥牛服,鞓帶皂鞋,已是闊步踏入了帳中。
    步入帳中,陳望沒有猶豫,垂首下拜,對著孫傳庭當先行了一禮。
    「末將陳望,叩見總理。」
    孫傳庭的神色在陳望入帳之前,眉頭仍然有些皺著,但是見到陳望之後
    便舒展了許多。
    等到陳望下拜之後,孫傳庭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許多。
    孫傳庭站起了身來,穩步走下了首座,而後伸出雙手,托起了行禮的陳望。
    陳望順著孫傳庭的托舉的手站起了身來,也抬起了頭。
    「許久不見了……」
    注視著孫傳庭恍若古井一般的眼眸,陳望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輕聲道。
    「督臣。」
    孫傳庭平靜的眼神到底是顫動了一些。
    陳望的這一聲督臣,讓孫傳庭不由自主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初遇黑水裕時,陳望當時的主動請纓,身上散發出來的朝氣,至今為止都讓孫傳庭記憶猶新。
    而後在戊寅之變時,陳望連戰建奴,與當時關內關外諸多營鎮將校的畏戰心理截然相反。
    三千漢中鎮的營兵,跟隨著陳望歸鄉的,隻剩下半數不到。
    當時他擔任保定總督,總領關內勤王兵馬。
    各鎮各營對於他的軍令多有陽奉陰違,但是唯有陳望從來都是堅定不移的執行他所下達的軍令,絲毫不打折扣。
    在他入獄之後,大部分人都對於他避之不及。
    但是陳望卻沒有因此離開,反而還派遣侍從入京,上下打點,讓他在監牢的環境因此改善了許多,甚至還送上了一些書籍進入獄中。
    路遙知馬力,患難見真情。
    「確實是許久不見了……」
    想到這裏,孫傳庭的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直到入獄孫傳庭方知世態炎涼,被捕入獄時,為他上書申辯者寥寥無幾。
    滿朝的臣工,哪怕是他以為的不少好友,在他入獄之時都沒有為他上書爭辯一二。
    而當時上書為他申辯的人,陳望就在其中。
    不過隨後,孫傳庭又重新皺起了眉頭,問道。
    「你來沛縣見我,河南的事情可都處理好了?」
    孫傳庭此前之所以皺眉,並非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隻是因為給陳望傳達的軍令,是讓陳望領兵進駐河南歸德府,帶領偏師策應。
    而陳望卻是在這個時候趕到沛縣,前來拜見他。
    「總理放心,我是先行趕到商丘整頓軍務之後,才連夜奔馳而來前來沛縣拜見總理。」
    孫傳庭的神色被陳望盡收於眼底。
    陳望之前也算是跟著孫傳庭有不少的時間,自然是知道孫傳庭的脾氣和秉性。
    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先行安排好了一切。
    孫傳庭治軍極嚴,馭下嚴厲,動輒以軍法從事。
    曆史上崇禎十年時,孫傳庭麾下標兵許忠、劉應傑在藍田還掀起了兵變,就是因為孫傳庭所立軍法太過於苛刻。
    孫傳庭為人剛直,和盧象升相仿,不過卻比盧象升眼裏更加揉不得沙子。
    盧象升做事之時很多時候,還是會考慮各方的影響,較為委婉。
    但是孫傳庭常常直言不諱,上書明言,據理力爭。
    這也是為什麽之後,楊嗣昌不能容納孫傳庭的主要原因。
    孫傳庭緊蹙的眉宇隨後果然舒展了開來。
    陳望知道自己這一步棋是走對了,見到孫傳庭神色緩和,陳望當下繼續趁熱打鐵道。
    「末將此次前來,不單單是為了拜見總理,還有另外的要務。」
    孫傳庭眉毛微挑,他不知道陳望話裏另外要務的含義。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末將此前在河南與萬賊軍連戰數陣,對於萬賊軍戰法、狀況略知一二。」
    陳望神色嚴肅,沉聲道。
    「雖然萬賊軍這些時日又有發展壯大,但是萬變不離其宗,賊酋仍然還是李岩。」
    「關於萬賊軍的情況,末將以為最好還是當麵請示總理,如此方能不出差錯。」
    孫傳庭眼前微亮,輕撫著下頷的胡須,讚賞道。
    「千舉萬變,其道一也,好一個萬變不離其宗。」
    孫傳庭心中寬慰,朝中內外近些時日對於陳望頗有微詞。
    傳出的風言風語,說陳望和左良玉似有密謀,心懷擁兵自重之意,有不臣之心。
    這些傳言雖說是空穴來風,但是說實話,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孫傳庭到底也是凡人,自然也是有被影響到。
    雖然孫傳庭確實不信陳望真有不臣之心。
    但是他也覺得陳望如今所控的部隊確實有些多了。
    此前楊嗣昌在四川主持進剿。
    湖廣、河南兩省的剿務可都是陳望在負責。
    後麵皇上,更是將河南組建的新軍交由陳望負責。
    作為一名武臣,陳望如今掌握的權柄和兵馬,確實是有些太過於多了。
    就是昔日的戚繼光,都沒有陳望如今這般的權勢和兵馬。
    不過仔細想來,河南的剿務是楊嗣昌分派給陳望的。
    後續之所以編練新軍,統管新軍也是皇上的意思。
    一直以來,陳望來回奔波,四處充當著救火隊員的職責。
    之所以到襄陽,也是湖廣戰局惡化,楊嗣昌下令讓陳望馳援湖廣。
    圍攻襄陽也確實是盡力而為,丟在襄陽城下六千多名軍兵的傷亡可是做不了假。
    襄陽城堅池固,本就易守難攻,原先作為南國五省的軍械錢糧囤積之處,因為流寇的進犯幾經加固。
    獻賊以精銳作為主力,用錢糧招募流民為軍,確實難以攻克。
    想到這裏,孫傳庭心中不由有些愧疚,為自己懷疑過陳望而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