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賴建剛在筆錄上簽過字後，兩人離開賴氏公司回到停車場。將車開出不遠，黃確已經擰開礦泉水的瓶蓋，正把瓶口往嘴邊湊時，看到古一明一邊開車，一邊側過頭來，似是遲疑著該不該開口。
    “想問什麽就說吧。″黃確仰頭喝了一大口水，“你在來時的路上不是挺有分析能力的嗎？″
    “黃隊，我發覺賴建剛早就預計到我們會來找他。所以，才會在詢問時做到鎮定自若，還時不時地反駁一下。難道他對霍家泰的自殺過程早就是了解得非常清楚了？″
    “你說呢？″黃確喝了口水，把水瓶蓋上，微笑著問道，“那你對賴建剛說的那些話怎麽看，有沒有想過，他是在有意識地提醒我們？″
    ″他既然在最後已經主動說出來，在二號晚上和霍家泰見麵後，不可能隻是從他那裏，聽說了霍家泰和賴仲懷是同卵雙胞胎的情況，在知道了霍曉盈和他交往，讓賴建剛馬上離開她那麽簡單。″
    “呃，那你認為有什麽問題呢？″
    “他應該也知道霍家泰找到那個人後，是怎麽從他的囗中得知，他和賴仲懷有什麽恩怨，在海上要砸碎了他的頭蓋骨這個過程。既然是想提醒我們，為什麽他不直接說出來呢？″
    黃確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就是我想先來找賴建剛的原因。對於霍家泰為什麽選擇在自殺前去見賴建剛，我想他不會很坦誠地對這個後輩說得大多，也可能是點到為止。
    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想證實賴建剛和他的女兒，兩人是不是真的在一起過，當得到賴建剛的肯定答複後，心裏肯定很窩火，讓他馬上離開她就很正常了。″
    “那賴建剛有沒有從霍家泰那裏知道，他是怎麽找到那個人，又是用什麽手段從他嘴裏問出，他當年在岬角灣海上是如何殺害賴仲懷的？″
    “至於你說的這個問題，我認為霍家泰不會當著賴建剛這個侄子的麵明說。如果霍家泰找到那個人後，從他那裏弄清了十八年前，賴仲懷在岬角灣海上被殺的整個過程。他就會留下當時的視頻和證物，把它作為賴仲懷被殺的證據。在自殺之前交到某一個人的手裏。″
    “但霍家泰為了讓賴建剛放心，還是隱晦地說出了他辦完了某件大事。是這樣嗎？″
    “應該是的。霍家泰從國外回來後，白天出門怕熟人和鄰居把他認出來，就隻有晚上夜深時才可以活動。在這段時間裏，他不但是回過自己的家裏，見到過母親張瑋和妻子詹妮。我估計他還不止一次，專程去過賴家。隻是他很謹慎小心，不會讓人知道他回來了。″
    “專程去過賴家？為什麽？″
    “你想啊，霍家泰回國的根本原因，就是要找出十八年前，賴仲懷在岬角灣海邊墜崖時，是誰殺害了自己的雙胞胎哥哥。而他懷疑的那個人，正是他找來幫忙下海尋找賴仲懷的，肯定就是翠竹街附近的人。霍家泰在賴建剛不在老宅時，利用晚上去向賴仲懷的妻子宋丹打聽那個人的情況，也就很正常了。″
    “你是說，霍家泰讓他幫忙下海救人時，他們有可能互相之間是認識的？″
    “即使不認識，霍家泰也不至於不問清楚他的姓名，就放心帶著他一起去救人。岬角灣是陸地向海裏延伸出去的一個尖角。在無法知道賴仲懷墜落海中後，被海潮衝到了尖角的哪一邊，隻有分開向兩麵的海上搜尋。″
    “可我還是有點不理解，那個人在海裏找到賴仲懷後，為什麽不把他救上岸，而是用石頭砸碎了他的頭骨呢？″
    黃確想了想，也有點困惑地說道:“我也正是在這個問題上卡住了。那個人就算怎麽樣，既然答應了霍家泰的請求，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就把賴仲懷殺害。除非是他往日就和賴仲懷結下了很大的仇恨，想趁他在海中奄奄一息時，結束他的生命。″
    “黃隊，你有沒有考慮過，那個人為什麽恰好在那裏出現，讓霍家泰找到他的呢？″
    “這也是我想說的第二個問題。″黃確上翹的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如果正像我們在到賴建剛公司的路上分析的一樣，那個人出現在岬角灣那麽偏僻的地方，應該不是偶然，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是在那之前，就和賴仲懷約定好了的。″
    “你的意思是，那個人是賴仲懷公司的人？″
    “對。賴仲懷那天去機場之前，難免會有些事忘記交待下麵的人去幹，打電話把他叫過來時，正看到賴仲懷和霍家泰在一起，就遠遠跟在後麵，也是有可能的。″
    “可問題是，依照舊檔案裏的記錄，在賴仲懷的屍體被打撈上來後，他的衣服口袋裏卻什麽東西也沒有。就連經常隨身帶著的手機和身份證，銀行卡也沒有發現，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身份證可以認為賴仲懷為了豋機時檢查，把它和護照放在行李箱裏。至於銀行卡，也可以認為是帶在身上。但是，既然通知霍家泰和那個人過來見麵，手機就應該是隨身帶著。這兩件東西是不是掉進了海裏，這就讓人值得懷疑了。″
    “如果是這樣，做為一個外貿公司的董事長，手腕上總該有塊昂貴的手表吧，可連這塊表也沒有發現，手腕上卻有明顯長期戴過手表留下的痕跡。這又怎麽解釋呢？″
    “你說得對。″黃確的情緒變得稍微興奮起來，似乎是頗有深意地說道，“可能霍家泰就是從詹妮認領賴仲懷的屍體時，從電話裏得知警方沒有交還這塊手表，而從中發現了問題。他之所以去賴家找到宋丹，應該是已經從她那裏知道這人是附近的鄰居，並且找到了他。″
    “畢竟案子是過去了十八年，霍家泰僅憑一塊手表，就那麽輕易能找到他？″
    “這是有可能的。你看啊，依照宋丹對霍曉盈說的，賴玉亭在民國時期就是翠竹街當地的富商，在偷渡香港到南洋時，身上不可能帶著值錢的東西上船，否則容易引起船上人的懷疑並被加害，這塊手表也許就是他留給賴仲懷的。″
    “可即使是這樣，那個人也應該是把那快手表賣掉，或者藏起來了，怎麽敢再把它戴出來？″
    “我不能說就一定是這樣。但是，就算他想賣，也得有購買時的憑證。否則，回收名表的商家，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真正價值，沒有人願意付出高價，去買一塊昂貴，而且是來曆不明的手表。″
    “那他就隻有藏起來了？″
    “這要看那個人能把它藏多久。剛開始那幾年，也許可以深藏不露，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等他認為這件案子已經過去，感覺再也沒有什麽危險。或許在試戴過幾次這塊表後，發覺已經不是那麽引人注目，就會把它戴出來。並且習以為常，沒有絲毫的警惕和不安了。″
    “正是由於宋丹通過暗中的觀察，發現他手腕上那塊表，就是賴仲懷出發去機場前戴在手上的，才讓霍家泰確認了那個人是殺害賴仲懷的凶手？″
    黃確咧嘴笑了笑，淡然地說道:“既然是推測，當然可以這樣想。老郭在調查霍家泰住宿過的酒店時，後來再也查不到他的去向。那是不是可以考慮到霍家泰已經找到了那個人，並且把他帶到了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呢？″
    “可我總覺得霍家泰這樣做有點不可理解。就算是他憑那個人手腕上戴了那塊手表，也隻能懷疑賴仲懷是他殺害的。那他為什麽不報警，讓我們警方來偵破這件案子？″
    “也許霍家泰就是因為他苦等了十八年，這件案子一直都杳無音信，他又不想讓家人出麵去舉報那個人。隻想靠自己的能力，把賴仲懷死亡的真相搞清楚，然後才讓母親張瑋和宋丹把證據交到警方手裏吧。″
    “就算當年在岬角灣海上，那個人找到了賴仲懷時，因為尚未清楚的原因，把賴仲懷殺了。已經把這秘密隱藏了十八年，應該不會乖乖就對霍家泰說出那段海上的殺人經過。即使是霍家泰對他施用了什麽手段，逼供說出來的話由於無法佐證，也不能做為證據使用，是吧？″
    “是啊，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可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在那最後幾天的時間裏，如果霍家泰不但沒有對他采用什麽非人的折磨，而是好吃好喝地和他聊天，用真心感化了那個人，讓他主動說出當年他是出於什麽原因，而殺了賴仲懷的，你看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呢？″
    古一明苦笑了笑，隨即搖了搖頭說道:″我認為這可能性很小。霍家泰在國外一直苦等了十八年，既然在回來了，又找到了當年殺害賴仲懷的那個凶手。非但不殺了他，還供他吃喝，試圖感化他？這聽來簡直是有點天方夜譚了。″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霍家泰也許隻是想從他嘴裏知道，當年在岬角灣海邊，發生的情況究竟是怎麽樣的。至於怎麽懲罰他，那是我們警方的事。終究這件案子已經過去了十八年，看著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那個人，想起他生命將不久的日子，放他一馬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麽，你認為霍家泰之所以在二號晚上，特意去找賴建剛，就是想把他這段時間從那個人那裏，搞清楚的真相告訴他？″
    黃確平靜地說道:“賴建剛是賴玉亭一脈的傳承，霍家泰末必會把他父親是怎麽在岬角灣海上死亡的殘酷真相告訴他，目的就是讓他放下這件事，也讓他在翠竹街日後遇到那個人的家人時，不再耿耿於懷，可以了結這段十八年恩怨。″
    古一明側過頭問道:“黃隊，照你這樣說，那個人應該是和賴仲懷之間，曾經有過很深的怨恨。不然就不會在海上找到賴仲懷時，對他下此毒手，對吧？″
    “應該是的。從以上的分析來看，如果那個人是跟著他們進到岬角灣附近的，他在賴仲懷失足跌落崖下時，就會看到當時發生的一切，聽到霍家泰呼救的聲音。在霍家泰找他幫忙下海尋找時，應該還沒有要殺害賴仲懷的心。″
    “那就是賴仲懷身上有什麽貴重東西的出現，讓那個人一時起了殺人的念頭？″
    ″我也不能確定就是這樣。如果這個人隻是和賴仲懷之間有恩怨，還犯不上讓他把賴仲懷殺了。你的假設沒有錯，應該是賴仲懷身上有某件貴重的，而且可以靠它能拿到巨額錢財的東西，才讓那個人用石頭砸死了他。″
    “也就是說，那塊手表未必就是目標，他隻是順手擼下來而已？″
    “是的。如果賴仲懷那天去機場前，身上帶了什麽賴玉亭留給他的貴重紀念品，或者是身上有銀行卡就有這種可能。不然很難想象，那個人為什麽要殺了他。″
    “可你不是說過，賴仲懷去南洋後，可能會把銀行卡和護照身份證放在一起了嗎？“
    “這同樣也是一種推測。我也不能斷定在南洋那邊的銀行，賴仲懷當年能否取出錢。如果那天是那個人向他說過，有什麽緊急事需要向他借錢，這就有可能賴仲懷把銀行卡帶在身上，答應在回去後把錢借給他。″
    “可就算是這樣，你又怎麽解釋銀行卡的密碼會讓他知道，賴仲懷總不能把它也告訴那個人吧？″
    “那要看是怎麽一種情況。那個人既然可以開口向賴仲懷借錢，那就表示他們兩人不但是認識，而且兩家在翠竹街有可能還是鄰居。在海上已經受重傷瀕臨死亡的賴仲懷，看到那個人對他施以救援，在腦子清醒時出於感激，也許就會先把密碼告訴他。″
    “就是因為這樣，才給賴仲懷帶來了滅頂之災？″
    “對。″黃確淡定地說道。“既然是猜測，就要想到有突然可能發生的事情。否則，一個和賴仲懷素不相識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在海上用石頭砸碎他的頭骨。霍塚泰也許正是從被他拘禁的那個人口裏，知道他殺了賴仲懷是因某件事急需用錢，一時起了歹念，也算情有可原才放過了他。″
    “黃隊，我跟你這幾年也辦了不少案子，可這案件確實讓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霍家泰麵對殺人的凶手，竟然輕易饒過了他，感覺太不真實了。那麽霍家泰既然沒有殺那個人，為什麽還要放火自殺，這又是出於什麽原因呢？″
    ″明確地說，可能這更像是雙胞胎之間出於的一種約定。你別忘了曾經做過的推測，同卵雙胞胎之間，有許多連科學家目前都無法解釋的玄幻現象。而且有過確診已經死亡的人，在幾天後重新回到現實世界時，會對人說起一種在另一世界奇葩的的經曆。″
    “你指的是，這個死亡的人會經過火之門，到達平行世界後，就可以和他心心相念的人見麵？″
    “對啊，霍家泰本來可以度過這段時光，直到在家人們的麵前安靜死去。可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什麽浴火重生。既然他特意找到賴建剛，就是把他的想法明白地告訴賴建剛後，才采取的一種夢中和賴仲懷見麵的自殺行為。″
    “其實賴霍兩家的人除了霍曉盈之外，都知道霍家泰那天晚上到岬角灣，就是要在懸崖上祭奠賴仲懷，和他隔空說說話，然後才焚火自殺這件事了？″
    “從交通監控上看，那天晚上九點，霍家泰是乘車回過家，可以推測得到，也許他就是從那時候，把手裏掌握的證據交到了母親張瑋，或者是詹妮的手裏。和她們作過告別後，才義無反顧地去岬角灣的。″
    “可從賴建剛的話裏，我們卻聽不到他說過完整的案件經過，感覺他對我們的推測和分析有點敷衍了事。如果站在另外一個角度看，當年岬角灣的情況和我們目前的推理，發現竟是大相徑庭，那又會是怎麽樣的呢？“古一明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遲疑著向黃確發問道。
    “你的意思還是堅持認為，賴仲懷不是因為失足從懸崖上掉到海裏，而是霍家泰從旁邊猛推了一下，他才會墜崖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既然可以推測賴仲懷是因為岩石鬆動，滑跌下崖，自然也可以想象得到，賴仲懷有可能是被霍家泰推下去的。再說了，從舊檔案裏記錄的調查情況來看，案發現場根本就找不到目擊證人。如果真有那麽一個人，總會有人看到。″
    “那我問你，″黃確笑著問道，“霍家泰和賴仲懷是同卵雙胞胎，雖然分屬兩個家庭。兩兄弟之間無冤無仇，霍家泰為什麽要這麽幹呢？“
    “我隻是想站在不同的位置，順著思路往深處想。既然沒有目擊證人，這件案子就會有多種可能和不確定性。要是霍家泰知道，賴仲懷早就接到讓兩兄弟去南洋，一起繼承父親的遺產這件事，卻沒有提前告訴他，心裏怕賴仲懷一人獨吞遺產，那就有這種可能。″
    黃確心裏卜地跳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你從什麽時候起，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也不是從什麽時候起就有這種想法。我發覺我們的思維太局限於霍家泰是無辜的範圍了。″
    “哦？說說看。″黃確啟發性地說道。
    “我認為賴仲懷在懸崖邊滑跌下來的可能性雖然比較大，也會有預料不到的可能。賴仲懷是本地人，自然對岬角灣的地形地貌相當熟悉，那段時間是經常下雨，但也不會因那裏水濕苔滑，而造致失足墜落崖下。我想他應該不會在崖上出現這樣的低級錯誤。″
    “所以，你才認為賴仲懷是被霍家泰推下去的？″
    “當時就隻有他們兩人在懸崖上。依照舊檔案裏黎隊他們的判斷，隻有受到外力的猛烈衝擊，賴仲懷才會頭朝下跌下崖去，由於頭部撞到礁石上，才會出現頭骨碎裂的現象。″
    “你認為霍家泰是故意編造了一個謊言，騙過了賴霍兩家，讓他用賴仲懷的身份和護照，冒名頂替去的南洋？″
    “對。如果這種推測成立，也就解釋了霍家泰在辦理完遺產繼承的手續後，隻讓人把款匯了回來，而他要從南洋轉道到東歐，繼續和賴家做外貿生意，已經十八年來都沒有回來這件事情了。″
    古一明沒有聽到回應，接著說道:“由於霍家泰十八年前產生的一時惡念，讓賴仲懷慘死於海邊，在回來的這段期間，總被噩夢纏身，在岬角灣的懸崖上，祭拜過賴仲懷的亡靈後，不得已才在竹寮放火自殺了。″
    “可即使是你有這樣的推測，但你也並不否認，在當年賴仲懷跌落海裏尚未死亡時，有人用石頭砸碎了他的頭蓋骨的這種可能性，是這樣嗎？″黃確微笑著問道。
    “是啊。″古一明似乎到這裏，才發覺自己已經掉入黃確早就為他設下的坑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