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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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桉在後麵亦步亦趨跟著,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都膽大包天在皇宮挖暗道了,怎麽不想著找幾顆夜明珠來照明?這黑黢黢一片,得虧我死了,用不著走路,不會摔跤。”
    苻清白:“……”
    “算了,夜明珠昂貴,想你是沒有的。隻求你下次挖暗道能聰明點,知道多挖幾個透氣的洞,地下的溫度本就比地上高,沒其他通風口空氣不順暢。”
    “說來你也挺爛好人,如此艱苦條件之下,你還敢帶多一個人進來跟你搶氧氣,你也不怕悶死在這裏頭?也就是我死了,不用呼吸,不然——你幹嘛突然停下?”
    因著認真說話和漆黑的環境原因,不知不覺中向桉竟是直接穿過苻清白的身子,走到了他前麵。
    此刻狹小的通道裏很是安靜,唯有苻清白細微的呼吸聲,他道:“你還沒死。”
    暗道太黑,向桉努力睜大眼睛連個苻清白身形輪廓都看不到,甚至於若他不說話、不呼吸,她都能當麵前根本沒人。
    許是太久沒等到她說話,苻清白抬腳繼續向前走,向桉不情不願跟上,小聲嘟囔道:“我現在這樣怎麽就不是死了?”
    苻清白:“不是。”
    向桉追問:“不是?那你說說我是什麽?鬼?神仙?不是吧,苻清白,就算我那個時候我沒說話,但你動動腦子,也該知道我和人有區別,三歲孩子不信的東西,我就不信你信了。”
    苻清白:“我信。”
    向桉:“什麽玩意?你信我是鬼?是神仙?還是信我什麽?我不信你這麽傻,你——”
    話嘎然而止,不是不說,是苻清白又突然停下了。
    向桉歪頭,向前看,試圖從前方無邊漆黑中尋到一絲光明:“到地方了?”
    苻清白:“你從地麵走。”
    “對了,我可以穿牆。”向桉一拍腦袋:“又忘記我死了這事了,你——”
    “閉嘴。”
    “行行行,我不說。”
    向桉毫不猶豫向地麵飄去,索性屏障夠大,剛好夠她穩穩當當站在地麵。
    片刻後,屏障開始拖著她動起來,七拐八拐半盞茶,一座五層塔形翹簷的高樓出現在眼前。
    樓前是兩座青銅白鶴像,兩隻白鶴腳長而纖細,兩翼半展,頭顱微抬,渾圓的雙目熠熠生輝,仰視天際,似是隨時展翅高飛。
    路過時的不經意一瞥,白鶴雙目微閃,向桉正要定睛看個仔細,屏障忽地拉著她快速向著反方向跑去,來不及細想,往地下一鑽。
    果不其然,狹小的通道裏苻清白正氣喘籲籲、不顧一切向著來時的路狂奔,漆黑的通道彎彎曲曲,如此亂跑之下,幾息功夫他便摔個狗啃泥,洞內磕磕碰碰聲不斷,他卻如不怕死的螞蟻,不知疼痛,腳步絲毫不停。
    追在他身後,向桉不明所以:“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黑暗中無人說話,隻有苻清白摔了爬起來,拚命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說話!苻清白!告訴我發生什麽了?!”
    得不到回應的向桉很是暴躁,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狀態下,她整個人、整顆心宛如置於火上燎烤,焦躁不耐。
    磕碰一路,走出暗道時,向桉再難壓心底的怒火,雙臂張開,擋在他麵前,滿腔質問的話在看他的臉後,全都消失殆盡。
    如玉的麵容大汗淋漓,烏發淩亂,額角不知如何撞到烏青滲血,受傷的雙臂此刻再次流血,包紮的白布沾滿泥土,混合著流出的鮮血肮髒又可憐,臉色白的透明,臉上、衣服、頭發全沾了泥土,整個人仿佛在泥坑裏滾了一圈出來,狼狽不堪。
    他雙眼泛紅,喘氣急促:“讓開!”
    向桉沒讓:“說清楚,你到底怎麽了?”
    苻清白胸膛起伏劇烈,氣息很是不穩,但脖頸處爆起的青筋昭示著他在極力控製自我情緒,幾息後,他沉聲道:“我要離開皇宮。”
    “好。”
    得到答複,向桉側身讓路,對於她的果斷和不多追問,苻清白有瞬間的一怔,似是沒想到,但隨即反應過來後開門出去。
    昨夜沒人把守的門口,今日不知何時多了兩個太監,苻清白才一踏出門,兩個太監便擋在前麵:“侯爺,請回去。”
    完了。
    向桉心頭剛冒出這個想法,苻清白就已動腳了,修長的腿帶著藍色的錦袍在空中劃過,兩個太監重重砸在了牆上,雙眼翻白,暈的不能再暈。
    失去雙手的武將,雙腳便是他的手。
    “死了?”向桉心顫顫湊近查看兩個無辜太監的狀態。
    “暈了。”苻清白邊說邊往外走,無奈被拖著走的向桉,道:“你要怎麽出去?”
    雙手沒了,兵符、暗衛也沒了,向杺徹底掌控了皇宮,他能如何逃?
    “不知道。”苻清白垂眸,目光不知定格在何處,右側身子下意識微微一動,下一瞬身子一僵,肩膀極細微稍稍鬆懈。
    “怎麽了?”向桉疑惑看他,雖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但既已被屏障所困,注定得要與他捆綁,那便都聽他的。
    “無事。”
    白雪紅牆,積雪深厚,行走在甬道上每一步都艱難。
    一路躲躲藏藏,苻清白走進了皇宮某個角落的偏僻院落中,一腳跨進門檻的一瞬,凍僵的腿腳沒使上力,重重跌在了地上,滾了一身雪,粗喘著氣趴在地上好半天沒爬起。
    向桉伸出的雙手,輕飄飄穿過他的肩膀,無波無瀾,不及寒風呼嘯之力:“抱歉。”
    滾熱的呼吸吹跑堆在鼻尖的雪,苻清白貼地的頭微微動了動,聲音細若聞吟:“無妨。”
    向桉張張口,好半晌,未說出一個字,靜靜立在一旁等他。
    大雪紛飛,一時寂靜無聲。
    “好美。”倒在雪地上遲遲沒站起的苻清白忽然感歎。
    向桉眨眨眼睛,仰頭,眼睛所見之處漫天皆是雪,一片雪花飄然而至,似是要進眼,實是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沒有身體的魂魄,連雪花都感知不到她。
    “的確很美。”向桉附和,垂首卻見他正一瞬不瞬、不眨眼的看著她,“看我作甚?看雪。”
    苻清白:“……”
    向桉勾唇:“不看雪,難不成你是誇我美?”
    苻清白:“……”
    向桉投降:“好吧好吧,我說錯了,莫當真,你說吧。”
    苻清白:“……”
    “苻清白?”向桉喊道。
    很尋常的喊他,很尋常的聲音,腔調裏卻已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向桉:“苻清白?”
    苻清白:“……”
    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但天氣太冷,冷到連這淚水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