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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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幾個晚上,墨曉嫣都沒怎麽睡覺,不是不困,是不敢睡。
    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一雙手正掐著一個柔嫩的脖子,耳畔有嬰兒微弱的啼哭聲。
    墨曉嫣心思動搖,是從晚晴跟她說文秀才還活著的時候,但那時隻是懷疑而已,隻是心裏稍微有些不舒服。而有些念頭一旦產生,就會產生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墨曉嫣穿越之後,第二次想要調查一件事,第一次是剛穿越過來調查自己身份。可是她沒有人脈,所以還是隻能采取老辦法,出去溜達,四處收風。
    彼時的墨曉嫣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掉入了別人的陷阱,在一個口風比賀府嚴數倍的皇宮裏,墨曉嫣竟然輕易的就偷聽到了好幾段關於自己的八卦,從而進一步確認了文秀才真的還活著的事實。
    確認文秀才真的還活著以後,墨曉嫣覺得自己被騙了,慢慢的又生出了幾分出軌的愧疚感。
    “文秀才還活著,我卻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有了孩子。”長期接受的傳統教育,以及穿越後各種婦德的洗腦,再加上產後情緒的變化,讓墨曉嫣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後來,這種自責轉化成了恨。她恨接她入宮的皇上,恨他欺騙自己。進而怨恨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仿佛那個孩子是她墨曉嫣和別人偷情的產物。饒是如此,在孩子難受啼哭的時候,墨曉嫣還是會心疼。
    可是就在那天,墨曉嫣看著那孩子不停的抽搐,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了許多奇怪的聲音。
    “他都是因為你才這麽痛苦。”
    “他太小,太可憐了,不如讓他盡快離開這個世界吧。”
    “他就是孽緣結的孽果,所以才會受這般折磨!”
    “他活著,就是你背叛文秀才的鐵證。”
    “殺了他!你和文秀才,還能回到以前!”
    ……
    鬼使神差的,墨曉嫣將手伸向了那個孩子,等她回過神,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晚晴抓著她的胳膊,而她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頓時,眼前的情形讓她崩潰。
    “掩蓋事實!”這是出現在墨曉嫣大腦裏的第一個想法,然後,她回頭,看見來人竟然是納蘭馨。
    一個邪惡的想法瞬間在她的腦海裏紮根。
    “姐姐來了,是來看我的孩子的嗎?”墨曉嫣後來怎麽都想不起,為什麽當時可以那麽的鎮定,還能麵帶微笑的邀請納蘭馨欣賞自己孩子的死狀。當然,納蘭馨不知道是死狀。
    在墨曉嫣的盛情邀請下,納蘭馨把手伸向了那個孩子。伸到途中,納蘭馨停住了,墨曉嫣一下子慌了神,莫非她發現了?
    還好,納蘭馨隻是取下了自己的配甲,隨手遞給了旁邊的晚晴,然後繼續摸孩子的動作。
    晚晴夜夜陪在墨曉嫣床邊,陪著墨曉嫣徹夜不眠。晚晴也不敢睡,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墨曉嫣正跪在軟榻前,死命的掐著小皇子的脖子。下一瞬,被掐著脖子的人就變成了晚晴自己。
    那日小皇子又開始抽搐,晚晴和乳母一起照顧孩子多日,自然有了竟然,趕忙去取工具。等返回來的時候,卻看見墨曉嫣正流著眼淚,掐著小皇子的脖子,晚晴來不及多想,衝上去就掰墨曉嫣的手,可是墨曉嫣卻怎麽都不鬆手。眼見著小皇子掙紮的勢頭弱下來,晚晴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晚晴抬手用力拍了兩下墨曉嫣的手,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時候門口傳來了“貴妃娘娘金安”的問安聲音,墨曉嫣這才鬆開手。顯然,墨曉嫣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晚晴也是真急了,用腳輕輕的踢了踢墨曉嫣。
    “姐姐來了,是來看我的孩子的嗎?”由於站位不同,晚晴看不到墨曉嫣回頭的表情,但是聽她的聲音,冷靜的與平常無異。
    “是!聽說小皇子病情好轉了,本宮特意過來看看。”看得出納蘭馨根本不稀罕這個孩子,甚至有些討厭,畢竟是威脅到自己後位的人。
    “我聽說,新生的皇子,是可以為婦人帶來好運的。貴妃姐姐來默默我兒的小臉蛋,沒準明年的這個時候,貴妃姐姐的小皇子,也就來到人世間了呢。”
    晚晴聽的一愣一愣的,小皇子明明將死,怎麽還讓納蘭馨看,這不是就暴露了麽?
    想必是能沾好孕的噱頭讓納蘭馨心動了,她走上前,還取下了配甲遞給了晚晴。
    納蘭馨的手摸了孩子兩下,還沒收回,墨曉嫣就驚恐的說了一句“姐姐這是做什麽?”
    然後,在晚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墨曉嫣繼續說“姐姐為什麽要傷害我的孩子?”
    晚晴看著軟塌上小皇子蒼白的臉,一下子明白了墨曉嫣要做什麽事情——栽贓嫁禍!
    後來,晚晴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早已陌生的女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唱了一出苦情大戲,情真意切到晚晴都要相信了。
    一主一仆,各懷心事,夜夜都睡不著。而翠鶯閣裏的人,這幾天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沒有人想到,後宮的格局會因為一個早產的皇子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更沒有人想到,那個在皇宮裏住了兩三年,從來不公開露麵,不爭不搶卻獨得恩寵的女子,在後宮打的第一仗就這麽狠。
    納蘭馨往翠鶯閣去的時候,就有人暗中通報了齊公公。而皇上一聽見納蘭馨去翠鶯閣,立馬放下手中的奏折,以最快的速度向翠鶯閣進發。
    當皇上一把抓住納蘭馨高高揚起的手臂時,還在心裏慶幸自己來的及時。可接下來墨曉嫣的行為,卻讓皇上有些看不懂。
    先是撲倒在皇上腳下,任皇上怎麽勸說,宮女怎麽攙扶,她都不起來。然後一邊哭,控訴皇貴妃納蘭馨德不配位,竟然狠心的掐死了剛滿月的嬰孩。
    最後,當墨曉嫣終於抬起頭的時候的,皇上在那雙熟悉的眼睛裏看到了疏離與決絕。
    “臣妾出身低微,不敢與宮內的各位姐姐主動交好。入宮以來一直謹小慎微,連著翠鶯閣的大門,都很少邁出。不知是何處得罪了貴妃娘娘,竟惹得貴妃娘娘如此動怒!”墨曉嫣伏在地上的時候,經曆了漫長的心理鬥爭,她反複告訴自己要咬死納蘭馨殺了皇子的事實。
    “你胡說!本宮自知配甲尖利,在你讓本宮看孩子的時候還特意收了配甲。還是你那晚晴接過了本宮的配甲!既是要殺你孩兒,本宮何必如此!”納蘭馨感覺渾身有嘴都說不清事實的真相,她恨恨的盯著晚晴,“晚晴,你當時也在,你……算了,你肯定和這個毒婦是一夥的。”
    “臣妾知道娘娘是恨臣妾奪走了皇上,可幼子無辜啊!”言畢,墨曉嫣再次放聲大哭。
    皇上走到軟塌前,彎腰伸手,撥開孩子的衣領,看到脖子上確實有些發紅。
    “禦醫!”皇上將禦醫喚至近前,隻一個眼神,禦醫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附身查看小皇子的死因。
    “確實有人掐過朕的皇子!”皇上話音剛落,墨曉嫣的哭聲就變的更大了。
    納蘭馨也慌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臣妾沒有!臣妾真的沒有動過小皇子,隻是應墨婕妤之邀,用手背摸了摸那孩子的臉頰。”說到這裏,納蘭馨似乎想起了什麽,“皇上!那個時候,孩子的臉頰就是冰冰涼涼的,臣妾還想這屋裏也不冷啊,這孩子怎麽會這麽涼!是墨曉嫣,是墨曉嫣栽贓!”
    “臣妾可是孩子的親娘啊!”這句話,說的墨曉嫣痛心疾首,心髒抽痛。她根本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這麽的嬌弱,感覺自己並沒有發力,孩子就沒了呼吸。
    皇上的目光在兩個女人之間流轉,他在心裏盤算納蘭馨敢動手殺人的幾率,也在盤算墨曉嫣栽贓他人的幾率。按照皇上對這兩個女人的認知,墨曉嫣本性純良,性格直率,不善於撒謊,不屑於嫁禍;納蘭馨隨生性潑辣飛揚跋扈,但卻從未奪人性命,打擊報複別人的事情,想來都是她的哥哥替她完成。
    “後位空懸,姐姐作為皇上的結發妻子,早晚是要坐上皇後娘娘的位置的。區區一個婕妤的孩子,還天生是個病秧子,根本威脅不到姐姐的地位。為什麽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墨曉嫣聲淚俱下,其情可憫。
    “你!”納蘭馨一時氣急,被人說中心中所想,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而墨曉嫣的話,似乎給皇上提了醒,讓他想起了什麽。看了看禦醫,互相遞了個眼神,皇上在心裏有了決斷。
    剛出了翠鶯閣,皇上就讓禦醫匯報小皇子的具體情況。
    “是被掐死的嗎?”皇上提問的語氣十分的冰冷。
    “回皇上!小皇子本就體弱,今日風症本就較以往嚴重,確實是大限將至。”
    “那脖子上的痕跡確是掐痕嗎?”皇上畢竟是外行,不確定脖子上的是不是掐痕。如果是,那又是誰這麽狠心。
    “微臣初看是夭亡後造成的傷痕,具體是與不是,晚些時候更容易確定。”
    “那就在入殮前再查一次,結果直接向朕稟報。”
    回到禦書房,皇上召見親信,立即開始著手查此事的始末。他十分確定,墨曉嫣先前眼神裏的那份決絕,是因為對皇上的恨。
    “可是明明前陣子感情還很好,問什麽突然就變了呢?單單是因為朕沒有保護好她,讓她早產了嗎?”皇上在書桌前喃喃自語,隨後揮筆寫下了聖旨。不管怎樣,這次的後宮事件,皇上是可以拿來整頓前朝大臣們用的。
    最終,納蘭馨被禁足,墨曉嫣繼續在翠鶯閣養傷,夭亡的小皇子厚葬。
    而前朝大臣中,納蘭家因“教女無方”,官降一級以示懲戒。朝廷嘩然,官員們暗自腹誹,為官這麽這麽久,第一次聽說因後宮之事,讓前朝大臣降級的。一般都是抓住把柄直接免職、發配,更嚴重的妃嬪及前朝娘家一起掉腦袋。而這次的處理方式,好像是在告訴所有人,這納蘭家有問題,但是皇上沒有實質性證據,或者是還要仰仗人家,所以不能把人家怎麽樣。
    事情是近晌午的時候發生的,而吃午飯的時候,皇上的聖旨就傳達到了各宮各院。
    “皇貴妃行為有失,致皇子疾發夭亡。罰禁足三月,闔宮上下罰俸半年。”
    自此,皇上踏足翠鶯閣的次數更加少了。而墨曉嫣也正好落得清靜,她需要時間來治療自己心裏的傷,也需要時間來驅趕心魔,更需要時間來想清楚接下來得路究竟該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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