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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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你是苻清白提拔的,怪不得腦子跟強驢一樣,不懂一點變通。”向桉似是感歎似是幽怨。
她可沒忘記上次她栽在這太監手裏的往事。
“是他。”
丁一南雙眼微眯,想起了許多年前苻清白交代他和長福公公提攜一個小太監的事。
對小太監他僅有的印象隻有——很瘦,皮包骨的瘦,嶙峋的肋骨上被竹條抽出一條條血痕。
此時宮門口的小太監,肥瘦勻稱,淺藍色的太監袍穿在身上剛剛好,漆黑的雙眼明亮眼神,半躬的身子雖卑微,言語間卻沒有絲毫懼怕與退讓。
打馬上前,輕喝道:“宮門重地,誰允爾等在此大聲喧嘩?”
荻原青抬頭看坐在馬上的丁一南,蒼白臉上扯出一抹笑:“丁將軍不也喧嘩?何故隻說我等?”
不陰不陽的話語輕飄飄回擊。
跟著的侍衛感到自家將軍威嚴受到侵犯,齊齊半拔出腰間別著的刀,銀閃閃地鋒利劍芒刺人眼,荻原青身後跟隨兩個侍衛一左一右以大半個肉身擋在他身前,護得嚴嚴實實,大刀毫不避諱拔出。
劍拔弓弩,怒火一觸即發。
在這緊張時刻,被護住的荻原青出聲低叱:“退下!”
“三皇子……”侍衛遲疑。
荻原青:“焱國素以禮聞名,不可放肆。退下。”
“是。”侍衛委屈退開。
馬上的丁一南手一揮,侍衛們齊齊收刀後退,但臉上怒氣依舊。
丁一南翻身下馬,接過承德手中一直緊抓不放的食盒,一塊又一塊大口吃下糕點,然後將空了的食盒遞還給荻原青:“糕點美味鬆軟,一不小心吃完了,荻三皇子可介意?”
“你!”侍衛惱怒。
荻原青抬手製止,笑意不減:“丁將軍若是喜愛,我府上還有很多,有空可以來吃。”
“放心,我一定會去吃,但不是去你府上。”
“丁將軍何意?”
“焱國的糕點當然是去焱國吃最正宗。”
“也是,為將者為的就是金戈鐵馬,拜將封侯。”荻原青鄭重其事認可,又似笑非笑道:“不過焱國不太平,苻清白沒和你說過?”
丁一南臉色一變,沉默好半天。
荻原青笑道:“既然送陛下的糕點沒了,我便不進去見陛下了。這個太監………”
“承德。”身後侍衛小聲提醒。
“對,承德,做得不錯,很有自己的見解,希望你一直保持。”半是威脅半是誇讚的話無端讓人心生寒意。
“是。”承德仿佛聽不懂,淡然應下。
鬧劇結束,荻原青帶著侍衛離開,其餘太監、侍衛們回歸宮門口,丁一南示意承德去角落裏說話,他卻一動不動,丁一南回頭疑惑看他。
承德恭敬行禮:“將軍恕罪,宮規規定奴才當值期間不得離開宮門口。將軍如有要緊事,在這即可說。”
“宮規”一詞從承德嘴裏一出來,向桉便感到一陣腦仁疼,碰上這樣的強驢,和他說感情是說不通的,除了按規矩行事,別無他法。
丁一南麵無表情:“剛才我替你解了圍,怎麽,連句私話都不能說?”
“私話?那奴才下了值去您府上聆聽,現在奴才當真是離開不得宮門。”承德道。
“不必了。”丁一南沒了耐心,“讓開,我要進宮。”
“奴才恭送將軍。”承德規規矩矩行禮。
丁一南與他擦身而過的腳步一頓:“守規矩很好,能保命,但也會死,一如苻將軍那般淒慘。”
承德微微抬頭:“若遵從本心會死,奴才死得其所。”
丁一南垂眸,居高臨下與跪著的他對視,隻聽他不卑不亢繼續道:“這是苻將軍教奴才的,奴才記得,不知丁將軍現下可記下了?”
丁一南平靜的臉上陡然湧現出殺意,隨即釋然,一柄精巧的匕首自他袖中落下叮當砸地:“滾。”
毫不客氣的一句話,承德寬容接納,俯身拾起匕首,放置到宮門口角落裏收繳物品的架子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抬頭,天邊是橘紅的夕陽,瑰麗的色彩籠罩眾生萬物。
在目光所至的最遠處有一座城牆,夕陽將城牆映照如灑了層金,美麗至極。
突兀的是牆上遠看有個小黑點,細看驚覺發現是吊著具露白骨的屍體,數百隻烏鴉圍著腐臭的屍體上下盤旋,唯有血淋淋的頭顱還能勉強辨認出他曾是塬國最尊貴的小皇帝。
望著牆上那點黑點,承德動容道:“陛下,奴才不負您所望將話帶到。”
宮中。
向桉跟在丁一南身後,一路直奔禦書房。
紫藍色嫋嫋熏香絲絲縷縷飄逸在空氣中,仍壓不住濃厚的書香味。
禦案後,一麵容輪廓柔和的男人正低頭看書,一眼,向桉的記憶裏便迅速解鎖出眼前這個人的所有信息——吳王,她父皇的親弟弟,一年到頭回京次數僅就年末,常年待在封地,老實安靜如透明人。
沒想到,最後的勝利者是他!
丁一南順從跪下:“陛下,屍體臣都已拉去亂葬崗就地掩埋。”
吳王放下手裏的書,端起桌上熱意剛好的茶水,輕啄,好半晌道:“好。”
“臣告退。”
“等等。”吳王放下茶盞,抬眼皮看他:“你可知玄清道長此人?”
“前欽天監監正。”
“是他。你可曾知道他的下落?”
“臣與他不曾往來。”
“朕聽聞此前宮中曾流傳他能看見已逝的綿康公主。”吳王含笑,“玄清道長座下有一童子,名喚元空。生來不能言語不能聽聲,可苻將軍將這小兒送給玄清道長時,一貫鮮少理會世俗的道長竟欣然接受了,這是為何?”
“元空的事臣不知,臣自幼長於邊關,一直到十七歲方才跟隨苻將軍回京城,玄清道長一事臣有所耳聞,可當時臣身處邊關,真假卻是不知。”
丁一南低垂著頭,麵上的淡然下是為隱藏心裏無限的心慌,他不知吳王此刻突然提起玄清道長是為了什麽,但他已不是初出茅廬的無知小兒,現在他隱隱從這些話裏嗅出了一絲陰謀。
本能的求生反應,讓他一問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