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工程管理的畢業生？”
    李瑞自認為明白了謝威的目的。
    本就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明年畢業的工程管理專業的學生什麽情況你知道，他們都得回到原單位……”
    明年畢業的是76級學生，最後一屆工農兵大學生。
    這些學生中，底子好的學校都抽調到理工科專業學習，剩下的很多進入學校時連初中畢業生的水平都沒有。
    工農兵推薦上大學，根本就不考慮學生的基礎。
    李校長顯然對基礎不好的學生也不怎麽待見。
    “不隻是程控交換機項目。學校的項目我不清楚，我參與過以及了解的項目，管理都非常混亂……現在如果不解決這問題，等項目多了，就容易出現問題。”
    “你的意思？”
    “每個項目都必須安排專業的工程管理人員。”
    “學校本就缺人，從哪裏去搞這麽多專業的工程管理人員！你小子這不是為難我嘛。”
    李瑞不樂意了。
    對方是來為難自己的。
    明知道學校現在缺人缺得厲害，還嚷嚷著要什麽專業工程管理人員，還得是能力足、潛力大的，怎麽不去上天？
    “要不這樣，你從技術人員中選幾個當管理，一邊學習一邊管理，這樣就有了解技術的工程管理人員。”
    對李校長來說，把在技術發展上沒有太大潛力的人轉向管理崗，是一箭雙雕的事。
    專門擴招工程管理人員？
    浪費經費不是？
    “技術研發人員本就缺，抽調到管理崗，研發人員缺口更大。”
    謝威直接搖頭否決了李瑞的提議。
    老家夥的想法不對頭。
    按理，他早就應該調到部裏，由副書記劉德寶接任校長一職。
    自己那個世界，應該是李瑞離開後，劉德寶推動學校工程管理學院成立的。
    “這不行，那不行，你究竟想怎樣？”
    李瑞滿臉不樂意，神色也開始變得不善起來。
    對謝威開始不耐煩起來：“小子，你直接說你的想法，要是合適學校會采納的，這樣繞圈子，浪費時間。”
    “加大對工程管理係的投入，年後增加市場營銷、企業管理等專業。”
    “不行！經費有限，人力也有限，學校需要集中有限的資源來發展理工科專業。”
    李瑞想都沒想，直接否了謝威的提議。
    “沒有好的管理，現在混亂的項目研發過程中浪費了多少經費，您知道？後勤係統各種保障確實沒問題，可也需要項目研發人員跟他們溝通、對接，這又占用了多少時間，您知道？校長，單純的技術發展，無法支持學校走得更遠……”
    深知李瑞心思的謝威清楚不容易說服對方，要不然他也不會繞圈子。
    好的管理製度、成熟的管理團隊、完善的管理方案會讓工程項目井井有條，而不是現在這樣混亂。
    李瑞不明白。
    學校目前看起來發展不錯，是因為全國的高校數量不多，每年招生數量僅僅隻有幾十萬，還沒有大規模擴招。
    一旦學校恢複或是新建更多招生專業，到時候還這樣搞，要出問題的。
    “校長，我知道您想把有限的經費跟資源都用到技術發展上，如果管理團隊不夠專業，這些經費跟資源無法發揮出更大效能。舉個簡單的例子，現在連您都沒有了獨立辦公室，學校的辦公室、教室，真的已經完全利用好了？”
    “怎麽沒有？”
    李瑞反問，旋即愣住了。
    好像……
    貌似……
    他對學校這些情況並不是很清楚，而每個係的辦公區域分開，有些實驗室也占用了大量的地方，甚至還有各係各專業的實訓室……
    “學校如果有這方麵的專業管理人員，完全可以把一些相關聯的實驗室布置在一起，以此來節省空間。還可以在學校修樓之前提前規劃，不能像去年，修了兩棟樓，學校反而更擁擠，項目管理混亂、尤其是新增加項目沒有任何預案……”
    謝威指出的眾多問題，讓李瑞臉都黑了。
    事實好像就如此。
    可這些，都是因為他李瑞造成的。
    “校長，這事情您真的可以考慮一下。學校要發展，隻是發展技術相關，卻沒有配套專業，就像一個人的兩條腿……還有一個最突出的問題，難道以後我們學校培養出來的優秀技術人員，都由其他學校培養出來的管理人員來管理？”
    明知道搞山頭主義要不得。
    為了說服李瑞，謝威不得不用這理由。
    “那不行！”
    果然，李瑞的態度陡然變得嚴肅。
    “很多單位的管理人員並不懂技術……行政幹部跟技術人員體係不同。學校技術研發比絕大多數單位更快的原因不隻是學校提供了充足經費，更因為管理的問題，由技術人員管理……”
    “那你還要其他管理人員？”
    “跟配套係統溝通、對接很花時間，尤其是一些複雜的技術……術業有專攻！還有，校企辦目前，管理同樣混亂，看看香江那邊的德盛在黃智傑跟柴宏和等職業經理人的管理下發展多快。即使今年咱們舒爾美衛生巾剛上市沒多久就卷入了國際官司侵權案，新投入市場的舒爾美也帶來了超過400萬港幣的利潤……”
    香江跟國內情況不同。
    要不然謝威就直接想辦法從香江那邊招聘職業管理人員來管理校企辦了。
    李瑞沉默了。
    知道老頭已經開始認真麵對這問題，謝威也沒有逼著他，直接告辭離開。
    從李瑞辦公室出來，謝威沒有回無線電實訓室的設計室，轉身就去了劉德寶的辦公室。
    “謝威，你怎麽有空來找我？”
    對謝威的出現，劉德寶一臉驚喜。
    &nm狙擊榴專門找他，劉德寶毫不猶豫地動用自己手裏的權利支持，目前狙擊榴的項目進度雖然緩慢，卻衍生了80mm一次性單兵火箭筒。
    校長李瑞利用這項目問部隊要了經費，也要來了測試的機會跟未來的訂單，並沒有因為劉德寶支持了唐道賢就跟他不對付。
    可以說，現在的劉德寶比之前在學校的存在感高了很多。
    一切都是謝威帶來的。
    “劉書記，學校目前對建築工程係、管理工程係等非理工科的科係態度不對，這會導致學校發展跛腳……”
    跟麵對李瑞不一樣，謝威沒有繞圈子。
    直接把對李瑞的說辭複述一遍，隨後強調著，“我覺得學校需要更加重視對管理等學科的建設，目前眾多的項目已經受到了影響。改革開放，國家要大力發展經濟，對於管理、市場等專業人才需求更大……”
    不愧是了解劉德寶的人，謝威的這番說辭，讓劉德寶的目光中透露著興奮。
    機會！
    一個進一步加大在學校影響力的機會。
    李校長不在乎這些專業的建設，完全可以分工嘛。
    “目前建築係那邊，課題經費少，我已經建議孫紹東主任利用建築係的人力資源承接業務獲得課題研究經費……而管理係那邊，我不太熟悉……”
    “我帶你去管理係？”
    劉德寶試探著問謝威。
    對學校所有係主任都能有影響的年輕人，主動親近自己，而每一次都是給自己送來機會，劉副書記態度能不好麽？
    謝威就是這目的。
    管理係辦公室也在校部樓，跟其他科係相比，辦公室區域不僅小了很多，甚至還處在半地下室最邊緣的地方。
    劉德寶跟謝威來訪，管理係係主任林行知教授在他擁擠的辦公室熱情地招呼著兩人，並且親自起身給兩人泡茶。
    開水衝泡後，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彌散開來。
    很淡。
    老茶？
    平時靠著濃茶提神的謝威談不上對茶有太多研究，不過李瑞跟其他係主任去外麵開會或是交流回來帶的好茶，都會分給謝威部分。
    各種類型的好茶也沒少喝。
    茶湯暗黃。
    輕啜一口，入口茶味很淡，甚至有糠的感覺。
    也不知道這茶放了幾年了。
    “這茶還沒喝完？”
    劉副書記喝了一口，問林主任。
    “這是最後的了。”
    林主任笑著，“等這個月發了工資，我再去買點好茶。”
    兩人的對話，讓謝威聽得心酸不已。
    堂堂重點大學的係主任、教授……
    放到幾十年後，這樣級別的專業領導，有幾個沒有實現財務自由的？
    “劉書記，謝威，你們這是？”
    林行知顯然不想在這事情上多談，學校困難大家都知道，不明白的還以為他對學校不滿呢。
    “行知同誌，是這樣，校企辦及相關項目需要一批專業管理人員，謝威希望能從管理係安排一批學生參與到項目管理中去……”
    不等謝威開口，劉德寶就把來意說了。
    謝威在學校的地位，林行知是清楚的。
    劉德寶以為對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畢竟這是管理係發展的機會。
    讓劉副書記沒想到的是，林行知聽完不僅沒有高興，反而臉上變得嚴肅起來，“劉書記，謝威，管理係的畢業生本來就少，所有的都得回到來的地方……”
    “不要明年畢業的，要77級的人。”
    謝威清楚管理係的情況。
    77級的工農兵學生，基礎本就不足，學習態度也跟通過高考進入大學的學生不同，很多人知識掌握得不怎麽樣，在人情世故上卻……
    他不希望校企辦未來的管理人員是這種。
    “好的都被劃撥到其他專業了。目前管理係的專業教材，很多都已經落後。本來管理相關專業都需要數學基礎，數學好的都被學校調劑到數理化以及技術專業學科了……”
    顯然，林行知並不願意提供管理專業的學生給校企辦。
    這是謝威跟劉德寶都沒想到的。
    “行知同誌，學生在學習階段進入校企辦以及項目，可以得到鍛煉，即使以後不留校，去了單位也可以直接投入工作中。問你要幾個人，這麽推三阻四的！虧得謝威還在處處幫你們係，希望年後新增市場營銷，企業管理等專業，同時還要擴大工程管理等專業招生規模……”
    劉德寶麵子掛不住了。
    當即板著臉，數落起林行知。
    “劉書記，學校對非理工科專業的態度誰不知道？管理係再優秀的學生去了校企辦，除了打雜跑腿，能幹什麽？各個項目，就更不用說了，那些搞技術的，能接受他們眼中不懂技術的人管理？”
    林行知根本不信劉德寶說的這些。
    麵對劉德寶的數落，直接頂了回去。
    他不會願意係裏培養的優秀人才被校企辦跟研發項目當成打雜的跑腿人員。
    這是對學生未來的不負責。
    “你……”
    林行知的話，深深刺激了劉德寶，也讓他感覺在謝威麵前顏麵掃地，黑著臉正要跟怒斥林行知，卻被謝威阻止。
    “林主任，我能理解您的擔憂。如果僅僅擔心係裏同學發展前景，我覺得沒有必要；如果是因為其他原因，我覺得您可以再考慮考慮……建築係那邊，很快就會自己承接外麵的設計業務，從而獲得額外的課題研究經費。”
    謝威的話，很平靜。
    平靜得讓林行知呆住了。
    就連劉德寶也是愕然，建築係什麽時候要從外麵接業務了？
    “林主任，謝謝您的茶，這茶雖然好，卻放了好幾年，沒了綠茶的鮮度，也失去了花茶的濃鬱香味……”
    在兩人還發愣的時候，謝威喝了一口茶，輕輕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起身離開了林行知的辦公室。
    “你啊，你……”
    見謝威離開，劉德寶氣急敗壞地指著林行知，“謝威的意見，李校長都非常重視！他主動上門，希望管理係能發展起來……”
    想到謝威離開了，事情沒辦成。
    也不顧話沒說完，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看著劉德寶離去的背影，再看看辦公桌上兩人幾乎都沒動，他花大價錢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特供茉莉花茶，陷入了沉思。
    “謝威，林行知有些軸，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追上謝威的劉德寶一開口就把謝威給雷得不輕。
    林行知是教授！
    是管理係係主任！
    讓自己不跟他一般見識，傳出去，不是得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嘛。
    “劉書記，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林主任有他的考慮……”
    “他考慮個屁！李校長當校長之前，學校的經費都是優先建築係跟管理係等；後來學校研究決定，優先發展理工科……”
    謝威並不想了解學校政策的變化。
    奈何劉德寶非得解釋。
    等聽完他才意識到，在他來學校之前，學校就已經開始從財政跟資源等方麵全麵向理工科以及相關基礎專業傾斜。
    管理係跟建築係這些，不僅課題經費被大幅削減，連本應該有的課題經費、建設經費都受到擠壓。
    孫紹東還經常去找李瑞鬧一鬧，能要到額外的三瓜兩棗。
    林行知不屑於去鬧騰，導致管理係連基本的研究課題都沒了……
    “劉書記，這些問題其實不隻是我們學校存在，全國所有高校都存在。國家窮，方方麵麵都需要花錢，教育係統的錢就那麽點……咱們部裏更是一樣……上麵早幾年就號召所有單位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不等不靠，自力更生……”
    “管理係怎麽自力更生？”
    劉德寶哭笑不得。
    建築係可以利用設計能力承接外麵的設計工作，管理係能幹什麽？
    “管理谘詢，中高層管理培養、企業戰略規劃、企業市場計劃、函授等……”
    謝威說出了一連串可以利用管理係現有優勢獲得經費來源的路子。
    這些都不用動腦子。
    雖然管理係看起來不如建築係資源轉換直接，同樣也是抱著金飯碗要飯的。
    謝威為什麽要管理係的學生，而不是從校企辦招聘的年輕人員中選拔人員進行培訓？
    這也是為了校企辦未來的發展。
    未來，校企辦需要太多中高層管理人員了，要是不進一步擴大基數，很難有滿足校企辦相關項目發展需求的優秀高層出現。
    “這……”
    謝威的話，讓劉德寶豁然開朗，不由大喜。
    “謝威，要不你去我辦公室坐坐，咱們聊聊如何操作？”
    對於劉德寶的邀請，謝威並不推辭。
    還指望著管理係把優秀畢業生輸送到校企辦以及項目上實踐。
    如此一來，校企辦就得到了大量廉價的基層管理人員；學校管理專業的學生得到了豐富的實踐經驗。
    全部留在校企辦或校企辦的項目是不現實的。
    最好的留下。
    校企辦目前隻是一個科室的行政級別，隻要發展起來，行政級別完全能提升到跟學院一個級別。
    目前國內所有係統的幹部都可以跨係統調動，留下的優秀畢業生會成長更快。
    其他學生離開學校去其他單位、其他部門，熟悉技術，了解項目流程也更容易升職。
    等到哈工大培養的幹部們成長起來，那是多大的資源？
    反正不能比清北差。
    “你放心，我一定說服他。這迂腐的家夥，抱著金飯碗要飯還不自知！反而還埋怨學校偏心……”
    當跟謝威聊完，已經是淩晨了。
    謝威說的，劉德寶跟他秘書姚曉軍兩人不停地奮筆疾書。
    連晚飯，都是劉德寶讓姚曉軍去食堂打來的。
    劉德寶興奮得感覺整個人都快飄起來：李瑞不讓他插手學校的理工科科研項目，管理係、建築係的發展不需要什麽投資，收益卻很大。
    很容易做出成績！
    不興奮才怪，今晚上估計睡不著的。
    “對了，謝威，校企辦真準備修辦公樓？這事情一點消息都沒有……”
    在謝威離開時，劉德寶問謝威。
    “很快校企辦就會向學校遞交申請。”
    謝威已經困得不行，丟下一句回答就走了。
    “書記~校企辦現在這麽豪橫？根本就不考慮學校是否會否決？”
    姚曉軍對謝威的了解不多。
    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學生，哪裏來的這麽強的自信。
    學校到處都缺錢，連教學樓跟宿舍都不夠，謝威的語氣中，好像根本就沒考慮被學校否決的問題。
    他本來想吐槽謝威這麽豪橫，想了想，還是說校企辦比較合適。
    “校企辦未來發展前景不可估量！”
    目光盯著早就沒了謝威身影的辦公室門口，劉德寶答非所問，“或許說謝威的未來不可估量更合適。”
    “……”
    姚曉軍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謝威真有那麽厲害？
    “班長，程控交換機項目還搞不搞啊？”
    第二天早晨，外麵氣溫已經零下，沒有下雪，街道上倒也不滑，莫靈羽依然在校門口等到了謝威。
    一邊跑，一邊問謝威。
    “搞！怎麽不搞？場所什麽的都搞好了，郵電大學的人員不是馬上就到了嘛。那些電話通訊相關的技術你們學習得如何了？”
    謝威一邊跑，一邊問莫靈羽。
    “電話通訊跟交換機基本原理倒是簡單，不過涉及到程序控製，難度就大了……”
    莫靈羽鬆了一口氣。
    從集成化電路改造的單兵通訊電台提供給部隊測試後，她們團隊的人基本上就沒什麽事情幹了。
    謝威雖然說接下來搞程控交換機項目，可一直都沒有明確的消息。
    “對了，晚點你跟我一起去火車站接人，郵電部支援我們的老師今早上的火車。”
    “支援的老師今天到？”
    莫靈羽不由好奇，“項目經費、前期籌備工作什麽都沒做啊。”
    “人員到了，經費也就到了，先搞理論設計跟細分技術的研發準備工作……研發設備，需要根據理論設計來……”
    辦公場所這幾天才搞定呢。
    技術開發過程的各種試驗設備，由於沒有專業的這方麵管理人員，謝威也隻能接受一邊設計一邊實驗，在實驗的時候再去解決相關實驗設備的問題。
    “集成電路設計跟軟件開發的同學們，也參加項目嗎？”
    莫靈羽問。
    謝威停下了腳步，看著莫靈羽，“班上有同學找你了？”
    “沒有，沒有……”
    被謝威平靜的眼神盯著，莫靈羽心跳陡然加快，急忙搖頭否認。
    怕謝威不相信自己，急忙解釋道：“你之前說程控交換機雖然有了HZ80芯片作為處理器，還需要開發容量更大的存儲器，同時還得開發專門的控製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