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丹聽到兒子對莫坤從另一個角度對這事的解釋，也認為他說得有一定的道理，一個連工作都沒有，四處飄泊的莫坤，在知道前妻和女兒出交通事故，需要大筆手術費後，竟然不惜厚著臉皮再次向賴仲懷借錢，也要搶救她們，這樣的一個人，實在難以想象得到，他會是殺害賴仲懷的凶手。
    “媽，我認為莫坤不是凶手的根據是這樣的。我們隻要將這件事，稍為分析一下就會明白。既然莫坤是拿著我爸的銀行卡，從銀行的櫃員機裏取了幾次錢，那他是怎麽知道父親那個銀行卡密碼的？″
    “這倒是我以前一直沒有想到過的。你的意思是說，莫坤在岬角灣海上找到了你父親，是他把銀行卡的密碼告訴莫坤的？″宋丹反問道。
    “我認為是的。你想啊，父親在懸崖上墜落到海邊亂石灘上時，由於不知怎麽就撞到了礁石，頸椎和頭部都應該是受了重傷。聽到霍家泰的呼叫時，父親就隻能用手指動了動。然後被洶湧的潮水衝到海麵上，可能他已經是到了生命垂危的最後關頭。
    而就在這時，海上尋找他的莫坤發現了已經昏迷的他，在莫坤把他救醒後，我父親明知已經沒有再生還的可能，正是莫坤之前和他說過，前妻和女兒在醫院需交手術費用。
    感動他想借錢救人心切，就趁這個機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把他銀行卡的密碼告訴了莫坤，然後他就死亡了。隻有這樣才能解釋得清楚，我爸頭上的傷口，以及莫坤是怎麽知道銀行卡密碼的。″
    “依照你這樣推斷，莫坤並沒有用石頭砸碎你父親的頭？″宋丹也感到兒子這樣解釋，是比較接近賴仲懷當年在海上死亡的真相，但仍舊忍不住問道。
    “是的。我也不願意這樣去想。可現實就擺在我的麵前，容不得我不這樣想。你說過，霍家泰在海上找不到我父親後，逼於兩件事無法分身，就隻好你們提出，先代替我父親去南洋，繼承爺爺的遺產。而且不想讓你們報警，也許擔心報警後，在他麵對警方時，無法解釋我父親是不是他推下懸崖的。“
    “那莫坤也同霍家泰一樣，明知道你父親是失足滑落到懸崖下，在下海尋找到你父親後不久，他就因傷重死亡了。莫坤上岸後，也隻好對霍家撒謊，說是在海上找不到人，同時他也不敢報警的原因？″
    “對。我能猜測到的就是這樣。莫坤其實還有一個難處，在他看到我父親死亡後，如果在海上沒有出現什麽風浪和意外的情況，應該是可以把他的遺體送上岸的。但他卻沒有這樣做，除非他當時已經是精疲力盡，實在無法再這樣做，加上想著妻子和女兒要急救，隻好無奈放棄了。″
    “那按你這樣分析，霍家泰和莫坤兩個人，都沒有殺害你父親？″
    “應該是的。首先說霍家泰，他和我父親是一母所生的同卵雙胞胎，兩人一直沒有過節。他們詹氏機電公司的貨物要依賴我父親的公司外銷。就是在得知我父親去繼承爺爺的遺產，他也會得到相應的份額，而不會產生在懸崖上，把深諳水性的我父親推落海上的打算。何況在岬角灣不遠處，還有一個莫坤等在那裏。″
    “那莫坤在銀行的櫃員機取走了那筆錢，交了醫院的手術治療費後，拿走你父親身上的金鏈和勞力士，也該交還給我們了，為什麽莫坤沒有這樣做？″
    賴建剛思考了一下，似不經意地問道:“媽，也許就是當年，莫坤從銀行櫃員機裏取出的錢，不足以支付他妻子和女兒的手術治療費用，就被你通知銀行截止了。既然金表賣不出，那他唯一的辦法，就隻有把那條金鏈拿去換錢。這也許就是莫坤在遇到你後，怕你知道那些東西在他手上後，向他提起海上那件事，不得不躲開你的原因。″
    看到母親沒有接著問話，賴建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霍家泰從國外回來，他的目的很明確，一是因為年老患病，考慮到時日不多了，想回來落葉歸根。二就是想靠自己的能力，在找到莫坤後，弄清楚十八年前我父親被害的真相。″
    “可這件案子都過去十八年了，警方也沒能破案，他一個人能做得到嗎？″
    賴建剛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國內對命案的追索期是不受時間限製的，隻要發現線索，警方都會再次啟動偵查程序。″
    “也是啊，霍家泰這次從國外回來的第二天，就向我打聽了莫坤的情況，在找到他以後，肯定會問起你父親頭上的骨折是怎麽回事。假若莫坤說出的情況，如果和霍家泰原來想的結果不一樣，難免兩人會引起衝突，霍家泰就有可能會把莫坤殺了，對吧？″
    “這倒未必。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在岬角灣海上，莫坤用石頭砸死了我父親，怎麽說也不敢在銀行櫃員機取錢，並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敢把我父親的那塊勞力士手表戴出來，難道他就不怕我們看到後，把那塊表與我父親的死亡聯係起來？″
    說完這些話，賴建剛開始陷入了沉思，如果按照母親的猜測，這是完全有可能的。霍家泰自從在南洋，聽了詹妮和他說的那些話後，憋了十八年的委屈，現在終於找到了當年和他一起下海尋找父親的莫坤，肯定會追問起他頭上的骨折是怎麽形成的。
    要是莫坤的回答，和霍家泰所知道的實際情況不一樣，甚至和他的猜測相去太遠，霍家泰未必會認為莫坤說的是真話。因為在自己的父親跌落崖底時，頸椎和頭部有沒有撞到礁石上，霍家泰從崖上看見他時，海水的衝刷和漫浸過父親的身體，已經沒有了痕跡，誰也無法確定當時是什麽樣的了。
    但是，如果莫坤對霍家泰說出，他當時在海上找到自己的父親時，並不知道他的致命傷是頭骨碎裂，在父親清醒的那一刻，想起莫坤向他借錢是為了救人這件事，就會把銀行卡密碼告訴莫坤，並讓他帶走身上的所有東西，就會有這種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發生。
    可這樣一來，即使莫坤對霍家泰說出了，自己的父親是在生命垂危時，對他說出銀行卡密碼，這件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並拿出了足以讓霍家泰無法懷疑的證據，那霍家泰就不得不相信，莫坤確實沒有殺害自己父親的動機，得到的有可能就是另外一種答案。
    唯一可行的是，霍家泰從自己母親那裏了解到，目前莫坤的真實生活狀態，掌握了他的人性弱點。然後，在找到莫坤這段時間裏投其所好，采用溫水煮青蛙的辦法，慢慢誘導莫坤說出當年在海上的過程。這樣既避免了和莫坤的正麵衝突，又能讓他心悅誠服吐露真言，才能得到霍家泰想要的真相和相關證據。
    “建剛，你怎麽不說話了？″
    “媽，是這樣的，我在想今晚和霍家泰說過的話。從我的判斷上看，他仍然是一個清醒冷靜，反應敏銳的人。我估計他在找到莫坤後，應該不會采用一種魯莽蠻幹的方法，以求快速從他那裏問出，當年岬角灣海上的事情。″
    “為什麽你認為霍家泰不會這樣做？“
    “我在今晚和霍家泰見麵時，發覺他的肺癌已經擴散很嚴重，在說話中由於喝了咖啡，還難受得嗆得咳出血來。以他這樣衰老的身體狀況，要是真和莫坤發生衝突，恐怕倒下的反而是他自己。隻有想出一種既能讓莫坤說出真相，又留下證據的辦法。″
    “如果能這樣，那自然是最好。可是，莫坤真會按霍家泰的想法去做嗎？″
    “我總覺得今晚霍家泰話裏的意思，並沒有將莫坤作為一個殺害我父親的凶手去考慮。也並沒有想把他是怎麽對付莫坤的過程，告訴我的必要。″
    “那你認為，霍家泰沒有把莫坤的最後結果告訴你，是出於什麽顧慮呢？″
    “我能想到的，霍家泰之所以選擇在今晚見我，而沒有把他是怎麽對待莫坤的，這事對我說，肯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也就是說，即使他不把莫坤最終的下場，是怎麽樣的告訴我，是考慮到這事已經無關大局。由於他已經留下了證據，相信我日後遲早也會從你們這裏，知道這件事的最後真相。″
    “你為什麽那麽篤定，霍家泰就是這樣想的？″
    “我目前還不清楚，霍家泰找到莫坤後，是怎麽得到真相的。但有一點幾乎可以肯定，他應該是以一種平和的姿態，采取步步為營的辦法，消除莫坤的戒備，直到他完全說出，我父親當年在岬角灣的整個過程。並且有意識地將每次談話的內容都做了視頻，留下做為日後如果萬一警方調查時，可以拿得出的證據。
    “可是，莫坤見到霍家泰後，就會猜到他接近自己的意圖，莫坤又不是傻子，難道他不知道霍家泰為什麽要這樣做的目的？″
    “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警方在幾天後，從岬角灣的海上，把我父親的遺體打撈上來，就會在檢查時發現他的身上空無一物，從衣服的名牌和質地上，可以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人，也可以從他的手腕留下的?跡，而聯想到他是戴著一塊相當價值的手表。
    如果就連最常用的手機手表，身份證和銀行卡都找不到。卻發現他的頸椎和頭上碎裂的傷口，這就會引起警察的懷疑。判斷到他有可能是被人謀財殺害的。最直接的就是對舊貨市場，金店和回收名牌的表店進行調查，莫坤要是將那些東西已經脫手，警方就會順藤摸瓜找到莫坤，恐怕這件案早就偵破了。″
    “那要是莫坤沒有將那條金鏈賣掉呢？″
    “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條金鏈和勞力士手表就仍然會在莫坤的手上。也像我剛才分析的一樣，莫坤並沒有殺害我父親，那就說明，他用銀行卡從櫃員機取到的錢，已經可以交清醫院的手術治療費用，就沒有再拿金鏈去換錢的必要了。″
    “可莫坤為什麽還要把手表戴出來呢？″
    “由於這事過去了十八年，不知道當年在海上，我父親在告訴了莫坤銀行卡的密碼後，為什麽還讓他拿走了他身上的所有東西。但這些東西既然不屬於莫坤，那他就應該還給你。
    而他卻沒有這樣做，反而把那塊手表戴了出來，並且在賭輸了錢後，也隻是將它暫時抵押，不久就贖回了。應該是考慮到有朝一日，遠在南洋的霍家泰回來，追問起時可以借此說明，他並沒有在海上砸死我父親。″
    “那霍家泰就是根據我對他說的失物情況，從莫坤手上戴的那塊勞力士金表上，懷疑是他殺了你父親的？″
    “應該是的。由於霍家泰十八年都沒有回來過，莫坤應該想不到突然會見到他。如果他確實是在海上，問到我父親的銀行卡密碼後，再把他用石頭砸死，那他見到出現在麵前的霍家泰，肯定是會嚇得慌亂失態，一時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要是莫坤像你猜測的一樣，他並沒有在海上殺害你父親呢？“宋丹急著追問道。
    “那就是莫坤在見到霍家泰後，也會長籲一口氣。在隨後的談話中，坦誠地向霍家泰把當年所有的實際情況，一點不漏地全盤托出，並將那條金鏈和手表，鋃行卡交給霍家泰，以此來消除霍家對他的懷疑。″
    “可就算這樣，即使把莫坤有沒有殺害你父親的兩種可能性，都逐一推測分析了一遍。其實在你看來，這些當年在岬角灣海上，莫坤遇到你父親時，兩種情況都有可能會發生，是這樣吧？″
    “對。說實話，我也無法光憑堆測能分辨得出，究竟哪一種，才是符合當年在海上發生的真實情況的。″賴建剛無奈地搖了搖頭。“最難區分的，就是莫坤在他問到我父親的銀行卡密碼後，到底是當時有沒有從海裏摸起石頭，砸碎了他的頭骨這一點。
    或者是我父親當時感覺再也沒有生還的希望，在把銀行卡的密碼告訴莫坤後，讓他把身上的東西給我們帶回來。由於海上風浪太大，莫坤實在無法將他的遺體帶上岸。″
    “可是，莫坤要真的是在海上殺了你父親，他也不會輕易對霍家泰說出這個過程。如果他說了那等著他的，將是下半輩子的牢獄之災，他不會笨到那樣做吧？″
    “也許會的。″賴建剛微微一笑說道，“莫坤和我們是鄰居，大家都知道他愛貪杯，酒後還喜歡不著邊際地吹牛。再說，他當時並不一定知道霍家泰和我父親是同卵雙胞胎。既然莫坤參與過對我父親的海上搜索，隻要霍家泰在酒桌上，有意識地不提十八年前的舊事，莫坤就會放鬆戒備。″
    “我明白了，你是說霍家泰采用的計策是欲擒故縱，對吧？″
    “是啊，隻要霍家泰有足夠的耐心，並對莫坤坦露出誠意，總會使莫坤對那件往事有所觸動。隻要他鬆了口，不管他十八年前在岬角灣海上，遇到我父親時的情況是怎麽樣，也會慢慢對他敞開心扉，從而有可能說出當年在海上的情況。″
    “可是，就算莫坤對霍家泰怎麽信任，如果他沒有殺害你父親，那麽肯定會趁機把事情說清楚，當時見你父親的過程是怎麽樣的。要是他死硬都堅持，他是在讓你父親說出銀行卡密碼後，立即就死亡了，那霍家泰還能怎麽辦？″
    “這就是我說過的情形，莫坤要是回答得模棱兩可，讓霍家泰感到他是有意扺賴，就會對他毫不客氣。霍家泰不同於警察辦案，會受到紀律的約束。當他以報警做威脅都無效後，接下來的行動，可就由不得莫坤不開口說真話了。“
    “霍家泰不會也把莫坤的頭也砸碎了吧？″宋丹有點大驚失色地問道。
    “對霍家泰這樣一個肺癌晚期的人來說，我還想不出他在盛怒之下，究竟會不會對莫坤做出這樣的報複手段來。″賴建剛不敢直視母親，卻聲音冷酷地說道。
    “媽，也許霍家泰當初在見到莫坤時，就是將他作為凶手來設定的。可隨著兩人的多次接觸，他就會覺得莫坤說出的所有一切，都和他原先意想中的不一樣，那他就應該不會，對莫坤做出那種不理智的報複行為。″
    “你是說，霍家泰在確定了莫坤根本就沒有殺害你父親的情況下，他也會不再報警追究，就這樣放過了他？″
    “是不是這樣，我也是根據霍家泰今晚和我說過的話，在回到這裏之前，突然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霍家泰在弄清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後，並沒有對莫坤采取過什麽過激的行為，也打消了報警的想法？″宋丹不放心地重複問了一次。
    “是的。“賴建剛平靜地說道，“這也就是霍家泰在後段，再也沒有把他怎麽處理莫坤的結果告訴你，以及把他手上的證據交給你的原因。″
    “那霍家泰的證據會交給誰呢？″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證據就在霍家泰母親張瑋的手裏。也就是為什麽他要在今晚和我分手時，如釋重負地對我說出那句“我也該走了″的話，所想表達的意思。
    “啊？難道霍家泰選擇的時間，就是…″宋丹的眼睛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