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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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黃確和古一明從家裏出去後,陳景開並沒有立即將大門關上,直到聽見電梯關門的聲音,他才回到客廳,一下癱軟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某一點,木然地陷入了沉思。
刑警這次到家裏來,似乎已經掌握了某些關鍵的證據,不然就不會親自上門。在剛才的詢問中,可以感覺到,警方已基本鎖定自己就是作案人,隻是尚未形成證據鏈。
麵對著黃確眉骨下稍凹陷眼窩裏投向自己的犀利眼光,竟讓他不由地感到脊背發涼,全身冒冷汗。遇上這樣神經構造異於常人的刑警,盡管自己曾經虛張聲勢,可換來的隻是他不緊不慢的追問。
黃確竟然憑著一段無法拍照到教練休息區的視頻,就能根據他們三人出入休息區的時間,推斷出當時自己在薄亦的蘇打水瓶中加入降壓藥的全過程。
特別是黃確在詢問結束後,返身對自己說出當晚去酒店路上毀滅證據的話,更讓自己像陷入了一個貓抓老鼠的死局。似乎已經輕鬆地將自己置於他的股掌之中。
可有一點,也許是那位黃確警官至今可能也想不到的,那就是自己和薄亦的怨恨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才有了想懲罰薄亦的真正理由。
當初和竇曉歡的離婚,陳景開確實是出於萬般無奈。雖然竇曉歡坦然承認了使她懷孕的是佐中輝,希望他能接受這個孩子,不要往深再追究時,心裏就有了疑惑。
在後來的日子裏,陳景開曾經質問過竇曉歡,為什麽竟然可以委身於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而不考慮比他年輕得多的朋友時,從她苦澀閃躲的目光中,他敏感地得出妻子似乎是另有苦衷。隻是一時想不到她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隨著孩子慢慢長大,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兒子的長相和佐中輝一家的樣貌和身材一點都不像。佐中輝也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們母子,卻發現戴昌權似乎來的次數比較多,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在陳景開的多次追問之下,竇曉歡說出了戴昌權才是兒子的親生父親。可就算是這樣,他也曾經在平時和戴菲閑聊時,有意識地從她那裏知道,戴昌權的血型是型。
可型血的人,在竇曉歡的身邊卻不止是戴昌權一個,竇曉歡曾經的助理薄亦,血型也同樣是型。這就讓陳景開心裏的疑惑更重了。
雖然竇曉歡說過,她和佐中輝之間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麽。但陳景開卻敏感地將同樣有型血的薄亦也列為了可能是孩子的生父之一。
本著竇曉歡想要一個孩子的心理,難道不會考慮在平時和她在工作中頻繁接觸,而且相貌端正,年輕有活力的薄亦作為他借種的對象?
每當在孩子的探視日,陳景開曾經懷著疑惑的心情,向前妻旁敲側擊詢問起公司裏薄亦的情況,並隱晦地試探問到兩人究竟有沒有過交往,孩子可能是薄亦的問題。
竇曉歡似乎是不願觸及這個話題,而且很清楚地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麽,隻是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是他想多了,然後以各種借口走開。可竇曉歡越是這樣,陳景開的猜疑心就越加重。
直至薄亦來到遊泳館後不久,陳景開就從薄亦對戴菲追求的許多跡象中猜到,他就是直奔戴菲家的財產而來的。這就讓陳景開的心裏更加不爽了。
當戴菲坦率地告訴他,她已經喜歡上了薄亦,要和他結束那段原本就不算是戀愛的關係時,陳景開似乎就感到這事非比尋常,更加刺痛了他的心。瞬間明白,他一個離過婚的人,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是如此的低微。
眼看著戴菲和薄亦的交往密切,他在戴菲的眼裏,竟成了局外人。不過陳景開也自知,如果戴菲將他和薄亦拉到一起比較,他選擇的無疑就是年輕高學曆的薄亦,要是她得知自己還是個少精症患者,那就更加沒有勝率了。
自從陳景開這樣想,心裏更覺得正是薄亦的到來,才毀了他辛苦得來的一切。這讓他無法忍受。終於在一次薄亦進入教練休息區時,他對薄亦提出了警告。有了一個佐嘉熙,還要和自己爭搶戴菲。
薄亦似乎是對陳景開的話不屑一顧,說戴菲也隻是因為對他有生理性喜歡,才會和他在一起,並不是真的對他出自心理性喜歡。既然陳景開和他是一樣的,薄亦就有權和他自由競爭。
薄亦在言語之間還透露出了竇曉歡許多不為人知的**,說竇曉歡之所以想要一個孩子,是怎麽樣和自己秘密來往的過程。還口不擇言地說出了竇曉歡身體上某些不可示人的特征。
這汙辱性的言語和輕佻的諷刺口氣,讓陳景開頓時目瞪囗呆,一時差點失去理誌。要不是剛好從外麵路過的戴菲聽到了兩人的爭吵聲,往裏伸頭看了一眼。他恨不得就抄起椅子砸在薄亦的身上。陳景開稍為鎮定下來後,猛地推開椅子,生著悶氣快速地離開了那裏。
陳景開受了這樣的侮辱,心裏真的感到很窩火,想著薄亦竟然拿別人的痛苦當笑料,一氣之下,決定要給他一點教訓。
長期的遊泳救護過程中,讓他了解,遊泳者如果同時患有胃病和高血壓,有時會因時間間隔不夠,或誤服了這兩種藥,將會引起胃內的劇烈反應,甚至是抽搐痙攣和胃出血。但搶救及時,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那一晚他失眠了。聯想起戴菲平常給薄亦帶進教練休息區的兩粒胃複安膠囊,如果在薄亦吞下膠囊時喝了融化在蘇打水中的降血壓的二氮嗪,將會發生怎樣的痛苦情景。
雖說還是有點於心不忍。可在想起薄亦滿不在乎地當著自己的麵,數說與竇曉歡在一起時的過程,又使他的嫉妒之火從心底竄起。就算薄亦怎麽樣,也得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自己的忍讓是有底線的。
如預期的那樣,在三十號那天下午三點四十左右,薄亦來到了遊泳館。讓陳景開感到意外的是,平時與他形影不離的佐嘉熙卻沒有一起來。而戴菲到達的時間,也稍比平時要遲。
從薄亦在遊泳池出現後,陳景開很明白,由於泳池裝了監控,陳景開不能盯著他,隻能偶爾看上幾眼。在看到他進入教練休息區的一分多鍾後出來,再到下水遊泳的情形判斷,他可能是在那裏喝過蘇打水。
陳景開從高凳上下來,不緊不慢地向衛生間的方向走去,然後突然轉身,拐進綠植遮掩的那條小路。在休息區的小圓桌上發現蘇打水的瓶蓋已經打開,桌上沒有膠囊,四看無人注意,快速將紙包裏的粉末倒進瓶裏,搖晃了幾下。
按原路回到高凳上,陳景開從餘光中,很快就發現戴菲提著一個紙袋走進了休息區。出來後,手上的紙袋也不見了。在泳池中的薄亦也在幾分鍾後就上了岸,進入了休息區。
陳景開看到薄亦從休息區出來不到三分鍾,他馬上從高凳上下來,向衛生間走去,沿小路繞到休息區,發現蘇打水瓶就放在桌上,裏麵的水已經被薄亦喝完。
在緊急思索了幾秒後,果斷拿起水瓶,在回到小路時,在綠植根邊用手挖了個小坑,用土將它埋了。並在稍遠的樹下抓來一些亂葉,覆蓋在上麵,在確認沒有破綻後,才從原路回到了高凳上。
陳景開不敢直視薄亦,隻能時不時看上他一眼。薄亦在水中遊了十多分鍾後上岸時,臉上似有些扭曲蒼白,用一隻手捂著肚子,走到池邊,忍著疼痛向遠在東麵的戴菲招了招手。
也許是相隔太遠,戴菲無法看清薄亦臉上的表情,作為回應,她也向他揮了兩下手。然後將目光看向了遊泳的人群。薄亦看不到她過來,終因毒性劇烈發作,歪斜著跌入泳池中。
聽到遊泳人群中發出有人溺水的驚呼聲,陳景開做夢也想不到薄亦會從泳池邊跌到水裏,始知此事麻煩大了。他趕緊從高凳上跳了下來,向著薄亦落水的那邊匆忙跑了過去。
在戴菲將薄亦從水裏托上來後,人工呼吸搶救過程中,陳景開看著薄亦蒼紫色嘴角流出一絲血漬,漸漸已經毫無生命休征。醫務室王醫生趕過來檢查一遍後,也隻好擺了擺頭,讓人報了警。
警方到來後,經法醫對薄亦的屍體初步檢驗,作出了薄亦溺水死亡的原因,疑似藥物中毒,有可能是自殺,但也不排除他殺的結論。
在無法判明死因的情況下,警方對偌大的遊泳館搜查了一遍,隻在教練休息區找到一些新鮮的腳印和手紋。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可懷疑的地方。
黃確和老郭在對案發現場搶救薄亦的戴菲和陳景開作過初步詢問結束後,警方在六點多鍾時就撤回去了,遊泳館裏又恢複了平靜。陳景開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警方對薄亦的屍體作過司法解剖後,確認他的死因是兩種藥物中毒。在第二天一早黃確和古一明就找到了剛上班不久的陳景開。
從他們詢問的口氣裏,陳景開知道這不過是警方對薄亦的死仍有懷疑,但還不會將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所以他的神態恢複了自信,對他們提出的每一個問題,應答起來就比較自然。
當他感覺到可能僥幸過關時,今天刑警們又找到了他家裏。黃確應該是有備而來,從他的嘴角上仍掛著習慣性的微笑中,似乎呈現一種可親感。可那讓人心寒的銳利目光,卻似能直剌陳景開的心窩。
黃確在詢問時,雖說看似毫不經心,列舉陳景開作案的過程和事實,幾乎和他就在現場看到的一樣。使虛張聲勢的陳景開感到心慌意亂,一股不祥的陰冷從腳底升起,讓他虛汗直冒,全身冰涼顫抖。
雖然,黃確沒有找到直接證據,尚無法對陳景開進行拘留審訊,也沒有申請搜查令,對他的家裏徹底搜查。從他離開時說的那句話,就可以知道,黃確基本可以判斷出,那個蘇打水瓶已經被陳景開銷毀了。
“隻要是你作的案,我一定會找出相關的證據,等形成了證據鏈,到那時你可就遲了。″從這話中,黃確應該是考慮到了陳景開的作案動機,可能隻源於他和薄亦兩人的怨恨,一時衝動之下才犯下的過錯,才給他留下了投案自首這條路。
黃確話中的意思,也似在暗示,陳景開正是在當晚利用到酒店和竇曉歡給兒子過生日前,就已經將那個蘇打水瓶趁機夾帶了出去,並在到達前的路上銷毀了。
雖說黃確不確定陳景開是把那個關鍵證據怎樣處理的,但他直接戳開了這一點,也讓陳景開感到頓時心驚肉跳,難保他在路上丟棄這塑料瓶的瞬間,沿途的交通監控會沒有拍下這一畫麵。
陳景開越想越沮喪,頭腦一片混亂。原來的想法隻是想懲戒一下薄亦,可讓他沒有想到的,和薄亦形影不離的佐嘉熙那天竟然是沒有到遊泳館。要是他在中毒後,佐嘉熙也能及時發現,就不會導致薄亦的落水溺亡。
要說他想真的殺了薄亦,陳景開確實沒有膽量,也完全不必冒這樣的風險。致使隻想出出這口惡氣的做法,卻演變成了誤殺。現在再說什麽都遲了,惡果已經釀成,自己則成了熱鍋上的。
掙脫這種束縛也許簡單,隻要乘電梯上到樓頂,什麽都不再想,朝樓下縱身一跳就可以。可這樣一來,警方和媒體就會將他說成是畏罪自殺。這件事一旦經媒體炒作,難免不會揭出前妻,累及兒子的後半生,這是他就算死了,也是最不願看到的。
也許在這生死關頭,能聽聽竇曉歡的聲音,或者她可以給自己一點建議,對他而言,是最理智的選擇了。陳景開從身上掏出手機,顫抖著手撥通了竇曉歡的電話。
“喂,景開,你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手機裏傳出了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我…″他的聲音嘶啞,遲疑著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她。在沉默了幾秒後,最終把話說了出來,“我殺人了。″
話筒裏傳來竇曉歡充滿驚慌恐懼的聲音,“不會是你把薄亦殺了吧?″
“是的,薄亦是我殺的。“陳景開盡量抑製住顫抖的聲音,“那個黃確警官揭穿了我誤殺薄亦的整個過程。他說出的推理讓我無可抵賴和辨駁。″
“黃警官說你是誤殺?″
“對。不過他說我也有謀殺的可能。″說到這裏時,陳景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我想見見你和孩子,可以嗎?″
“你現在哪裏?是在家裏吧?″
“除了家裏,我暫時能待下去,實在再也想不出還有哪裏我可以去了。″
“那好,你待在那裏不要動。我這就馬上趕過去,你千萬不能再做傻事啊!″竇曉歡的話裏夾雜著明顯的焦慮和擔心。
“你放心,我一切都聽你的,你沒有來之前,我哪裏都不會去。″聽說竇曉歡要過來,陳景開不知怎麽的,他的眼睛開始濕潤了。
當初就是因為妻子與他人懷孕的事,他一直不能釋懷。可他又因病不能讓她懷孕,更無法說服竇曉歡,在相持了幾個月後,隻好選擇了離婚。
不知怎麽的,在聽到薄亦當麵說出那些對竇曉歡輕薄譏諷的那些話後,他會勃然大怒,一時激憤和衝動,才會想要用懲罰來報複薄亦。
如果自己當時能冷靜下來,先聽聽竇曉歡的解釋,也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也不至於陷入這樣的困境。想想將要見到竇曉歡時,不知她怎樣想,他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等待的時間仿佛很長,正當陳景開焦慮加劇,感覺快要崩潰時,竇曉歡猛地推開了門,見到他的第一眼,衝上來揚手劈頭蓋臉就給了他一巴掌,“你說的是真話?″
陳景開捂著臉,羞愧地看向她,“是真的,我殺了他。″
“你真是糊塗透頂了!竟然敢殺人。″竇曉歡眼眶裏含著淚,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要是你被判了殺人罪,你讓我今後怎麽辦?″
“我以為…我…″陳景開低著頭,語無倫次地反複說著模糊不清的語節,不敢再看前妻一眼。
竇曉歡逐漸冷靜下來,她的臉色雖然仍蒼白無血,吐詞卻很清晰,“你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原原本本地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絲不留地坦白告訴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