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蛛絲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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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多,在通往綿西區的路上,古一明邊用雙手操縱著方向盤,邊忍不住再次側麵看向坐在副駕座的黃確,隻見他斜靠在椅背上,微閉著雙眼。就在古一明的目光將離開時,黃確的嘴巴動了動。
“我知道你有些事想問我,這已經是第三次看向我了。″黃確睜開眼睛,伸了下腰肢,然後直視著古一明,“說吧。″
“也不是有什麽大事。我隻是覺得,在早上的技術分析會上,當你毫不顧及陳隊的麵子,直接否定了藍玉萍是自殺,並當場說出吳豔芳是案件嫌疑人那些話,連我都感到有點驚訝。讓他在眾人麵前感覺有點措手不及,差點讓他下不了台。″
“哦?那你是怎麽想的呢?″黃確從旁邊的小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微笑著問道。
“我隻是認為你至少應該給陳隊打個電話,把你的想法和他預先通一下氣,免得讓他尷尬,不知道怎麽配合你。″
黃確苦笑著把瓶蓋擰開,隨即喝了一口水。“這確實是我的不對,也是我一時的疏忽。說實話,為藍玉萍這件案子昨晚熬了大半夜。要不是你嫂子早上起來,發現我沒有睡覺,還不知道時間過得那麽快,連早餐差點也顧不上吃。″
“啊?原來是這樣,看來我是錯怪你了,真的對不起。″古一明坦率地向他道歉。
“沒什麽,不管怎麽樣,也是我有錯在先。晚上我請你們擼幾串,喝點啤酒,依陳隊那不摳小節的豪放性格,這事也許很快就過去了。″他略帶歉意地說道。
“說到我嫂子,″古一明停了停,淺探著問道,“我突然想起,你嶽父母在省城遇害那件懸案,怎麽樣了?″
“忘了告訴你,在我和唐小洋結婚之前,大堅他們又找到了新的證據,這才把擱置了三年的案子結了案。多虧了他們,總算把我在省刑警總隊未辦完的案子劃上了**,也去了唐小洋的一塊心病。″
“誒,要不是上周星期六那天嶽父母從老家來,我也不會早早就回去。不過,你對吳豔芳殺害藍玉萍的現場模擬,推理分析過程,卻是讓我十分佩服,同時也感到非常慚愧,實在可惜沒有和你在現場做那個模擬推演,要不連我也不會對你當時說出的話,感到那麽驚詫″
黃確淡淡地笑了笑:“還真是的,這也許就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吧。可惜你沒有親眼聽到,那幾個鄰居大媽看似無意中說出的話,正是我苦尋不到的線索。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不會就是這些什麽時候都可以說的話吧?″
古一明似若有所思地問道:“黃隊,在今天的會議上,我總感覺你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正像你說的,吳豔芳早就默認了賈文和藍玉萍在一起的事情。那她為什麽還要自找沒趣,甚至和藍玉萍廝打起來呢?″
“這樣跟你說吧,也許吳豔芳真正想跟蹤的人並不是賈文,而是她的兒子賈祖強。″
“賈祖強?為什麽?″
“吳豔芳在跟蹤賈文那段時間裏,有可能也會從鄰居們的口中知道,她的兒子賈祖強每星期也有兩天出現在別墅裏。兩人在裏麵待了那麽長時間,出來時還是藍玉萍送到門口,吳豔芳是過來人,對這兩人為什麽在一起耽擱那麽長時間,不會一點不往那方麵想。″
“難道賈祖強之前曾經是藍玉萍的男朋友?″
“不管賈祖強以前就是不是藍玉萍的男朋友,在已經知道他的繼父包養藍玉萍的情況下,兩人依然定時每星期兩天在別墅見麵,這似乎有些過於反常。有經驗的吳豔芳不會不引起懷疑,也不可能猜不到,藍玉萍和賈祖強在裏麵都幹了些什麽。″
“這確實是難以讓人接受。藍玉萍明明知道,賈祖強是賈文的繼子,她還會這樣做?″古一明把車速放慢了,詫異地側頭問道。
黃確擺了擺頭,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忘了那個保潔員說過的話了?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丁偉玲說的和藍玉萍通電話那兩個人,就是賈文和賈袓強。接到賈文的電話時,都會問清楚他什麽時候過來。這樣做,就是想避開和賈祖強見麵的時間,以免他們碰到一起。″
“聽你的意思,賈文並不知道賈祖強也和藍玉萍在暗中交往?″
“這也是有可能的。另外一種可能就是,賈祖強早就在藍玉萍進入怡信公司前就在一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藍玉萍就隻好有意識地把他們見麵的時間錯開,讓蒙在鼓裏的賈文難以知道真相。這也就解釋了藍玉萍臥室裏垃圾桶裏的東西,為什麽有時會有避孕套,不同於賈文使用濕紙巾的問題了。″
“你當時在屋裏做現場模擬推演時,應該還不知道有吳豔芳這個女人吧?″
“對。確實沒有想到。這也就是夏曉蘭對屋內做過痕跡檢驗後,和我說起那天在別墅裏,發現有個穿平底鞋的女人鞋印。從這初步猜想到,她可能是個和藍玉萍熟悉的同事或朋友,並未考慮過這個女人和藍玉萍的自殺有沒有關係。後來,聽了女鄰居反映的情況,才知道她是賈文的妻子吳豔芳。″
“黃隊,我還有個疑問,你是從監控視頻上看到,在上周星期五晚上七點,最先進入那幢別墅裏的隻有賈文,並且在那裏的時間是一小時二十分。在賈文走後,八點四十分吳豔芳來到,直到九點三十分才離開,是這樣吧?″
“對,你想說什麽呢?“
“那有沒有可能,你說的賈文進到裏麵的那個順序,是倒過來的?″古一明的神色顯得有點凝重。
“你是說,吳豔芳進入裏麵後,她有可能看到的是已經喝醉,倒在餐桌椅子上的藍玉萍?″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反正我就是這麽想的。比如說,吳豔芳當時看見的是沉醉不醒的藍玉萍,把她扶回到臥室後,除了看到了垃圾桶裏的濕紙巾,並且看到過藍玉萍的孕檢化驗報告,又會怎麽樣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吳豔芳看到藍玉萍的孕檢報告,當時就妒忌心大發,就算這個孩子是賈文的,她也不能讓藍玉萍把他生下來?″
“是的。我總感覺吳豔芳自從賈文讓藍玉萍住進別墅以後,就已經知道他是想讓藍玉萍替自己生兒子,對於賈祖強在賈家的地位意味著什麽,才會跟蹤他。實在無奈之下,不得不向賈文攤牌。盡管她表麵上沒有辦法阻止賈文想要一個兒子,可在內心卻是非常抵觸和反感的。″
“哦?這才是你真正想要和我說的話吧?″黃確微笑著問道。
“對。你想啊,吳豔芳是和前夫陸威離婚後,帶著兒子嫁過來的,並且將陸祖強的姓改為賈,圖的是什麽?當然就是賈家的財富。眼看著賈祖強在不久後,就可以繼承賈文的財產,現在他竟然是和藍玉萍懷了孕,吳豔芳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既然這樣,你想到了什麽,都說出來吧。″黃確仍然微笑著說道。
“那個保潔員不是說過,她聽到藍玉萍接賈文的電話時,兩人竟然爭吵起來。從另一個角度看,有沒有可能是藍玉萍把掌握吳豔芳的某些秘密,早就告訴過賈文。那天的電話就是以懷孕為由,讓他放棄吳豔芳,和她結婚。這些話讓吳豔芳偷聽到了,這才導致了這次藍玉萍被殺的根本原因。″
“你是說吳豔芳有可能背著賈文,做過些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對。吳豔芳很清楚,藍玉萍手中肯定掌握了一些對她很不利的證據,一旦她把這些秘密告訴賈文,對吳豔芳必定會帶來非常不利的影響。甚至會動搖賈祖強繼承人的位置。這就讓吳豔芳感到了恐慌和威脅。
我估計那位保潔員聽到他們的談話,隻是極少部分。畢竟有外人在場,隔音又不好,藍玉萍不可能說得太明白。最後賈文隻好和她約定,在晚上七點見麵,聽聽她是怎麽說的,這就是賈文到那裏待了一個多小時的原因。″
“這裏仍然有個問題,吳豔芳是怎麽樣偷聽到到他們談話的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賈文給藍玉萍打電話時,是在早上的八點左右,這個時間賈文應該是在家裏。由於吳豔芳對賈文和藍玉萍為生兒子的事,一直耿耿於懷,那麽她就有可能會偷聽他們的談話。
吳豔芳雖然不能全部聽清楚賈文和藍玉萍說些什麽,但可以根據聽到的一些特殊數字和語句,這就足以讓她感到非常震驚。知道當晚賈文肯定會去她那裏。看到賈文從藍玉萍那裏回來後,就馬上開車到別墅,也許這個過程就順理成章了。″
“吳豔芳就是想等賈文從那裏回來後,才去找藍玉萍追問這件事?″
“是的。吳豔芳得知這件事,絕對不會置之不理。不過,這裏也有可能像你推測的一樣,吳豔芳在見到藍玉萍後,對她說過道歉的話,讓她陪自己喝兩杯。並趁她喝得沉醉時,試探出了藍玉萍已經懷孕的事實,並騙她說出了賈文下一步打算采取什麽計劃的想法。
在扶她進入臥室後,發現了那份孕檢報告。印證了藍玉萍已經懷孕。為了杜絕後患,既讓藍玉萍不能生下這個賈文的孩子,也讓賈文無法和自己離婚,這就迫使吳豔產生了製造藍玉萍自殺的念頭。″
黃確笑了笑,啟發性地問道:“還有,你怎麽解釋那把美工刀呢?″
“吳豔芳從她的嘴裏,套出了賈文和藍玉萍那天晚上談了些什麽,也清楚賈文根本就無心將繼承權交給賈祖強,隻是想在和吳豔芳離婚後,讓藍玉萍日後生下的孩子做繼承人。我想,這才是吳豔芳一定要殺了藍玉萍的根本原因。
為了能逃過警方的追查,吳豔芳想到的自然是製造假象,最好就是讓人看起來,藍玉萍是因為和吳豔芳的多次衝突,遭到賈文拋棄,因厭世而割腕自殺。餘下就像你分析的一樣了。
那把美工刀應該是屋裏早就有的,找到它對吳豔芳並不難。在她把沉醉的藍玉萍扛到浴缸後,抓住藍玉萍的左手,隻要在她的手腕上劃一刀就可以。可能是吳豔芳站的位置受浴缸壁的限製,美工刀在手腕上留下的割痕就是傾斜的。由於抓住藍玉萍的左手時用力過度,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她的手上有淤青,傷口深度達到一公分這個疑問了。″
“隨後,吳豔芳就抹去了自己的痕跡,讓藍玉萍的右手抓住刀,這才在美工刀柄上留下她的手印?″黃確笑著說出了古一明尚未說完的話。
“是的。我能想到的就是這樣。″古一明坦率地說道。
“既然吳豔芳抹去了她留在美工刀上的手印,那她就沒有想過,過道上為什麽沒有留下藍玉萍進入浴室的腳印?″
“這隻能解釋為,是吳豔芳在把藍玉萍扛到浴室前,來不及周密考慮造成的疏忽。在讓藍玉萍抓住美工刀留下手印後,看到了藍玉萍不斷流血的左手腕,從未遇到過如此血腥殘忍的場麵的一個女人,也會由於驚恐造成的巨大心理壓力。不敢再在那裏停留,隻好匆忙逃離了那裏的原因。
正是因為她想除掉藍玉萍的心太迫切,酒醉癱軟的藍玉萍已經無法正常行走,吳豔芳才會抱起她走到浴室,由於一時疏忽,過道上就隻留下了她的平底鞋印。你不正是從這一點上看出了藍玉萍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害的嗎?″古一明邊開車邊說道。
“那吳豔芳在冷靜下來後,為什麽沒有再返回,清理她到過那裏的痕跡?″
“這也很好解釋,吳豔芳很清楚,小區裏是有監控錄像的,每一個經過的人都會被查到,根本無法避開。就算她回去後再想起,過道上沒有留下藍玉萍進入浴室的腳印時,也已經太遲了。如果返回清理現場留下的痕跡,更容易引起周圍鄰居懷疑。″
“可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吳豔芳是在衝動之下殺了藍玉萍。在案發後,知道警方在勘查現場時,就會根據餐桌擺放的碗筷酒瓶,以及留下的平底鞋印,很快就會懷疑到她的,那她為什麽不投案自首呢?″
古一明沒有接著回答,在把車開出一段距離後,默默地說道:“站在吳豔芳的角度,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已經把浴室裏的痕跡都清理幹淨了。警方單憑過道上,沒有藍玉萍腳印這一點,拿不出她殺害藍玉萍的有力證據,也是無法給她定罪的。″
“為什麽呢?“黃確有意識地問道。
“吳豔芳事後應該是很快就發現了這一疏忽,她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去填補這一漏洞。最好的辦法就是往死者身上推。如果她把藍玉萍說成是喝得半醉,讓她攙扶到了臥室後不久,藍玉萍突然想要洗澡,求她抱到浴室,如果吳豔芳這樣說,對於藍玉萍一個想要自殺的人來說,這也不是不可能吧。″
“可那把美工刀在浴室裏出現,這你又能怎麽說?″
“藍玉萍是自己一個人住在別墅裏的,就算賈文和賈祖強也無法證明那裏有沒有過這把刀。就會被以為是藍玉萍為了自殺,早就在浴室放了那把美工刀。而且隻要是吳豔芳一口咬定,藍玉萍自殺是想有意嫁禍於她,這件案子就很棘手了。
不可忽視的是,據法醫張中林和夏曉蘭的證實,在他們進入浴室裏時,發現是裏麵是水氣彌漫,浴缸的熱水仍在流著。藍玉萍的屍體浸泡在缸裏,屍斑呈現也和平時的屍體不一樣,這就給老張判斷藍玉萍的死亡時間,造成了一種不確定性。″
黃確靜靜地聽完了古一明作出的分析,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讚同地說道:“你說的也是現實問題。不管怎麽說,這也隻是理論上的推理分析,沒有找到吳豔芳的殺人動機和證據,我們也不能憑現有的證據就輕易下結論。″
古一明看著前麵的路況,頭也不回地問道:“黃隊,你在出發前和我說去找的這個蔡露露,她究竟是個什麽人呢?″
“呃,這個蔡露露我也不認識,隻是在藍玉萍的通話記錄裏知道,她最近曾經多次和藍玉萍通過電話,而且一談就是十幾分鍾,應該是和她比較有交情的一個女孩。″
“這樣啊,那你給她打過電話了?″
“對。也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使她感到有負擔,這樣詢問起來也會相對順暢一些。″
古一明點著頭,車速接著也提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