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章 和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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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麵色不變,靜靜地道:“請問祖母,孫媳婦答應了您什麽事情沒做到?您指教,孫媳婦一定改。”
老夫人怒道:“我當時睡覺,告訴你我熱,叫你給我搧扇子,你搧了麽?”
“搧了。因您沒說讓我搧到什麽時候,見您睡著了,孫媳婦就放下了扇子。老年人貪涼對身子骨不好。”牡丹扔下她,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溫白水過來,“看您出了一身汗,喝點水舒服一點。”
老夫人很生氣,但是找不到可以反駁話,便狠狠地轉頭:“不喝!”
牡丹也不勉強,將杯子放了,去點蠟燭,問她:“您要起身了麽?紅兒剛才來問過,問要不要擺飯?”
老夫人坐著不動,卻又忍不住想知道杜夫人是否出來理事了,便不理牡丹,大聲喊紅兒。紅兒趕緊進來,看看二人這情形,又是別扭著,忙道:“老夫人,您有什麽吩咐?”
老夫人狠狠地道:“什麽時辰了?天都黑了,也不叫我起身。夫人呢?做什麽?外頭怎樣了?”當著牡丹麵,她是怎麽也不肯直接說出外頭是否還亂著這樣話來。早上那種事情叫牡丹知道,說給王阿悠聽,丟死人了。
紅兒心領神會,忙道:“已然戍時了。夫人剛用過膳,過來看了您一回,聽說您睡著,就沒進來,去安排明日瑣事了。”
牡丹微微有些詫異。杜夫人竟然來過,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竟然沒有進來。難道是因為知道她這裏緣故?不對呀,往日杜夫人那樣會裝一個人,今日怎會避而遠之?
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上。老夫人鬆了一口氣,然後又開始擔憂:“他們怎麽還沒回來?”說到這裏,她可找到說牡丹了:“他們去了這麽久都不見回來,你半點不見擔心,我看你蠻自……”
牡丹道:“孫媳婦母親有交代,老人麵前不能輕易落淚,也不能一驚一乍,再難過再擔心,都得忍著。不能叫老人悲傷操心,所以媳婦一直忍著。”
好呀,她說一句,牡丹就回一句,伶牙俐齒!老夫人習慣性地想捶坐榻發脾氣,手都舉起來了,又覺得自己好像找不到什麽充足理由可以批評牡丹,想了想,道:“誰知道你說是真還是假。我看你半點兒事都沒有,也太能忍了。”但因為緩了那一緩,氣勢便沒先前足了。
牡丹抬眼真誠地看著她:“祖母都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孫媳婦當然要跟著您學。”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老夫人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形容,她很滿意這個形容,便哼了一聲,叫紅兒擺飯。照倒是要小輩伺候老人吃飯,然後才輪到小輩吃。
老夫人安安心心地享受了牡丹伺候,然後指著她吃剩飯菜,說:“很不錯,你嚐嚐吧。”意思是要牡丹吃她吃剩。牡丹半點胃口都沒有,微微紅了眼眶,委屈而隱忍地道:“謝祖母賞,但孫媳婦心裏牽掛著大郎,委實吃不下。”
老夫人被她反將一軍。自己剛還說她不擔心,然後自己吃得下,她卻吃不下,是不是說明自己沒她擔心呀?一口氣硬生生噎著,氣得她想打人。便罵道:“剛才還說要和我學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轉眼就吃不下飯了?你可真有出息!”
牡丹便為難地道:“那,那我喝碗粥就好了。”
忽聽到蔣重聲音疲憊門口響起:“母親。”
老夫人顧不上去管牡丹,連忙起身:“回來了?怎樣?”
牡丹忙著往蔣重身後看,急急地尋找蔣長揚。蔣長揚蔣重身後對著她神態輕鬆地微微一笑,還做了個不易察覺鬼臉。難道是沒事?一直壓牡丹心頭那塊巨石被驟然搬開了,便望著蔣長揚甜甜一笑。
老夫人看到他二人當著長輩麵就眉來眼去,非常看不上,重重哼了一聲。見牡丹垂下眼了,方才道:“怎樣?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
蔣重臉色很難看,接過牡丹遞過茶,就愣愣地棒手中,一句話也不說。老夫人有些著慌,看這模樣似是不單是事情沒解決好,還另外牽扯到了蔣重似。這可怎麽得了?那個下作攪家精,這會子她可滿意了,一害幾家窮,連著蔣重都倒了霎,怎麽辦?她使勁兒將拐杖地上重重一砸,厲聲道:“去把杜氏給我叫來!”
牡丹壓住心頭驚慌,認真地看著蔣長揚。一瞬間,她已經想到了許多,蔣長揚能夠平安歸家,說明沒有什麽大事,壞結果無非就是被停職罷了。停職,對她來說不是什麽大不了,他還是他,但是對蔣長揚一定就不一樣。他渴望建功立業,而且心高氣傲,不願承祖蔭,希望能揚眉吐氣得到世人承認。假如是真,這對他來說,必是極大打擊。她是他妻子,喜悅不一定要第一個知道,不好卻是希望第一個就能知道,能與他一同承擔。
蔣長揚收到牡丹目光,輕輕搖了搖頭。
隻聽蔣重喝住真就要去請杜夫人紅兒,回過頭對著老夫人低聲道:“叫她來做什麽,我不願看到她。”
老夫人撫著胸口,氣息有些急促地道:“到底怎樣了?你倒是說!可是你也挨罰了?”
蔣重還真不好說。被停職人竟然是他。這個笑話大了。他當時跪宮門口等了很久才得到皇帝召見。他能說什麽呢,太多解釋都不敢。隻能說是誤會。當時是有一小點爭執,但是蔣長揚把老夫人氣病這件事是子虛烏有。是有人捕風捉影,老夫人身體康健著呢。
一直聽不見上頭人發話,他很忐忑。很久才聽到皇帝說:“朕記得你昨日就請了假回家伺疾。好像說,你三子也請了假?”
他滿頭大汗,忙道:“那是宿疾,三五不時總會犯一次,養上兩日就好了,和這個真沒關係。聖上若是不信,可以讓人去探詢。”
又是沉默,隻能聽見朱筆落奏章上沙沙聲。他已經很久沒有跪過這麽長時間了,腰膝竟然有些受不住,正難過時候,皇帝終於停了下來,命人賜座。
他屁股還沒挨上繡墩,就陣見皇帝說:“你消息挺靈敏。人緣很不錯。”
哐當一聲,蔣重被嚇得從繡墩上跌坐下來。他什麽都不敢說,隻是跪地上一動不動。他能感覺到皇帝陰冷目光從他頭頸上來回掃動,猶如鋒利刀上麵冰冷地刻過。他清楚知道,這一位從一個普通親王子做到嗣王,又走到今天,有多血腥,又有多多疑。他竟然犯了大忌。
良久,外頭響起蔣長揚求見聲音。緊接著一身便裝蔣長揚走了進來,一言不發挨著他跪下。蔣重當時想就是,完了,皇帝早就什麽都知道了,打算好了。
皇帝冷冷地看看將長揚,把雲孝子和幾個人奏折扔到他麵前:“你太讓朕失望了!你還有什麽可說?”
蔣長揚說出每一句話都讓蔣重由衷害怕,如果不是因為皇帝麵前,他一定會撲上去捂蔣長揚嘴,然後煽他幾個大耳光子。但是他不敢,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蔣長揚說著那些可怕話。
蔣長揚鎮定地翻看完雲孝子奏折,然後對著皇帝磕頭:“臣沒什麽可說,但憑聖上裁決。隻是這之前,臣有幾點想不明白,想請聖上替臣釋疑,聽完之後,但憑聖上裁決。”
皇帝淡淡地道:“你倒是真朝聞道,夕死可也。”
蔣長揚便將當日發生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從不聽祖母話,激怒祖母來說,臣是不孝。但什麽才是真正大孝呢?是看著祖母繼續錯下去,而不給她指正,把正義和正確道理拋之腦後,顧全自己名聲和孝道好,還是應該頂著罵名,堅持正道?臣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正確,臣隻選擇了自己覺得對。哪怕是再來一次,臣還是會這樣做。”然後他添了一句:“雲孝子話也不是全對,臣今日見了祖母,她老人家中氣十足”還能理家事。”
皇帝冷笑:“那麽,你翻第二本來看,說又是什麽?你又怎麽說?”
蔣長揚再翻,上麵寫卻是說他與景王過從甚密。預感中,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怪隻怪,方伯輝實太顯眼了。他想了很久,決定什麽都不說。
皇帝見他不發話,道:“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還很有理由麽?”
蔣長揚苦笑道:“算起來,這也算是事實,如今拙荊園子裏頭還有景王殿下賣花匠呢。臣沒什麽可辯,聖上聖裁即可。”
皇帝還未說話,就有人進來小聲稟事。父子倆便大殿裏頭跪了許久,一直到天將要黑時,裏頭方才來傳話,讓蔣長揚閉門思過一個月,不孝、與景王過從甚密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倒黴是蔣重,讓他先把家事料理好再來做其他事情,其實就是變相停職。
蔣重很害怕,他覺得皇帝眼睛無處不,他做什麽皇帝都清楚得很。看吧,家裏麵事情好像都根本沒瞞過。他又悲憤,怎麽成了他錯,他成了大笑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