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奇的心情很複雜。
    人老了，經曆的磨難多了，又一直將整個廢洞社的安危肩負在身上，他難免事事都會多想、多疑。
    在他看來，廢洞社幾百號人，在危險的廢土上報團取暖，求的就是生存。不管遇到什麽情況，多想一些、穩重一些，哪怕錯過很多機會，也總比一步踏錯，萬劫不複要好得多。
    總督大人帶兵來救，他當然無比的慶幸。沒有外援，他們所有人都得死。
    但說實話，他最期望的其實是總督帶兵來殺光那些強盜，然後走人就完事了。哪怕要他們多付出一些代價，那也可以。他想過最惡劣的情況，就是兩年後的稅收加倍去交，那可能會讓廢洞社餓死一半的人，但總比全死要好。
    可現在，總督不僅沒有讓他們付出任何東西，還願意給他們更多，反而讓老布奇非常的憂慮。
    什麽代價都沒有，那可能就意味著最大的代價。
    在聽完顧航的演講之後，他也難免心潮澎湃了一下，也跟著人群一起歡呼雀躍做出了表現。
    總督大人所說的那些，當然也都是他所期望的，是他做夢都想要的。
    但……
    真的可能嗎？
    廢洞社的人們，除了一把子力氣，別的一無所有。沒有技術，沒有設備，甚至連礦洞這種資源，都是戰前的廢棄礦洞，儲量不多且開采難度很高。要是品相好的礦脈，又怎麽可能落得到他們手裏呢？
    這樣的他們，要怎麽去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老布奇根本想象不到。
    他不希望如此，但他心裏就是忍不住的會往壞處想，覺得顧航說這些話，都是忽悠他們，未來搞不好就要把他們打包賣做奴隸什麽的。
    但他已經不是廢洞社的領袖了。
    當下的領袖，帕特爾像是被洗腦了一樣，狂熱的信任著總督大人的話語。在總督演講過後，那小子就興奮難耐，人家一招手就屁顛屁顛的去了，說是要商量後續廢洞社發展的大計。
    “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老布奇隻能回到自己逼仄的、還散發著黴味的小空間，暗自鬱悶。
    也沒鬱悶多久，他的房門被敲響了。
    開門，帕特爾走了進來。
    屋裏烏漆麻黑，帕特爾問道：“怎麽也不點上燈？”
    “節省一點。”
    “按照總督大人說的，幸福生活不是靠省能省出來的。”
    “嗬嗬，你現在滿嘴都是總督大人。”
    “他拯救了我們。”
    “我從來沒否認這一點。”
    “他還要帶給我們光明的未來。”
    “嗯哼。”老布奇有些敷衍，他已經放棄勸說帕特爾了。
    事已至此，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說實話，廢洞社毫無實力。哪怕帕特爾聽他的，又能怎樣？還能反抗總督不成？
    想到這裏，他更加的心灰意冷。他意興闌珊的問道：“你不好好跟總督大人共商大計，來找我個糟老頭子幹什麽？”
    “已經商量完了，我是來找你幫忙的。”
    “這麽快？”
    “總督大人很講究效率。”
    “你讓我做什麽？”
    “帶領我們的人，到地表上，建立聚居點。我們不能再這樣長期住在礦洞裏了，糟糕的居住環境會讓疾病找上我們。”
    “但是……”
    老布奇很猶豫。
    能到地表去住，那當然很好，有的選誰想住礦裏？事實上，之前廢洞社就有往地表發展的打算，他們在地表有一處營地。
    然後，就被‘囚亡者’給揍了。被抓走的那幾十個人，也是從地表營地裏抓去的。
    地表太過於危險了，以廢洞社的能力，根本守不住。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帕特爾說道，“但我們有保護自己的力量，總督大人會留下一百名機仆士兵，在這裏負責保衛工作。同時，還會運送來一百套士兵裝備，從廢洞社選人，武裝出一個連隊！”
    這下換老布奇驚訝了。
    他覺得總督在忽悠人，但沒想到，人家承諾的事情，馬上就能做到一件。
    不，應該是兩件。
    武裝廢洞社自己的士兵，讓他們能自己保護自己，這是一件；去地表建房子，提升居住條件，這又是一件。
    改變，立竿見影。
    在這事兒上，老布奇沒有辦法推脫。
    但他好奇的是另一點：“你要我幫忙做地表營地的建設，那伱自己幹什麽呢？”
    總不會是軍隊的訓練。這種事情，總督那邊的肯定會派人負責。且不說軍權什麽的，就算讓廢洞社自己來，他們也沒人有能力做。
    “我啊……”帕特爾神秘一笑，不繼續賣關子了，“我要建設我們自己的生產線。會有新的采礦機運送到位，同時還有合金冶煉爐。總督大人不僅要幫助我們提升礦產挖掘的效率，還要直接建立生產合金塑鋼的生產線！”
    聽到這裏，老布奇才是真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建立軍隊、回到地表去居住，這些當然都很好，但說白了都是鏡花水月的東西。靠廢洞社自身，哪裏養得起一支像樣的軍隊？不還是要靠總督輸血？
    這就是老布奇態度悲觀的核心原因，廢洞社想過上美好日子，要本身具備足夠的價值才行。他從不奢望別人無償的、無限的對廢洞社輸血，這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一時的收買人心，也是為了更大的利益。不管是為了立牌坊打名氣，還是有更陰暗的計劃，總歸不是好事。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確實，顧航不會無限製、無償的為廢洞社輸血，他對廢洞社確實有所求。隻是，他所需要的，是廢洞社現在遠遠給不起的。
    但沒有關係，顧航可以讓廢洞社發展起來。當他們的生產力提高上去，他們本身的價值變高了，他們才能付得起顧航想要的價碼。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廢洞社欠顧航的債務，可能就遠遠不止是一次救命之恩了。
    但老布奇甘之如飴。
    這樣的機會，是他夢寐以求的。
    他已經完全支棱了起來，先前的憂慮早被拋到九霄雲外了：“什麽時候開始搞？”
    帕特爾調笑著問道：“你之前說，是禍非福來著？還說什麽會失去自由？”
    老布奇漲紅了臉，兀自嘴硬道：“你個臭小子，你懂個屁！我們的自由，有人家總督大人弄過來的設備值錢嗎？”
    “哈哈哈哈！”看著老叔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帕特爾也是大笑出聲。
    這不是在嘲笑老叔，這是在為他們所有人未來的命運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