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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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書淮第一反應是薑宜在鬧脾氣。
一般來說,薑宜生氣有三種情況。
她略微生氣時,就像小孩兒般把嘴巴撅得比天還高,悶聲不吭地坐在那裏,隻有抱到懷裏親親哄哄才能消氣兒。
事態再升級一點,薑宜就會開始冷嘲熱諷,乃至大吵大鬧。
這種情況並不多,得先讓她冷靜下來,不然她就跟個暴走的喪屍一樣毫無溝通能力。
最嚴重的情況,反而是薑宜平靜的時候。
這個時候,她身上那種法學生特有的冷靜、迂回和快速反應能力全麵點亮,往往有明確的談判目的,並且肚子裏已經藏了大量富有邏輯的辯論和證據。
陳書淮這半年來很忙,雖然跟薑宜溝通不多,但的確有過幾次不愉快的爭執。
他心裏一時間閃過很多種猜測,麵容仍然平靜地問:“為什麽?”
薑宜的目光在陳書淮波瀾不驚的麵容上停了很多秒,深深吸一口氣,說:“我覺得我們已經不合適了。”
“戀愛十二年,結婚五年,你才說我們不合適?”
她有點討厭陳書淮這避重就輕,冷靜輕巧的語氣,“我說的是現在,你不覺得我們在彼此的生活裏已經變得可有可無嗎?”
陳書淮沉默地看著她。
原本寬敞的車後座裏,空氣似乎漸漸開始變得稀薄,封閉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使得薑宜感覺自己徹底被陳書淮那沉沉的目光鎖住。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薑宜已經感到有些不自在,他才開口:“回家說吧。”
車庫的門一路通向別墅地下室。
這間地下室的三個房間在裝修時被分別改成了電影房,桑拿房和遊戲室,公共區域放著幾張鬆軟的拚接羊皮沙發,是薑宜和陳書淮在意大利度蜜月時挑中,特地運回來的。
薑宜脫下鞋,剛踩上軟軟的羊絨地毯,忽然就被身後的男人攬住了腰。
她嚇了一大跳,陳書淮的手已經掀起了她的裙子,順著光潔白皙的腿向上探去。
“你幹嘛!”薑宜急急推著他。
陳書淮的吻落在她後頸,聲音低低的,震得她耳膜發麻:“我們很久沒做了。”
薑宜氣笑了,終於忍不住說道:“是啊,我都記不得你那裏長什麽樣兒了。”
陳書淮動作猛地一頓,忽然失笑一聲,將她攔腰一抱帶到了沙發上,欺身壓住。
“那再熟悉熟悉?”
他身上有股很淺的,像置身於寒冷地帶雨雪之後的鬆木林裏的氣息,薑宜不爭氣地軟了身體。
陳書淮做這種事時十分熱情,與他平常慣常的高冷脾氣很不一樣。
他扣著薑宜的後腦勺,與她唇瓣相貼,唇齒張開,熱烈又急促地接吻。薑宜被他步步緊閉,雙手撐在他被襯衫包裹的手臂上,掌心下是結實有力的肌肉。
衣服扣子解開,他還有漂亮的胸肌和腹肌,寬肩窄腰,皮膚白得出奇。
天殺的,薑宜根本受不了,她可以對衣著完好的陳書淮冷言相對,但對一絲不掛的陳書淮,她真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出!
陳書淮不想跟她多費口舌,就打算用棍子把她腦子攪渾,這是他慣用的手法。
這一次,他的手一直拽著薑宜的馬尾,因為興致濃重而有些用力,但仍然貼心地不至於真的弄疼她。
兩個小時後,薑宜已經累得連手都抬不起來,柔順烏黑的頭發披散在白皙的肩頭,困倦地靠在沙發裏。
陳書淮撐在她身側,頭發汗濕,垂在飽滿的額前,多了幾分少年氣。
“渴了嗎?”他聲音有些沙啞。
薑宜垂著眼,輕輕應了聲,還有些溫軟的鼻音。
陳書淮為她稍作清理,扯過一張薄毯蓋在她身上,又遞去杯溫水,才坐在沙發一側。
“今天怎麽有空回附中?”他決定從最溫和的話題開始說起。
“我申請停薪留職了。”
他一怔,聲音沉了幾分:“出什麽事兒了?”
“沒出什麽事兒,我不想幹了。”
這是陳書淮頭一次從薑宜的臉上看到一股近乎壓倒性的疲憊。
他微微皺眉,語氣緩和了下來:“如果覺得工作累了,我可以安排你去美國讀書,紐約的房子正好很久沒住了,我這次正好”
“我也不想讀書。”薑宜打斷了他。
陳書淮頓了頓,才道:“留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也好。”
“書淮,我剛才說了,我想離婚。”
氣氛再次僵住。
陳書淮沒想到她這麽堅持,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問:“你在外麵有人了?”
薑宜愣了片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我可從來沒問過你這個問題。”
他的臉色猛地沉下來,“你什麽意思?”
薑宜垂下眼,抿了抿嘴,睫羽在眼瞼打下一片陰影,輕聲道:“我沒有情人,你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了,你們那個圈子玩兒那麽花,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了?”
薑宜把毯子裹住自己,不說話。
陳書淮歎了口氣,“我不是跟你解釋過很多次,圈子裏其他人我管不了,但我沒有情人,你有意見之後,我也讓秘書向你報備我的每個行程,這還不夠嗎?”
“是啊,秘書報備你昨晚到京市,你回來了又不回家住,你的家多得是!”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股東大會開始前董事高管需要先內部開會是集團慣例,你是律師你不清楚?昨天飛機淩晨三點到,早上十點開會,別墅太遠,京市早上堵車,我就住在辦股東大會的酒店裏。”
陳書淮已經有些惱怒了,“你既然不放心,幹什麽不給我打電話?你知道我回來都沒有聯係我!”
薑宜一聽他提“打電話”,也怒了。
她蹭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胡亂抱著毯子,白皙的腿上還淌著陳書淮的東西,嘴上卻攻擊性十足:“給你打電話發消息你什麽時間接過?我每天十幾個項目上千條消息都有空發,你怎麽就沒空回?你一出這個家門我就隻能當你死了!”
這架越吵越離譜,陳書淮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薑宜,你脾氣真的越來越差了,你自己想想你憑什麽在我麵前這麽撒野。”
陳書淮的聲音又恢複冷冷的語氣,他坐在那裏,渾身都是從富貴環境裏培養出的高高在上的姿態。
薑宜瞬間攥緊了身上的毯子,深吸了三口氣才道:“我不是你的下屬,不想聽你這樣說話。”
陳書淮察覺到她話中一絲委屈,心中微歎片刻後道:“過來。”
這是要抱她的意思。
要是照幾年前,薑宜就算不情願,最多也會說句“我不過去,你過來”。
夫妻嘛,彼此給台階,這事兒也就算了。
可現在她坐在沙發那頭沒動,反而用那種律師特有的公事公辦的語氣對他說:“我明天飛新市,離婚協議的草稿今晚會發你郵箱,如果沒什麽意見就可以安排簽字了,有意見我們再溝通調整。”
陳書淮心裏很不舒服,他強行忽略了後半句話,問:“你去新市幹什麽?”
薑宜沒打算瞞他,“那裏有個木藝工作室,我去看看。”
陳書淮要氣笑了。
他想到二樓他那架昂貴的鋼琴邊上放著一堆薑宜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來的爛木頭和刨子鋸子,就想晃一晃她腦袋看裏麵的水滿了沒有。
“你不當律師,跑去大西北當木工?”
“我喜歡。”
他看薑宜渾身是刺,索性不說了,厭煩道:“隨便你,愛去不去。”
薑宜本來也不是要征求他的意見,於是提醒他記得看離婚協議後,轉身就走了。
陳書淮坐在沙發上冷靜了一下。
他目光掃過地毯上散落交疊在一起的裙子和西裝,眼皮一耷,纖長睫羽蓋住了眼中煩躁的神色。
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回到家就是吵架,吵完做,做完還吵。
他本來就是少爺脾氣,無論是以前在家族裏還是在外人前,走到哪兒都被人追著捧著,能讓他委下身段哄的,薑宜已經是開天辟地頭一個,她還非要在他頭上氣焰囂張地拔毛,仿佛他上輩子欠了她似的。
他才不欠她,也不想管她。
陳書淮上樓,看到薑宜背對著他躺在床上縮成一團,不斷傳來吸鼻子的聲音。
她烏黑的頭發散在枕頭上,被兩隻肥胖的金漸層壓住。
那是他和薑宜剛結婚時養的貓,同胎的兩兄妹,兒子叫小胖子,女兒叫真可愛。
陳書淮盯著兩隻貓看了幾秒,兩隻貓也盯著他,似乎沒認出他是親爹,兩雙碧綠的貓眼寫滿了冷漠和無動於衷,毛絨絨的身體緊貼薑宜。
他的腳步頓了好一會兒才越過臥室門口,走到換衣室換上家居服。
在書房坐下,打開電腦。
回複了幾封郵件後,陳書淮給秘書撥去了電話。
“盡快安排個去新市的行程,不用發給太太。”
“真理都藏在老話裏,這婚姻的真理,你猜是哪一句?”
薑宜撐著頭,坐在貴賓候機室裏,和將單身進行到底的好友羅鵲閑聊。
羅鵲不像薑宜敢大膽炒掉工作又有富豪老公兜底,身為大廠中層螺絲釘,她在工作時間接通薑宜的電話已經屬於舍命陪君子,回答的話也嗯嗯啊啊地敷衍:“至親至疏夫妻?”
薑宜閉著眼,遲緩地消化了一下她口中的話,“也有道理,但我想說的是門當戶對才是最重要的。”
羅鵲在那邊“哎喲喂”了一聲,打趣她:“你可知足吧,你家陳少爺可是多少人的夢中情人,你以前不是說能睡到他就此生圓滿了嗎?”
“我說過?”
“當然啊,高二期中後大掃除,你忘了?你提溜著半桶髒水在走廊上追跑打鬧,哐就往人帥哥身上撞去,直接把他aj和勞力士給泡了,陳少爺還啥也沒說呢,你先嚇哭了,人家還幫你擦眼淚,哈哈哈。”
薑宜也哈哈笑了兩聲,羅鵲察覺到不對勁,問:“哎,你不是喝酒了吧?”
“喝了兩口。”
“大姐,你有沒有搞錯,你早上喝酒?”
“從昨晚開始喝的。”
“我靠,陳少爺沒阻止你?”
“他不管我,我也不用他管。”
是傻子都知道他們倆吵架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羅鵲一邊穩住薑宜,一邊給陳書淮發消息,但對方是大忙人,半天沒有回複。
羅鵲隻好讓薑宜掛著語音直到她上飛機為止,心裏也直犯嘀咕。
雖然陳書淮又帥又有錢,但一年來沒幾天著家,人也老是找不到,這都第幾次了
薑宜一上飛機就睡著了。
一般她喝酒後是不做夢的,可這一次,在飛機平穩飛行時沉穩的轟鳴聲中,她罕見地夢見了羅鵲口中那次大掃除。
高二期中結束後是一片輕鬆的氛圍,大掃除跟玩兒似的,教室裏放著流行歌,大家一邊洗抹布拖地一邊跟唱,鬧成一片。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陳書淮。
他是國際部的學生,穿的校服也很不一樣,是西服樣式的,裁剪得當,站在走廊一群穿著藍白運動服的學生裏如鶴立雞群。
如果不是被老師特意叫過來,他本不該出現在這棟教學樓。
薑宜撞上陳書淮的時候還以為撞到了麵牆,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胸口。
一瞬間,整個走廊五間教室如開水沸騰一般,所有同學都衝出來圍觀,起哄,吹口哨。
在一片令人臉紅耳赤的哄鬧中,陳書淮扶起她,聲音清朗又溫和:“同學,你沒事吧?”
他太高了,那時她得仰著頭看他。他又長得太好看了,她不敢看他。
那是多浪漫的一幕,可惜薑宜隻沉浸在把他那塊天價機械表泡壞的恐懼中,站在原地發懵,眼淚什麽時候跑出來都不知道。
夢裏陳書淮要給她擦眼淚,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著紙巾緩緩靠近她的臉頰,近得讓她能看清楚他清透幹淨的指甲和上麵的小月牙。
薑宜卻忽然反手把他推開,然後開始質問他:“你現在知道給我擦眼淚了,昨天我在家哭你怎麽不給我擦!”
然後她就看見陳書淮那張俊秀漂亮的臉瞬間變色,冷淡又欠打地說:“你脾氣比狗屎還臭,我才不擦!”
薑宜從夢裏氣醒了。
睜眼一看才知道飛機剛好落地,一打開手機,幾十條微信,全是陳書淮私人微信號發來的。
她根本沒看他的信息,隻給羅鵲報了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