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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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清道長笑了笑,大牙外呲:“與神鬼異之事牽扯進來,陛下如何能不催?”
    向桉開門見山地說:“和皇帝商量好怎麽對付我了?”玄清道長來時會說的話早已在她預料之中。
    “今日老道前來確是為此事而來。”
    玄清道長盤著腿,打了個不倫不類的道家手勢,仿佛是在完成什麽神秘的儀式,而後五官舒展,帶上幾分慈眉善目的意味:“神鬼之事在皇家向來視為忌諱,向來不允輕易談論。”
    “而今,公主您離去多年,魂魄卻滯留人間,此事在陛下、乃至天下萬民眼中,皆是非同小可的一事。”
    “是以陛下派老道來問兩件事:一,公主是否有難以放下的心事,二,為何公主不呆在陛下身邊,偏偏在苻侯爺身邊?”
    向桉不答反問:“剛得罪了我,現在就來問我?”
    雖說上午的事對她沒有絲毫影響,可不代表她便不在意。
    今日屋子內的黃符都被苻清白撕下來了,那麽明顯,事後玄清道長進去一看就能發現。
    可他一進天牢,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問的不是黃符,向桉便知道黃符不重要或者說是黃符即便不貼在牆上也行。
    如此一來,重要的就是地上畫的陣法了,畢竟陣法苻清白怎麽擦都擦不掉,想必是用了什麽特殊的塗料畫的。
    現在直接把事情抬上明麵,沒有絲毫掩飾,坦坦蕩蕩,她要的就是一個答案。
    “綿康公主,老道得罪你,也是為了救安武將軍,你——”
    “閉嘴!”苻清白出聲打斷,“妖言惑眾!滾!”
    玄清道長淡淡一笑,眼神將牢中的二人一一看過,不慌不忙:“若老道真是神神叨叨,老道我想就說就是了,安武侯何須動怒?何須在意?恐怕您早就感覺到了吧。也是,一個魂魄在身邊,怎麽可能感受不到。”
    苻清白麵色冷峻,他手扶著牆,顫顫巍巍站起,玄清道長看著他不為所動,向桉同樣沒動,任由他搖搖晃晃走去,再砰一聲坐下,兩隻消瘦的手臂輕鬆從木柱與木柱之間穿過,緊拎住了玄清道長衣襟,雙眼緊盯他,俊美的麵容平靜異常:“本侯勸你好好說話。”
    玄清道長咧嘴一笑:“怎麽?侯爺是怕綿康公主聽到了會愧疚?”
    “可就算老道我不說,公主自己難道不會想到?你是拿她當傻子,還是在她麵前演戲?”
    衣襟上的手一顫,未鬆開,玄清道長也不掙紮,頭一歪,視線避過他,直勾勾盯著他身後的向桉:“天子之威,豈可容得下頭上有鬼怪壓迫?”
    “今日京城盛傳:大雪連下一個月,乃是皇帝德仁有失,故此派下鬼怪前來降下懲罰,京中人心已是大亂。”
    “流言可殺人,老道勸二位,盡快將你們知道的說清楚,既是為了你們自身,同樣為了塬國。”
    苻清白緊抓的手慢慢鬆懈,跌坐一旁,沉默著說不出話。
    向桉瞥他一眼,搞不懂他為什麽是這般失魂落魄死了媳婦的樣子,超度她又不是超度他,黃符法陣之類的東西對他一個大活人造不成傷害,他隻要配合就行了。
    早在玄清道長能看見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遲早要被超度。
    雖然死道士一直不肯承認,但是修佛修道的,都好麵子,做最損的事,嘴上要占幾分理,好讓損事光明正大,不然容易被唾沫星子淹死。
    想到自己被超度,一開始她有點害怕,怕痛,怕被折磨,怕生不如死……後來在酒樓小書房反反複複思考了千遍百遍,發現超度就超度吧,世上能看見她的隻有玄清道長一個人。
    這種被人視為空氣般的無聊日子,她過夠了,如果能早結束,也沒什麽不好的。
    若是死道士本領夠大,給她超度回家了呢?在異世界待久了,她想家的情緒越來越強烈,不知道……等等,為什麽她想不起爸爸媽媽的模樣了?
    一陣無法言說的恐慌瞬間席卷而來:【係統!係統!為什麽我想不起爸爸媽媽的模樣了?】
    【這便是您每次開局後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腦袋仿佛被鍾針著重撞下,好一陣嗡鳴,炸得向桉半天反應不過來。
    【你有病!你們有病!放我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頭一次又一次撞在無形的屏障上,頭破血流、血流如注也不肯停下,不知多久,眼前閃過一抹黑。
    再醒來,苻清白被人五花大綁著坐在椅子上,渾身上下遍布鞭痕,白色的囚衣上染上條條血痕,他眼睛緊閉著,頭仰靠在椅背,臉色慘白如紙。
    很慘、很可憐。但,不恐怖。
    平靜看他,向桉再三確認他的胸膛有在微微起伏呼吸,隻是昏迷不醒而已,心裏沒由來的劃過失望,想要的實驗驗證不了了。
    環顧四周,牆上、地上堆滿了各種刑具,心中驚了三驚,然後反應過來她在刑房,確認了在她撞昏迷後,皇帝下令打了一頓苻清白的事實。
    抬手摸摸額頭,光滑如初,再看看衣服,一塵不染,幹淨的像是新衣服,隻有昏迷前的痛苦,和心頭堵塞的難過提醒著她曾經求死過。
    低聲輕喚係統,沒有得到半點回應,向桉心如止水,整個人平靜的仿佛前不久癲狂撞牆的不是她。事實上,她自己都疑惑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平靜。
    可能是死心了,也可能是失望透頂了。
    輕飄飄盤腿坐在地上,頭輕輕靠在苻清白尚算幹淨、沒怎麽受傷的腿側。
    右邊的大門忽然打開,白色的光芒悄然落進昏暗的刑房,有人踏著光芒進入,瞧見屋內一人坐一人靠,腳步一滯,隨即大門關上,光芒消失。
    玄清道長笑意依舊:“綿康公主無事便好。”
    沒理會他,向桉虛空的眼神定在苻清白囚衣粗糙褲腳針縫上。
    玄清道長倒也不窘迫,慢慢走近,提起手中白色拂塵,尾毛輕輕劃過苻清白鼻尖和眼皮,見毫無反應,他滿意頷首,盤腿坐下,與向桉保持同一水平高度:“公主,昨日你是怎麽了?”
    “突然之間哭得不能自已便罷了,額上鮮血大流,是魂體不舒服,還是發生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