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挖了好大一個深坑，才把謝棄給拉出來。
    江夜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
    除了臉，這人身上裸露的肌膚就沒有一塊好肉。
    不少綠色的粘液還緊緊的吸附在謝棄已經燒焦的皮膚上。
    江夜都有些震驚。
    她一個sss＋級異種，是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
    江夜下意識的看向了淮之。
    淮之的神情並沒有多少變化。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謝棄肌膚上的傷口。
    表皮的確都已經損壞殆盡。
    根本看不出皮膚的樣子，就像一塊塊燒焦的書皮。
    “叫白笑笑過來。”淮之沉聲道。
    江夜按下終端：“笑笑，下來一趟。”
    倏然間，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到了江夜身邊。
    “老大。”
    江夜給她讓出了位置：“這個，能再生嗎？”
    白笑笑的目光放在了一身破碎的謝棄身上。
    她愣了一下。
    從業那麽多年，第一次看到受傷受的這麽均勻的人。
    她伸手在謝棄上方拂過。
    江夜淮之兩人眼看著白笑笑的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樣？”淮之發問。
    白笑笑搖搖頭。
    “沒得治？”
    白笑笑看向了淮之：“問題不大，可以解決，就是得全身換皮，原來的都切掉。”
    “那盡快吧。”淮之放下了謝棄。
    白笑笑抬手就在周圍布下了一道屏障，將淮之和江夜兩人隔絕在外。
    屏障內陷入一片黑暗，泄不進一絲光亮。
    謝棄感覺眼前的天光似乎被什麽東西遮蓋住了。
    渾身上下一直在疼。
    “我……死了麽……”
    謝棄張嘴說話，但仍然聽不見聲音。
    她不知道是自己聾了，還是自己啞了。
    白笑笑敏銳的察覺到她耳朵有問題。
    再一檢查，發現這人耳膜盡碎。
    她是真不不知道護著自己一點啊。
    白笑笑沉歎了口氣，抬手將一團柔和的綠色異能不斷的灌輸進她的體內。
    隨後就開始給她切皮。
    謝棄感覺全身上下忽然一陣劇痛。
    她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關，又沒吭聲。
    白笑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有知覺？
    她附帶的麻醉異能竟然對她沒用？
    白笑笑感覺還真是新鮮。
    她立馬收了異能，蹲下去摸了摸謝棄的臉。
    謝棄感覺一雙溫暖細膩的手在她臉上摸了摸，隨後自己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白笑笑蹲著看了看她的臉。
    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沒反應。
    “嗯……這還差不多。”
    白笑笑再次開始了自己的切皮再生工程。
    屏障之外的江夜和淮之都一錯不錯的盯著眼前的那一小片黑色屏障。
    江夜木著臉攮了一把淮之的胳膊：“你是不是有什麽其他計劃？比如先利用她然後再找個合適的機會殺了她。”
    “就像剛才那樣，你期待我下令發射異能毒氣彈，然後她有可能就會跟著這隻s＋級別異種一起，被我們給殺了，不是嗎？”
    江夜微微偏頭看著他。
    淮之難得的沒開笑顏：“不是。”
    他這幅模樣倒是勾起了江夜想和他好好談話的興趣。
    “那你喜歡她？”
    淮之沉默了一會，最終點頭：“是，我喜歡她。”
    江夜收回了目光。
    “提醒你一句，你是異能者，還是總部首領，我不管你們之前有過什麽樣的淵源，你天天帶著一個異種，就算我不說什麽，手底下的人也難保不會有怨言。”
    “長此以往，不利於人心凝聚。”
    “除非你的謝棄能和那些執行者打成一片。”
    “你什麽時候還關心起人心凝不凝聚這個問題了，你獨斷專行的還少嗎？”
    淮之拉著一張臉，很意外的看著她。
    江夜不以為意，神情冷漠倨傲：“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但凡他們中間出個能打得過我的，獨斷專行的就是他們，而不是我，不是嗎？”
    “況且，”江夜戲謔道，“我這不是為了你著想，這麽多年，你苦心經營，執行者上下一心，對你的狂熱崇拜我們可都是有目共睹啊，我還是不太舍得看著你親手毀掉自己經營的一切的，畢竟做了你三年的同袍師姐，出生入死，你不給我找麻煩的時候，我也要為你考慮一下，不是麽？”
    淮之也懶得再裝，一臉見鬼樣。
    江夜心中瞬間舒爽。
    她忽然知道為什麽淮之當了首領之後天天一臉欠打樣了。
    真是夠爽的。
    淮之聲音沒什麽情緒起伏：“那還真是謝謝師姐了。”
    江夜忍不住冷笑一聲，眼睛彎了起來：“我覺得你還是這樣比較順眼些。”
    淮之死魚臉：“我還是覺得師姐朝我發火的樣子比較正常。”
    “你是有什麽受虐傾向？”
    淮之斜睨了他一眼：“你這個人還真是可怕。”
    淮之又莫名想起來當年跟在江夜身後殺異種的時候。
    被江夜支配的麻木感。
    這個女人從那時候起就開始說一不二。
    淮之不聽話就要挨打。
    很凶殘。
    淮之想到就覺得麻木。
    “頭兒！”一道清亮的男聲從淮之身後響起。
    林深一胳膊搭上了淮之的肩膀：“幹嘛呢你們仨，都不帶我。”
    “笑笑姐給她治療呢？”
    淮之點頭：“嗯。”
    林深轉頭看著淮之，眉頭慢慢鎖了起來。
    淮之感受到他的目光，回看了他一眼：“把你的臉拿開，你都快湊我臉上了。”
    林深眨了眨眼，又看向了江夜：“老大，稀奇誒，他不高興了。”
    江夜深呼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當初讓你頒布新規，執行者入門第一個測的就應該是智商。”
    “現在倒好，招進來一個更傻的。”
    淮之一臉麻木的點頭：“那以後有了。”
    林深搞不懂自己的智商怎麽又被他們兩嫌棄了。
    行吧。
    林深扭頭，一臉深沉：“可能是因為我多餘的智商換來了我英俊的容顏吧。”
    淮之：“我還挺想問問師姐，他是怎麽被收編進你的一隊一支的？”
    江夜：“……”
    林深聞言一臉憤懣，拚命搖晃著淮之：“頭兒！你這是什麽話！不是說天下男人一條心嗎？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江夜一刀致命：“你看他像男人嗎？”
    淮之臉色驟然寒了下來。
    林深默默閉上了嘴。
    坑底小分隊徹底安靜了。
    幾人鬥嘴的功夫，白笑笑的再生工程也已經結束。
    謝棄身上被腐蝕燒灼的皮膚都已經被徹底切除，新鮮的皮膚也已經長了出來。
    白笑笑解除了屏障。
    三人看到的是完好無損的謝棄。
    “頭兒，她表皮大麵積腐蝕已經被清楚，也已經再生，隻是她耳膜盡碎，現在雖然也再生了耳膜，但是還得繼續適應幾天，建議電子交流，更加方便。”白笑笑匯報情況。
    “辛苦，收隊回總部，林深通知後勤部過來，進行災後重建。”
    “好的頭兒。”
    淮之抱起地上破衣爛衫的謝棄，消失在了原地。
    江夜眼看事情已經結束，也打算收尾了。
    “老大，”白笑笑叫住了她。
    江夜回頭，看她還愣在原地。
    “怎麽了？”
    “我是想說關於謝棄的事，雖然她是異種，但這次也的確救了我和林深的命，我看要不然就同意首領的安排吧。”
    白笑笑定定的看著江夜，希望征得她的同意。
    雖然她也覺得希望渺茫。
    江夜垂眸：“你也覺得謝棄是福不是禍？”
    “我……”白笑笑有點猶豫。
    江夜沉默了片刻。
    很久她才開口：“隨你們怎麽辦吧。”
    說完轉身就走了。
    白笑笑心裏鬆了口氣。
    ……
    和異種一戰之後，謝棄昏迷了好幾天。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混混沌沌的。
    偶爾能聽到身邊有人說話的聲響。
    但是就是沒辦法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隻能聽到模模糊糊的聲音。
    但有一個聲音一直讓她特別好奇。
    很熟悉，每隔一段時間就從她身邊響起。
    大概是幾個小時左右，謝棄就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不緊不慢，低沉又冷清。
    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謝棄隻覺得自己伴隨著這樣的聲音睡了好幾輪覺了。
    等她再次睜眼，正好看到了守在她病床旁邊的淮之。
    他也許是累了，此刻正靠在椅子上，閉著眼。
    窗外一陣風過，輕飄飄的白色窗簾就這樣被風撩了起來。
    謝棄看到了外麵的陽光。
    今天天氣非常好。
    連空氣感覺都是幹燥又溫暖的。
    謝棄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楓樹葉，又出了神。
    “你醒了？”
    “嗯？”謝棄猛然轉頭，過了一會眼神才聚焦。
    淮之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
    “嗯，我醒了。”淮之後知後覺的回答他的問題。
    “有沒有感覺到身體有哪裏不舒服？”
    “嗯……沒有。”謝棄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確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那就好。”
    “吃柚子嗎？”
    “嗯？”
    謝棄的目光再次放到了淮之的身上。
    看到他手裏拿了個大柚子。
    謝棄的眼裏瞬間有了光，她直點頭：“吃。”
    淮之看著她直勾勾盯著柚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謝棄的目光上移，放到了他的臉上。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沉穩。
    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好像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讓他生氣煩惱一樣。
    謝棄忽然想到了幹燥又溫暖得陽光的味道。
    淮之就是給她這樣的感覺。
    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但是又碰不到摸不著，很遙遠。
    她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樣美好的人。
    要是淮之有些缺點就好了。謝棄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些陰暗的想法。
    這樣的話，她可能會和他有一些共同話題。
    他們也許會成為朋友。
    謝棄又有些惋惜。
    她自動把淮之劃分到了“不可作為朋友”的陣營裏。
    謝棄垂下眼眸，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了旁邊桌子上放著的一束百合花。
    桌子旁邊的垃圾桶裏也有一束，隻不過是秋菊，一看就是路邊菜的，還被人很有少女心的從花莖處用絲帶係了個蝴蝶結。
    “百合是白笑笑送的，這垃圾桶裏的是林深送的，我給扔了。”
    淮之注意到她的目光，就解釋了一句。
    “為什麽？”謝棄忍不住發問。
    “住院送菊花，很不吉利。”淮之將一瓣剝好的柚子肉送到了她麵前。
    謝棄接過柚子一把塞進了嘴裏。
    剛一咬下去，兩個腮幫子一陣發酸。
    “……”謝棄皺眉，嘴巴也不動了，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怎麽了？很難吃嗎？”
    “……”謝棄搖搖頭，含含糊糊，“嘴巴酸。”
    淮之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床頭：“因為你太久沒有張嘴吃東西，所以會酸，沒事，一會就好了。”
    “異種死了嗎？”
    “……”淮之都有些愣住了。
    這話題跳的也太快了。
    謝棄卻並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她剛想起來自己睡了好幾天。
    之前分明是在殺異種。
    她明明記得異種已經爆掉了。
    但是還想再確認一遍。
    淮之點頭：“死了，你看你終端。”
    謝棄忽然想起來了，還有終端。
    她伸出拇指按了一下終端，終端立刻發起了黑色亮光。
    在這一片純白的病房尤其顯眼。
    “沐風為您服務，請問主人要查詢什麽呢？”
    “我殺了幾個異種。”
    “執行者謝棄，斬殺s＋級異種一隻，共計一隻，具體詳情請打開數據麵板進行查看。”
    說完沐風就罷工不說話了。
    那黑色亮光也暗了下去。
    “你執行任務的時候應該學會保全自己。”淮之嚴肅出聲。
    謝棄看向他。
    “我們是在土裏挖到你的，”淮之手裏還在剝著柚子，“找到你的時候，你渾身已經被那異種的粘液腐蝕的不成樣子了。”
    “你就真的，這麽不顧惜自己嗎？”
    淮之抬眼，剛好對上她的目光。
    那雙清亮眼瞳理直氣壯的看著淮之，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
    “我要殺了異種。”謝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殺異種也要顧惜你自己，”淮之試圖跟她講道理，“你不會死，不代表你不會痛，為了一隻低階異種，置自己於危險境地，這不值得。”
    “他比我低階，我如果殺不了他，就會很沒用，我不想變得很沒用。”
    謝棄逐漸開始抗拒。
    她知道淮之說的是對的。
    但是她不想認同，也不想那麽做。
    她一個sss＋級別的異種，殺不了s＋級。
    不是廢物是什麽？
    既然是廢物，那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謝棄很害怕自己變得很沒用。
    以前她可以賺錢給姐姐買禮物哄她開心，就是有用的。
    現在，她可以殺異種，就是有用的。
    沒用就會被拋棄，沒有價值就可以死去。
    謝棄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維死循環裏。
    “我知道，但是我就要這麽做。”謝棄固執道。
    淮之長歎了口氣。
    他知道謝棄的結症。
    淮之的目光更加繾綣柔和：“你隻是因為從來都沒有動用過你的異能而已，而那隻s＋級異種不一樣，他至少在各個地方輾轉蟄伏了好幾年，吸收過各種各樣的力量，進行過很多次異變升級。”
    “你不是沒用的，有人需要你，你隻需要存在，對於有些人來說，就是天大的幸運和恩賜，你能明白嗎？”
    淮之誠懇的看向她，希望能讓她放棄這種自毀式的戰鬥方法。
    然而謝棄的固執不以他人的苦口婆心為轉移。
    她仍然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明白，但是我一定要殺了異種。”
    她並不認為有人會因為她的存在就感到欣喜。
    淮之其實很想告訴她，他需要謝棄的存在。
    她隻要存在，淮之就感覺一切都是美好而值得的。
    但他又很怕讓謝棄反感，讓她覺得自己很冒犯，從而產生逆反心理。
    他沒有那個絕佳的自信。
    她也許會厭惡他。
    謝棄看著淮之。
    她不明白淮之為什麽不說話了。
    有可能是覺得自己無藥可救。
    但謝棄不在乎。
    她收回了目光，剛柔軟下去的防備心又重新建立了起來。
    兩人的談話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咚咚咚。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進來。”
    白笑笑捧著一堆資料推門而入。
    “頭兒，這是這次盛茗華府異種事件的調查報告，還有這次的破壞範圍調查和總部折損情況。”
    淮之接過了報告。
    他的目光放到了一欄標紅處。
    “房東？”
    白笑笑點頭：“是的，這隻異變章魚也是g棟1204戶房東老太從菜市場買來的。”
    謝棄眨了眨眼。
    g棟1204房東，就是上次訛她電費的那個老太。
    她死了麽……
    “異種就在廚房當場異變的，老太太當場死亡。”
    白笑笑接著匯報其他情況。
    謝棄微微垂眼。
    果然，自己的倒黴異能還真是厄運。
    跟她沾了點關係的都逃不掉。
    淮之把文件放在了一邊，開口道：“派人把那片菜市場所有的賣家都帶回總部一一篩查，所有的食材，取樣回來，送去檢測，另外，盛茗華府周邊也要仔細排查，今晚六點半發排查通告，排查時間明天上午九點，今天的排查通告發完之後，七點，你讓邵嚴瑞帶一隊人，直接配槍上門秘密排查，不配合調查的今晚帶回來監禁。”
    “好。”
    白笑笑還站在原地沒走。
    “還有什麽事嗎？”
    “老大要見你，讓你出去一下。”
    淮之皺眉：“有什麽話不能這裏說？”
    “……”白笑笑堅持了兩秒，果斷放棄，“行吧，你們自己談，我先走了。”
    白笑笑放下手裏的其他文件夾就出了門。
    淮之發覺謝棄好像從白笑笑進門開始就心情不太好。
    還沒等他開口問問怎麽回事，江夜捧著一束玫瑰花推門進來了。
    “怎麽，我來的不是時候？”江夜的目光在淮之和謝棄兩人身上一掃而過。
    謝棄的目光的放到了江夜的身上。
    江夜正好對上她的目光，整個人一怔。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謝棄這麽呆呢？
    不太聰明的樣子。
    難怪都不知道護著點自己。
    江夜挑了挑眉，把手裏的玫瑰放到了床頭，神色有些不自然：“這個，林深讓我帶的，他有事兒，來不了，就托我把花帶來，他不太懂花，隨便選的，你別嫌棄。”
    淮之看了看垃圾桶裏林深已經送過的小秋菊，又看了看這闊氣的一大捧紅玫瑰，沒說話。
    淮之敏銳的看向江夜：“你找來這裏就是為了替他跑一趟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