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0章 影七,你好像不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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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傾慕惦記了幾年的俊美少年,竟然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太子殿下。
    彼時再見,她是備受皇帝寵愛的貴人,而他成了遙不可及,連看一眼也是奢望的晚輩。
    但張嬌嬌很滿足。
    這輩子還能再看他一眼,她已經死而無憾。
    當她聽到皇帝說要廢了太子的時候,她決定報恩。
    “你太傻了。”向雲疏說,“你沒想過後果?”
    “我當然知道後果,不就是個死嗎。”張嬌嬌平靜的撫著古琴,“這世間太多肮髒和醜陋,根本不值得留戀。能在死之前報答他的恩德,我很高興。”
    “謝淵知道嗎?”
    “他……甚至都不記得我了。”張嬌嬌輕輕笑了下,“不過,先帝駕崩後,我被拉走處死的時候,路過他身邊,忍不住叫了他,他終於記起來我了。”
    她趴到古琴上,聲音輕如囈語:“他又一次救了我,還給了我這個宅子和仆人,讓我可以安穩過下半輩子。”
    向雲疏說:“你就沒想過,你成了他的殺父仇人?”
    張嬌嬌微怔,緩緩抬頭看向她:“人家都說,皇室是沒有親情的。”
    “也得分人。”
    “先帝都要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可見是個絕情的父親。”
    “但不能說謝淵對先帝就沒有感情。”
    “難道先帝死了,他……也會傷心嗎?”張嬌嬌怔怔的說著,“我讓他傷心了嗎?”
    “我不知道。”
    向雲疏搖頭。
    在她的記憶中,謝淵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少年時的清冷,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冷酷。
    先帝駕崩到現在,他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收到影響。
    但他心裏到底怎麽想,卻無人得知。
    張嬌嬌沉默了許久,低聲說:“也許是我做錯了,但我不後悔。”
    “做都做了,還後悔什麽。”向雲疏拿出一疊銀票,放到桌上,“說起來,我也應該謝謝你。”
    “你?”
    “你沒必要把自己封在院子裏,淒淒涼涼的。人生不是隻有感情,做個快樂的有錢人,享受餘下的人生。”向雲疏又拿出一枚精致的玉章,纖細手指輕輕敲了敲銀票,“這裏是五萬兩銀票,這是我的印章,花完了去曹記錢莊取。”
    張嬌嬌震驚的看向她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
    “未必這世上就沒有比謝淵長得更俊美的男人。”向雲疏又笑,“擁有美貌和錢財,還沒有男人和孩子拖累的女人,真的可以比你想象的更快活。”
    她彎腰伸手撫摸張嬌嬌的嫵媚臉龐:“姐姐,人生很短,已經過半,試著放下過去,好好享受吧。”
    張嬌嬌怔怔看著她,整個人已經呆了。
    等她回過神來,對方已經飄然而去了。
    她追出去,隻來得及看到馬車的影子。
    門口的仆役看見她走出門,大為驚訝,忍不住說:“外麵風大,您請回去吧。”
    張嬌嬌收回目光,落在仆役健壯的身體和英俊的臉龐上,忽然說:“吳放,你跟了我好幾年,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待,我給你點錢,你回家娶妻生子過日子去吧,別在我這裏耗著了。”
    “不,我要跟著你,保護你,照顧你。”
    “站在門口當狗這樣保護我嗎?”
    “我……”
    “進來吧。”
    張嬌嬌抬腳走向院子裏。
    吳放愣了會,忽然反應過來,不由又驚又喜,連忙跟進去。
    ……
    “那個女人是誰啊?”
    馬車裏,朱宛問。
    “你沒見過她?”
    “沒有啊。”
    “那就別打聽了,”向雲疏看她一眼,“你怎麽還跟著我,是不是該回家了?”
    “我回不回家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怕你的世子哥哥和皇後姐姐找我麻煩!”
    “哇喔,你連太皇太後都敢算計,還怕他們兩個?”朱宛湊到她臉前,“向雲疏,你看著挺溫柔,但真的什麽都敢幹。不如你進宮吧,跟朱家鬥一鬥。”
    “你發什麽癲?”
    “我現在看朱家所有人都不順眼,我那個霸道的哥哥,矯揉造作的姐姐,滿心都是家族利益的父母。我真想看看他們被打落塵埃的樣子!”
    向雲疏點頭:“你們家生了你,真是他們的福氣。”
    “你就說你想不想進宮吧!”
    “皇宮是我家啊?”
    “可太子是你兒子啊!”朱宛暗戳戳壓低聲音,“我就不信,你沒有進宮給太子當生母的想法?”
    “一點也沒有。”向雲疏挑開簾子,“滾下去,別煩我。”
    “誰稀罕坐你的馬車!”
    見她說翻臉就翻臉,朱宛雖然近期收斂了些性子,但畢竟也是驕橫慣了的,哼了聲,跳下去就跑了。
    “小先生心軟了些,”車夫忽然開口。
    “阮小陶,你是想讓我殺了張嬌嬌滅口?”
    “是的。”
    “我不喜歡殺人。”向雲疏皺眉,“以後你再多嘴我的決定,就滾回滂沱山,別在這裏礙眼。”
    “小的不敢了。”阮小陶忙道。
    “再有下一次,我讓你永遠入不了容門。”
    “小人明白!”
    阮小陶不敢再說話。
    他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容門弟子,隻需要小先生一句話。
    大先生派他來是保護和照顧小先生的,不是讓他多嘴去管小先生的。他的確僭越了。
    剛回到滂沱醫館,向雲疏一下馬車,就聽到有人叫自己:\"影七!”
    她回頭,看到朱彧一臉不善盯著自己。
    “朱世子有何貴幹?”
    “宛兒呢?”
    “你們家又沒把她賣給我,跟我要什麽人?”向雲疏冷冷說,“管不住自己的妹妹,朝不相幹的人撒氣,這就是你朱世子的氣量?”
    朱彧冷聲說:“宛兒性子單純熱血,你利用她,還差點害死她!影七,我說過,不希望你再接近她,你好像不長記性。”
    他朝她靠近,壓迫感十足。
    向雲疏後退一步,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周圍響起一片叫罵聲。
    “那個就是影七!”
    “就是她害了秦大將軍!”
    “圖瑪的土司造反了,殺了邊境許多百姓!朝中卻無人能夠鎮壓!這都是這個妖孽的錯!”
    幾十個百姓蜂擁過來,手裏拿的東西朝向雲疏身上砸過來。
    砰!
    一塊石頭砸到了向雲疏額頭上。
    向雲疏捂住頭。
    朱彧距離她最近,清晰的看見血順著她的手指縫流了下來。
    他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
    棒子,石塊,菜根等一切亂七八糟的東西猶如雨點般砸過來。
    朱彧反手解下自己的披風,在空中轉了個圈,把所有砸來的東西都擋了回去,然後冷冷喝了聲:“蠢貨!還不進屋躲起來!”
    然而眼前的女人似乎被打懵了,捂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憤怒的百姓已經衝到了眼前。
    朱彧喝道:“滾回去!你們要蹲大獄,吃官司不成?”
    一個男人吼道:“我姐被蠻夷殺了!我就算蹲大獄,也要給她報仇!”
    “我二舅也死在了蠻夷的馬蹄下,活生生被踐踏成了肉餅!”另一個人憤怒叫道。
    “我們一定要殺了這個狐狸精!”
    幾個婦人把籃子裏的菜葉子朝向雲疏這裏扔。
    朱彧一把拉住向雲疏胳膊,把她扯到滂沱醫館裏麵。
    醫館裏清清冷冷,隻剩下三四個坐診大夫,連學徒都跑了個一幹二淨。
    他們看見向雲疏滿臉是血,嚇得慌忙圍過來。
    “把門關起來!”朱彧吩咐。
    一個大夫連忙衝過去放下門栓。
    外麵響起砰砰砸門聲。
    “開門!開門!”
    “你別以為你躲在裏麵就沒事了!”
    “冤有頭,債有主!你這個一女侍二夫的浪蕩女人!你應該被浸豬籠沉潭!”
    “人盡可夫的狐狸精!”
    “燒了這裏!”
    “把她燒死!”
    朱彧猛地回頭,看到門縫裏已經鑽進了濃煙。
    “這幫刁民,竟敢縱火!”朱彧大怒。
    “這幾天我們都不敢出門。”一個大夫低聲說,“我連家也不敢回,否則要連累家裏人也被人欺負的。”
    向雲疏緩緩抬頭,看向已經開始燃燒起來的木門。
    朱彧喝道:“都還愣著做什麽,快點離開這裏!”
    幾個大夫如夢初醒,連忙過去打開門栓衝出去。
    外麵的百姓看到是坐診大夫,雖然謾罵,但並沒有為難阻止。
    等到朱彧拉著向雲疏出去的時候,他們衝過來就攔住了他們。
    “燒死你這罪人!”
    “不許你出來,回去,回去!”
    幾個男人拿著扁擔朝向雲疏揮舞著,試圖把她逼回去。
    朱彧抓住其中一根扁擔,把幾個男人一起掃倒,然後趁機拉著向雲疏衝到了對麵路邊。
    對麵是滂沱醫館。
    霍掌櫃的原本站在門口看熱鬧呢,看到向雲疏朝這裏來,下意識就吩咐夥計關門。但看到拉著向雲疏的人竟然是世子朱彧,嚇了一跳:“世子,您怎麽在這裏呢?”
    朱彧沉著臉一巴掌把他拍到了一邊去,然後拉著向雲疏走進杏林醫館。
    杏林醫館裏有不少病人,看到這一幕都麵麵相覷。
    有人開口:“讓她滾出去。”
    一人起頭,附和聲一片。
    “對,讓她出去!”
    “她在這裏,我們就不看病了!”
    朱彧掃視他們:“如果你們現在不滾,我就宰了你們。”
    他殺人無數的鐵血肅殺氣場一出來,病人們也知道這位不能惹,紛紛起身離開。
    “哎,哎,你們別走啊!”霍掌櫃頓足,忍不住小聲埋怨,“世子這是怎麽了,怎麽幫咱們的對家呢!”
    啪!
    一個茶碗飛過來,準確砸中他的頭。
    霍掌櫃應聲而倒。
    剩下的大夫夥計看到朱彧出手狠辣,連掌櫃的也不客氣,哪裏還敢說什麽,紛紛低頭做在自己的事情。
    憤怒的百姓已經轉頭朝杏林醫館來,但一時沒有動手。
    直到外頭響起一個哭天搶地的聲音:“天呐,時老大夫還在裏麵啊!”
    向雲疏抬頭。
    對麵的滂沱醫館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幾個坐診大夫站在門口,手足無措。
    向雲疏猛地站起來,叫道:“李森!時老爺子在哪裏?!”
    其中一個大夫回頭,帶著哭腔說:“時老大夫早晨出門時,被人推了下,摔著腰了,就一直在後院歇著……”
    “該死的!”
    向雲疏衝了出去。
    朱彧皺眉,跟過去。
    滂沱醫館的門已經完全燃燒著,想要進去幾乎不可能。
    “去打水來啊!”向雲疏朝自己大夫吼道。
    幾個大夫如夢初醒,無頭蒼蠅似的轉頭去找水。
    百姓們還在謾罵叫好。
    朱彧看向他們,指著燃燒著的醫館說:“那裏麵有一個快七十歲的老大夫,一輩子兢兢業業,連自己家人都顧不上給人看病,行醫五十年不知救了多少人。今天他卻要被活活燒死在裏麵。你們將會寒了天下所有醫者的心。從此以後,你們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百姓們相互看看,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隻剩下劈劈剝剝的燃燒聲,大夫們的啜泣聲。
    向雲疏撿起一根扁擔,把隻剩下一半的門板弄倒,直接衝了進去。
    “館主,館主!不能進去啊!”李森驚懼大叫。
    “蠢女人。”朱彧看著她的背影,冷冷罵了句,然後回頭吩咐杏林醫館眾人,“都過來救火!”
    說完,他縱身躍起來,跳到房頂上,一腳踢碎屋頂的磚瓦,跳了下去。
    屋裏全都是濃煙。
    他用帕子捂住口鼻,叫道:“向雲疏!”
    “這裏,我在這裏!”向雲疏咳嗽著的聲音傳來。
    朱彧循聲過去,看到她正拉著一個昏迷著的老者,費力的朝外麵走。
    “把他給我!”
    朱彧一把把時老大夫扛起來,另一隻手攬住向雲疏,帶著她一起跳上屋頂,然後落到地麵上。
    向雲疏顧不上額頭的傷和滿臉的黑灰,咳嗽著半跪在地上,給時老大夫檢查。
    幾個大夫也都跑過來。
    向雲疏抬頭說:“李森,銀針呢,把我的銀針拿過來!”
    李森回頭,哭喪著臉:“都燒起來了,我進不去。”
    向雲疏又看向朱彧:“朱世子,你武功好,你幫我拿。我要救人,時老爺子不行了。”
    “他已經死了。”
    朱彧把手指從時老爺子的脖子處拿開,冷靜的說,“現在拿什麽都無濟於事了!”
    “我的銀針術可以救人!不管多重的病都能治!”
    “可你不能救死人。”朱彧冷冷說,“他已經被濃煙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