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一明開車沿著江南路往警局的方向馳去，經過會展中心大廈附近時，他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副駕座上的黃確，發現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微閉著眼睛在養神，卻頗有興趣地從車窗裏，看著外麵轉瞬過去的行人和景物。這對古一明來說，黃確這樣做似乎有點少見。
    “在剛才對張瑋老師的詢問中，你聽到她說了哪些話，是與我們昨天的推測，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黃確仍然看著窗外，似是有點突兀地問了古一明一句。
    被黃確這一問，古一明臉上似顯得有點不知所措，想了想，試探地答道:“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啊。如果真有的話，那恐怕就是當年在岬角灣海邊的三個人，都是遊泳方麵的高手這一點了。″
    黃確頷首說道:“對。正是這一點。她雖然沒有說到姓莫那個人的情況，可也提到他和賴仲懷不僅是鄰居，也是高中遊泳隊的隊友。″
    “這也就是宋丹，在知跡賴仲懷在海上失蹤後，也選擇相信霍家泰，才沒有報警的原因。是吧？″
    黃確點了點頭說道:“賴霍兩家人考慮得很清楚。既然霍家泰和那個人在海上搜尋沒有結果，如果當時就選擇報警，作為目擊證人，霍家泰就不能代替賴仲懷出境。要是在這期間發現賴仲懷的屍體，根據他頭上被石頭砸爛的傷痕，警方就會懷疑霍家泰是凶手，而被拘禁。″
    “在霍家泰無法解釋清楚的情況下，賴霍兩家繼承賴玉亭遺產的事，就會變成無限期推遲下去？″
    “在無法判定賴仲懷已經死亡的情況下，賴霍兩家認為當務之急，是立即讓霍家泰去南洋，辦理賴玉亭遺產的事情，才會讓他冒用賴仲懷的護照和手續，代替他去南洋，繼承了賴玉亭留下的遺產。″
    “我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賴仲懷在去機場之前，翠竹街附近的街坊鄰居，總會有人看到他當時走向岬角灣的方向，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向警方反映？″
    黃確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岬角灣雖說相對比較偏僻，但也不能說就沒有人會到那裏去。在沒有親眼目睹賴仲懷是從懸崖跌下海裏，也就不會有人向警方反映。這也許就是黎隊他們當年在現場，找不到目擊證人的原因吧。″
    “可我們剛才對張瑋詢問時，她卻說出賴仲懷跌落海時，霍家泰在不遠處找到那個姓莫的鄰居，幫忙下海去尋找過？″
    “所以，我才在分析案情時，對陳隊他們說出，這是當年案子調查時的一個疏怱。正是張瑋說出了這個姓莫的鄰居，才證明了我們當初的推測並沒有錯，這個人曾經參與了對賴仲懷的海上搜尋。霍家泰回國這段時間想要找的人就是他，並在找到他後，弄清了十八年前，賴仲懷在海上是怎麽會造致頭骨碎裂的。″
    “黃隊，我看你在張瑋說到賴仲懷和霍家泰在高中遊泳運動會上獲得冠亞軍時，表現得似乎有點興趣，你當時想到什麽了？″
    “我之所以在聽到張瑋說到這一點時，的確是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當時正好是漲潮，賴仲懷從懸崖墜下時，隻是掉到了剛漲潮的亂石灘上。霍家泰還從懸崖上看到，賴懷懷聽到他呼叫時，手指還在動彈。隻是當霍家泰急忙從上麵下到海邊時，湍急的潮水已經將賴仲懷卷走了。″
    “你是說，受重傷的賴仲懷當時就會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憑他熟悉海流和強烈的求生欲望，會有意識地隨海浪漂流，等待著霍家泰的救援？″
    “對。賴仲懷本來就是岬角灣海邊長大的，他理所當然會知道，在自己的頸椎已經受重傷，甚至有可能是癱瘓的情況下，不能發出大聲呼救。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水麵上保持漂浮姿勢，或者遊到一個海水稍有點平緩的地方，等待有人來急援。″
    “這就是張瑋說的，賴仲懷的遊泳水平要比霍家泰更強一些，她指的就是他已經適應海上多變狀態的本事。是這樣吧？″
    “是啊。由於時間過去太久，誰也不能得知賴仲懷當時由於從崖上墜落時，是怎麽使他的頸椎骨折，造成的傷害程度有多嚴重。但是我可以推測得到，在當時他的頭腦應該仍然清醒，也能小聲呼救，不然就解釋不了，是怎麽讓那個姓莫的人湊巧發現了他。″
    “你既然這樣說，是不是在你的頭腦裏，已經有了明確的偵破思路了？″
    黃確抬頭看著漸去漸遠的街景和車流，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說實話，我目前還不能說，已經有了明確的偵破思路，但我已經從張瑋的話中，找到了一條線索。也許正是她無意中提到的那個姓莫的人，使我更認為之前的推測沒有錯。″
    “你懷疑是姓莫那個人殺了賴仲懷的？″古一明有點驚訝地問道。
    “對。你想啊，霍家泰兩人當天在海上找不到賴仲懷，就會將所有的情況告訴先他的母親張瑋。賴霍兩家在無法確認同他下海尋找的那個人，有沒有殺害賴仲懷的情況下，就隻能等屍體找到後，將破案的希望寄托在警方身上。
    可當霍家泰在南洋，辦理父親賴玉亭的遺產時，聽到詹妮在警局給他打來的電話，發覺賴仲懷的死亡，是頭部遭到石塊猛擊造成，而他又沒有這樣幹過，就會懷疑到同他一起下海搜尋的那個人。
    如果霍家泰立即回到國內，也怕無法向警方解釋清楚賴仲懷頭上的傷口，以及冒名頂替這件事。在相隔十八年回國後，自然會對當年下海搜索的那個人產生懷疑，第二天晚上去找到宋丹，了解到姓莫的人是誰後，找機會把那個人帶到他選好的地方，就會向他追問賴仲懷頭上的骨頭碎裂是怎麽回事。″
    “可是，就在你想接著問下去時，張瑋卻以身體不適，不再往下說了。你認為她這樣做，又是出於一種什麽考慮呢？″
    “張瑋很清楚，接下來我將要向她問些什麽，隻好推說是身體疲憊應付過去。如果我和你在霍家泰自殺案發後，所作過的推測沒有錯，霍家泰在宋丹幫助下找到那個姓莫的人，就已經從那個人口裏了解到了，他所有想知道的一切。並獲得了那個人殺害賴仲懷的證據。″
    “可我們曾經根據舊檔案的記錄和照片，看到賴仲懷手腕上有過長期戴手表的痕跡，從而推測過霍家泰在這段時間，可能向宋丹了解過這個姓莫的人，有沒有戴過一塊與他的身份不相符的名表這件事。是吧？″
    “可是，這事也有一種不確定性。要是像案情分析會上，偵查員們提出的一樣，賴仲懷身上的手表和其他東西，是被海流和漩渦的卷吸，或者是與礁石碰撞失落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我們不妨將範圍擴大一些，除了手表和銀行卡，還有什麽值得那個人對他痛下狠手的？″黃確似有意識地問道。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要是那個人去見賴仲懷的目的，就是為了借錢，在騙他說出銀行卡的密碼後，那他就有可能出於賴賬的心理，看到重傷衰弱的賴仲懷，一時產生惡念，就用石頭把他殺了，這樣的案例也是有的，是吧？″
    黃確笑了笑，然後慢慢說道:“雖說有這樣的可能，但說服力不大。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雖然從賴仲懷那裏，問到銀行卡的密碼後，還問到了他卡裏究竟有多少錢。如果是賴仲懷告訴他，卡裏的錢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對於急需用錢，又想貪吞賴仲懷銀行卡裏全部現金，那個姓莫的人才會把他殺了。″
    “可是，如果實際情況不是這樣呢？″
    “說實話，案件發生才三天，要想全部弄清楚其中的問題，根本不現實。我也隻能根據目前對張瑋和他們的調查，從中分析出一些的線索，進行初步的推理。現在已經知道的是，十八年前死於岬角灣海邊的確實是賴仲懷，而不是霍家泰，這和當初的推測是吻合的。
    再有，張瑋也說出了，當時霍家泰在懸崖上看到了，賴仲懷從崖邊濕滑鬆動的岩石上不慎墜入崖下的情景。目擊證人就是參加了海上搜索，而且與賴仲懷是鄰居的姓莫那個人。由於尚未了解清楚這個人目前的情況是怎麽樣，還不能說就有了能偵破案子的把握。″
    “如果霍家泰就是從那個人的口裏，知道了賴仲懷死亡的真實情況，有沒有可能正是由於他說出的某個情節，反而使賴霍兩家陷入了兩難選擇的境地？″
    “是的。既然是推測，是不是我們可以站在每個人的角度上考慮一下。如果這個人和賴仲懷之間，並沒有根本的利益衝突，他那天就是想向賴仲懷借錢，在賴仲懷說出銀行卡的密碼後，他隻要把賴仲懷救上岸，把錢取走就可以了。那他完全不必要在海上，將賴仲懷置於死地，除非實際情況與我們的分析推理大不一樣。″
    “對啊，他為什麽又要把賴仲懷殺了？″
    “而從霍家泰的角度上看，如果他隻是想搞清楚，姓莫那個人在找到賴仲懷時，是出於什麽動機殺了他的。而當那個人說出的過程，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在再三權衡之下，就可能讓他再也沒有了向警方舉報的勇氣。“
    “要是這樣的話，你估計霍家泰會怎麽做呢？″
    “霍家泰雖然說不會親自向警方舉報。但我相信那份證據是有的，不然就解釋不了，他為什麽要從酒店搬到另外一個地方，把那個人帶到那裏去。這樣做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在一個僻靜的環境，讓那個人說出當年他在海上遇到賴仲懷時，是怎麽會砸碎他的頭蓋骨的。並把這個問話的過程用監控錄了下來。″
    “黃隊，你這樣說，把我都搞得懵然不解了，你是怎麽知道霍家泰會用監控，把他們的對話錄下來呢？″
    “這很好理解。昨天我也分析過，霍家泰有可能是在和那個人見麵後，采取和他吃喝甚至借錢給他，以及交朋友的方式，逐步瓦解他的警惕心，以求最終達到目的的策略。讓他在心悅誠服的情況下，自動說出一切。″
    “當然，那個人如果真能這樣做，那對雙方都好。可這推測似乎是有點脫離實際了。那個人如果知道霍家泰安裝了監控，恐怕就不會這樣做了吧？″
    “是啊，這假設是看似有點脫離實際，但如杲霍家泰已經用賴仲懷的身份，成功地融入了賴霍兩家的生活。就算遇到熟悉的人，隻要他說自己是賴仲懷，可能也不會有人再懷疑。就算那個人說了什麽，他的目的達到了。完全不必再向警方舉報。如果他真這樣做，這件事就隻有賴霍兩家知道了。″
    “可也正是霍家泰在二號晚上岬角灣竹寮的自殺，才讓我們從他和賴仲懷的DNA檢測中，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由於霍家泰已經自殺，要想解開這個謎底，關鍵就是要從張瑋那裏，讓她說出這件事的緣由，並交出她手裏那份證據，我們才能順利地找到那個姓莫的人。″
    “可你不是說過，霍家泰並不想將這件事向警方舉報嗎？″
    “是的，從賴霍兩家的現實情況去看，他們確實會有一定顧慮。那是考慮到這事一旦泄露出去，媒體就會敏感地抓住，賴仲懷和霍家泰這對同卵雙胞胎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大肆炒作。那就會給賴霍兩家的生活帶來無盡的麻煩，公司的形象也會嚴重受損。″
    黃確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繼續說道:“如果真如張老師說的，霍家泰當時確實去找過那個姓莫的人幫忙，在兩人分頭一起下海搜索時，那個人發現了重傷的賴仲懷。那他就是整個過程的知情者，和目擊證人。同時也排除了霍家泰殺害賴仲懷的嫌疑。″
    “就因為這件事隻有賴霍兩家知道，那個人又向霍家泰全部承認了，他怎麽用石頭砸碎賴仲懷頭骨的整個過程，或者那個人是事出有因，他們決定尊重霍家泰的意願，才選擇不向警方舉報的？″
    “我想霍家泰應該是這樣想的。在和張瑋詹妮，宋丹三人商量過後，才選擇由張瑋保管那份證據，除非出現意外，以後再也不提起這件事。這也許正是霍家泰二號晚上，在懸崖上祭拜過賴仲懷後，為什麽要在岬角灣焚燒竹寮自殺的原因吧。″
    古一明點了點頭，有點黯然地問道:“難道霍家泰是想借竹寮燃燒的大火，抺去這件案子的所有痕跡？″
    “賴仲懷和霍家泰是一母所生的同卵雙胞胎兄弟，有研究表明，在許多同卵雙胞胎之間，存在一種科學至今尚未能解釋清楚的現象，好像冥冥之中，他們有著穿越時空的感應和悟性，可以天人相隔對話。如果真是這樣，霍家泰所以這樣做，也許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這雖說有點玄幻，但是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算是有吧。可退一步說，要不是張瑋親口說出十八年前在岬角灣海上，遇害的是人是賴仲懷，而不是霍家泰，至今我的心裏也一直不能確定，究竟當年死的那個人是誰。″黃確苦笑著說道。
    “黃隊，其實我何嚐不是這樣。鑒定室雖然可以作出他們的DNA結果，看似兩人的基因幾乎一模一樣，可究竟十八年前死的是霍塚泰，或是賴仲懷，我也不會有其他想法。
    要不是張老師說出，他們兩兄弟的特點和先後的順序，就算他們站在麵前，恐怕我也無法搞得清楚誰是誰。就算是為了辦案方便，需要區分開他們，至於當年死亡那個人是不是霍家泰，誰也意料不到，由此會牽出這對雙胞胎互換的事。是這樣吧？″
    “是啊，這也許就是這件案子具有的獨特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