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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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芳歇!芳歇!芳歇啊!”
    楊行簡驚慌失措地高喊著女兒的名字奔向前方臥室,來不及敲門,他魯莽失禮地撞門而入,隻見寶珠穿戴整齊,正坐在床榻上對著銅鏡梳妝,而那個青衣惡徒席地而坐,麵帶得意之色盯著他。
    看到這般場景,強烈的無力感滾滾襲來,楊行簡一口氣提上不來,幾乎背過氣過去。虎狼環繞,保朗還沒解決,這個青衣人竟又回來了!楊行簡雙腿發軟站立不住,緩緩依靠在門框上,恍惚之中,他感到自己引以為豪的美髯也脫落了幾根。
    “楊主簿來了。”
    寶珠見他這般喪魂失魄的模樣,倒也不吃驚,回頭狠狠瞪了韋訓一眼,命令道:“快向主簿道歉,雖是雙方誤會,你可把人家折騰慘了。”
    韋訓撇了撇嘴,也不起身,態度散漫地拱手說一句:“韋大失禮了。”
    看他這樣懈怠,寶珠很不滿意,斥責道:“坐直了好好說!”
    韋訓這才一臉不情願地坐正身體,拱手致歉:“此前對你失禮,韋訓很覺愧疚。”想了一想,又補充道:“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你護著九娘。”
    他心裏暗自慶幸當時一念之間留了楊行簡一命,否則等他病愈回來的時候,恐怕寶珠就不是住在縣令內宅,而是在獄房下受刑了。
    又想這個牛皮膏藥一樣煩人的中年男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被他惡整多日,依舊沒有透露寶珠身份的一絲口風,倒算得上可靠,暫且可放他在身邊看一看。
    楊行簡在韋訓手裏吃了不少苦頭,此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眼神恍惚,哭喪著臉幹笑了幾聲。公主這樣命令,意思就是讓他們兩人和平共處,他既然沒有武力驅趕這人,就隻能忍氣吞聲的奉陪下去。
    他心裏更是驚異,這思過齋雖是吳致遠的內宅書房,但也位於縣衙之中,是整個下圭縣的權力中樞,多少帶刀的官差就在隔壁來來往往執行公務,這人居然還敢來糾纏公主,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楊行簡仔細觀察,見韋訓神態孤傲,並不依禮正坐,而是隨意趺坐在公主跟前蒲席上,胳膊懶洋洋地搭在她坐臥的榻邊,雖收起了對付他時的剽悍之氣,也隱隱有種盤踞霸占的意思。
    倒是聽到公主嗬斥他的口氣十分理直氣壯,不像有受製於人的畏懼。
    寶珠早就告訴過楊行簡,韋訓是白衣出身的俠客,楊行簡畏懼韋訓淩厲,又自傲於弘農楊氏清貴出身,也不願意與白身多言。兩人互相不對付,話不投機半句多,報上姓名後就不再搭話了。
    韋訓收回眼神,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寶珠梳頭發,這等肆無忌憚的無禮舉止更讓楊行簡氣不打一處來。他咳嗽了一聲,對方好似沒有聽見,他又使勁清了清嗓子警示,韋訓回過頭來 ,說:“你是生病了麽?生病了就快出去,別把病氣過給她。”
    楊行簡被話頂的噎住。
    沒人幫助,寶珠怎麽也不能把發髻梳上去,氣得擲了木梳,說:“你放倒的那兩個婢子什麽時候才能醒?醒了還和往常一樣嗎?”
    韋訓說:“快醒了,隻是大睡一場而已,醒了什麽都記不得,沒有什麽損傷。”
    楊行簡吃過這一招的苦頭,苦笑了一聲:“那可未必,我脖子落枕疼到現在還沒好。”
    韋訓嘿嘿一笑,回敬道:“這是我的不是了,我該幫主簿抬到床上擺好枕頭再蓋上被子。”
    寶珠聽他們要吵起來,果斷打斷話頭,囑咐韋訓說:“我今天想去羅成業的家裏看一看現場,瞧瞧他們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你夜裏來接我。”
    韋訓驚訝道:“聽說他是死在家裏,你又不怕鬼了?”
    寶珠洋洋得意地說:“羅成業死前是下圭縣不良帥,領著朝廷的俸祿,生是李家的官吏,死是李家的鬼吏。我可是真龍血脈,怕他一個小吏做什麽。”
    韋訓聽她這一番歪論,樂得笑了起來,“這份從良的錢可當真燙手,生是你家的人,死也是你家的鬼。”
    寶珠揚起嘴角,神態自得。
    韋訓點頭答應了:“好,太陽落山後我來接你。”
    楊行簡一聽,他們二人三言兩語就計劃好半夜出去偷看凶案現場,驚得張大了嘴,連忙勸道:“公主,那種血腥晦氣之地,萬萬不可去啊!”
    寶珠說:“昨天保朗就非得叫我去,說我能破了石磨埋妻案,大可以試試羅成業的案子,既然非得跟那個煩人精出去,那我不如自己先去瞧瞧。”
    韋訓插嘴道:“他怎麽煩你了?”
    寶珠立刻警覺:“你別搗亂!保朗是崔克用的親信,目前下圭縣是他說了算,而且他還是個使橫刀的高手,聽說在徐州非常有名。”
    韋訓不屑一顧地撇撇嘴。
    約定了去羅成業家的時間,韋訓凝神聽了聽外麵的動靜,起身說:“快醒了,你喊她們給你梳頭吧,我先走了。”
    寶珠問:“你幹什麽去?”
    韋訓笑道:“去多寶塔,既然全天下的人都說是我盜珠,那我必須得親自上去走一趟,不能辜負了這嫌犯身份。”
    楊行簡大驚:“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韋訓傲然道:“那又如何?”
    楊行簡眼前青影晃動,還沒反應過來,韋訓已經輕飄飄地從後窗翻出去了。他連忙起身探頭去窗外張望,陽光之下,無論房頂還是樓下,哪裏還能看見韋訓的半片衣角,堪稱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
    楊行簡驚疑不定,不停揉眼睛,下巴胡須也跟著顫動,疑心韋訓到底是不是活人。
    寶珠突然想起一事,向楊行簡問道:“楊主簿身上帶了多少錢?可夠路上使用?”
    楊行簡仍看著窗外不能回神,被連聲催問,才連忙回答道:“我去長安時,憑券契從波斯櫃坊支取了一百兩金。”
    寶珠皺眉道:“這麽點兒,難道兄長在幽州也過得左支右絀?”
    楊行簡忙道:“那不至於,殿下雖離開長安就職邊陲,怎麽也是皇子身份,一切用度都參照親王府品級供應。主要是我隱匿身份一個人出行,帶多了實在背不動,也怕路上匪盜打劫。”
    寶珠略心算了一下,一百兩金嘴上說說捉襟見肘,實物大概有七八斤,要一個文官背在身上長途跋涉,確實有點沉重。這恐怕不是支取上限,而是楊行簡的負重上限。
    此時兩人也聽見外麵婢女起身活動的聲響,於是跟著改口。
    楊行簡說:“況且當時實在想不到芳歇尚在人世,這些錢隻是預備打探消息用的,並非為芳歇準備的旅費。等到咱們到了洛陽大城,我可以去櫃坊再多支取些。”
    寶珠心道自己曾經有幾百個宮婢宦官使喚,行動坐臥處處都有人細心嗬護,現在身邊連個幫忙梳頭的人都沒有,甚至還要親自操心過問這些阿賭物,想想頗為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