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顧航，是真的累。
    原初怒梟試圖逃回自身國度、擺脫現實帷幕夾層的努力，被他阻止了。在邪神最後的瘋狂中，顧航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換了升級之前的他，是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其實，就算是升級了，也撐不住。
    他能撐住，就兩個主因：原初怒梟因為身處現實帷幕的夾層裏，被削弱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顧航，作為靈能者，進入到真實界，更靠近了力量源頭，能夠動用的靈能力量，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此消彼長，才給了顧航以凡人之軀，屠滅神靈的機會，讓他創下了如此偉業。
    但不管怎麽樣，屠滅神靈，總歸是個現實。在那之後，他理應飛升成神！
    原初怒梟已死，但它所代表的這一部分‘真實界本質’，就在顧航的麵前，被他的靈能困在了現實帷幕的夾縫中。
    接下來，他可以將這團‘真實界本質’，抓到手裏，吞吃、消化、融合。
    從此，他就能夠取而代之，成為新的‘風暴之神’。
    一般的凡人，當然沒這個機會。但顧航不一樣，真實界已經向他敞開了的懷抱，接納了他的存在。
    他隻要想，他就能。
    一條金光大道，就這樣擺在他的麵前。他隻要往前走幾步，他就將擺脫凡人之軀，成為不死不滅、永恒不朽的神靈。
    這是一條宛如帝皇的道路，他已經有了起步的機會，隻要他再往前走幾步……
    ……
    邪神倒下、身體逐漸消散。
    戰士們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
    所有人歡呼雀躍了起來！
    說實話，看著一頭曾經隻在宗教神話裏麵存在的東西、如同山嶽一般大小的怪物，成了敵人，誰心裏不會發怵呢？
    他們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手中的武器、那些威力恐怖的炮火，對於是不是能夠傷害到神靈。
    直到現在，他們看到了其龐大的身軀倒下，才徹底沒了疑惑，才確信他們獲得了勝利。
    自然而然的，戰士們的目光，又會望向他們的統帥，他們的領袖，他們敬仰的總督大人。
    總督大人萬歲！總督大……誒？總督人呢？
    人群中有些騷動。
    而更為擔心的，是星際戰士和戰鬥修女們。
    尤其是後者。
    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凡人士兵，他們是看到總督大人在神戰結束之後，就從半空中落下的那一幕的。
    不死鳥們可能還有點遲鈍，但對類似情況比較敏感的聖慈百合們，卻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個很不好的跡象。
    歌蕊特向瑪廷斯昭示了一個讓後者心驚膽戰的可能性。
    “你是說，總督大人可能會被深淵的低語擊垮心防，被改變心智、甚至被邪念奴役？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瑪廷斯激烈的反駁著。
    歌蕊特趕緊開口安撫道：“並不是一定會這樣，我隻是說有這個可能。我們現在可能身處地獄深淵之中，而地獄深淵對於人類意誌的侵蝕，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對於靈能者。顧總督在剛剛的戰鬥之中，耗費了無數力量。他現在狀態是最為脆弱的時候，我們必須去看看他的狀況怎麽樣了。”
    “然後你們打算怎麽辦？”
    歌蕊特看不見頭盔裏麵的戰團長到底是什麽表情，但是她能聽出來，這句疑問句後麵隱藏的疏離與警惕。
    她在這時候，才忽然驚覺起來一件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不死鳥們對於怒梟星總督的稱呼，變成了‘總督大人’，而非像是她們聖慈百合們一樣，稱呼為‘顧總督’或者‘總督閣下’。
    這個轉變，略顯微妙。
    之前她就察覺到了，並有了一些聯想。
    而此刻，聽到瑪廷斯的問話，她的那個聯想，就更進一步被加深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探究那些東西的時候。她也絕不想在剛剛還並肩作戰，這會兒馬上就翻臉起衝突。
    她趕緊開口安撫道：“我和我的姐妹們，可以為顧總督提供幫助。我們吟誦向神皇禱告的頌文，可以庇護總督閣下的靈魂不受黑暗侵襲；如果總督真的受到了侵害，我們可以驅逐惡靈與惡念……”
    講到這裏，歌蕊特頓了下，又繼續道：“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得盡快找到落下來的總督大人。遲一分，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的概率就會大一分。”
    瑪廷斯的態度鬆動了：“好吧，不管怎麽樣，我們確實應該要盡快找到總督大人。”
    達成一致之後，他們就行動了起來。
    找到總督並不算難，他們還記得先前總督在天空中飄著的時候所在的位置。
    總督是直直的往下落的，大概就在那個區域找就行了。
    不過，率先找到的人，並非是他們。
    當他們遠遠看到總督大人緊閉雙目，盤腿坐在原地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了。
    顯然，找總督的不隻是他們。聯盟忠誠的士兵們，在察覺到總督掉下來之後，也自發的尋找了過來。距離更近的一些普通戰士們，發現了總督的身影。
    他們或許不懂那麽多，但是看到總督的樣子，他們也大約能夠猜到，總督大人的狀態目前可能不太好。
    於是，忠誠的士兵們，自發的將總督保護了起來。以總督身邊，留了大約五十米左右的一片空地，誰也不許靠近，包括他們自己也不會靠近。
    在不死鳥和聖慈百合的修女們到達的時候，最外圍的士兵還有些猶疑，但這時候就有政工軍官站了出來。
    那看上去是個連級單位的指導員，掛著個中尉軍銜，並不算高官。
    很明顯能看出來，當他站在不死鳥和戰鬥修女們麵前的時候，是有些緊張的。
    然而，他還是勇敢的這麽做了。
    “請停步，總督大人……”
    未等他說完，歌蕊特的聲音就從頭盔之中冒出來：“讓開！”
    她的腳步甚至都沒停，就要從這個凡人士兵的身邊越過去。
    她很焦急。
    她已經能夠感受到，雲繞在總督身邊的，是不可抑製的邪惡能量。
    這證明，她之前的猜測，果然成真了。
    深淵地獄，可真不是人類該來的地方。哪怕是顧總督這樣的強大靈能者，在靈性耗幹、在虛弱疲憊的狀態下，仍舊會被無孔不入的深淵意誌給侵蝕。
    她得盡快過去，以修女會的信仰防護，幫助顧總督驅逐邪惡力量。
    而如果事情真到了最糟糕的狀況……她會做出決斷的。
    一個被邪念侵蝕的人，擔當一顆星球的總督，那簡直太糟糕了。
    可這位總督一直以來對修女會在星球上的反邪教行動都很支持，在聽到自己要求盡快解決邪教分子的時候，也一口答應了下來，在幾天之內，就發動了整個政體的組織能力，按照她的計劃展開了這次行動。到最後，甚至不惜親自到來，以強大的靈能者的姿態，解決了最後的問題。
    如果沒有這位總督，他們絕無可能戰勝邪神。
    歌蕊特深刻的明白這一點。
    也正因如此，她內心是無比的糾結的。
    但無論如何，她要先到總督身邊去。
    她滿心都是這些，以至於都沒關注到，那位指導員，仍舊擋在她身前。
    或者說不是沒注意到，而是沒在乎。
    她隻是隨手一撥，就將那個凡人給撥開了。
    被一股巨力推得踉踉蹌蹌到一邊去的指導員，站穩後，卻直接拔出了手槍，對準了修女長。
    這個動作，引起了歌蕊特身後的戰鬥姐妹們的警覺，她們也都掏出了武器，對準了這個大膽的凡人。
    但緊跟著，圍繞總督的士兵們，也都舉起了武器。
    離得遠的人，並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但他們能看見，指導員被推開了，並被人用槍指著，那幫修女好像要闖進他們的包圍圈。
    一瞬間，雙方之間就充滿了敵意。
    那位中尉指導員，並沒有冒冒失失的開火。他大聲的對歌蕊特說道：“修女長閣下！我們聯盟的戰士們，都非常的尊敬您和您的姐妹們，也非常感謝您們為怒梟星提供的幫助。但是，請不要再往前了，總督大人有恙，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危害到他的。如果，您執意如此的話，那就請跨過我們的屍體！”
    言至於此，他打開了手槍的保險。
    歌蕊特轉過身來，摘下頭盔，與那中尉指導員對視著。
    凡人的目光中，毫無退縮之意。
    修女長歎了口氣，她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
    也許在其他地方，忽視凡人的意見沒什麽大不了。
    但在這裏，不行。
    她轉變了態度，說道：“我們是來幫助總督閣下的。你們也看出來了，總督閣下狀態不對，而我們是來幫助他的。”
    說著，她抬起了左手。
    自她的手中，有一團光芒升起。
    她柔聲道：“看到了嗎？這是來自帝皇的祝福，可以保護人類避免邪魔入侵，總督大人現在正麵臨這種問題，他非常需要我們的幫助。所以，讓我們過去，好嗎？”
    事實證明，自詡是‘帝皇的女兒’的戰鬥修女們，還是會好好說話的。
    她柔和下來的態度，她口中所說的幫助，反倒是讓態度堅決的中尉指導員陷入了糾結。
    他看著修女長手中的光，心神搖擺。
    要是對總督大人有威脅的話，那不用說，唯有死戰爾。
    但她們說是來幫忙的啊，而且總督大人現在的樣子，好像也確實需要一些專業的幫助；可放這些修女過去，她們要是對總督不利怎麽辦？
    見到這位凡人軍官糾結猶豫，歌蕊特打算再加一把火。
    她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旁邊的瑪廷斯。
    不死鳥戰團長也猶豫了。
    他知道的東西更多，但也就更不太敢相信歌蕊特。
    戰鬥修女……雖然聖慈百合修女會並非是那種隸屬於審判庭的修女會，不是那種名聲比較血腥、黑暗的專心追獵異端、追獵非法靈能者的類型，但畢竟，她們仍舊是戰鬥修女，屬於帝國國教序列，而非怒梟星聯盟的自己人。
    總督大人要是真出了問題，誰敢保證這些修女不會發瘋？
    近距離之下，想保護總督都有點難。
    其實，現在如何選，本質上是在做另一個選擇：總督大人真出了問題，不死鳥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這裏，他又不由得的將目光望向了旁邊的裏佐牧師。
    裏佐卻隻是對他微笑，不打算提供任何建議。
    瑪廷斯深吸了口氣，做出了決斷。
    “修女長閣下。”他嗡嗡的聲音從頭盔中傳出，“讓伱的戰鬥姐妹們放下武器，聽從這位軍官的要求吧。總督大人如果需要您的幫助，他會開口的。如若他不曾開口，那就讓我們在旁靜待，我完全相信總督大人自己可以解決問題。”
    “瑪廷斯！你知道現在的情況意味著什麽！怎能如此不負責任？！你是一位帝皇的戰士！”
    “我當然是，全體不死鳥都是。”瑪廷斯說道，“所以，不死鳥向帝皇在怒梟星的代行者，向顧航總督效忠，又有什麽問題呢？”
    歌蕊特顯得非常失望。
    她知道，當瑪廷斯也表露了態度之後，她今天無論想做什麽，都做不成了。
    她和她的姐妹們，或許可以無視這些凡人士兵，硬闖進去。
    但是有十二位星際戰士在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們三十個人，不是十二位超人戰士的對手。
    更別說，這裏還有總督的千軍萬馬。
    她的神色變得冷淡，重新將頭盔戴上，並說道：“我知道了，我們會在外圍等待。一起看看，事態會如何變化。”
    “正該如此。”瑪廷斯道。
    ……
    外麵發生的事情，顧航大體是知道的。
    但卻沒空管。
    修女長的猜測，是對的。
    顧航的靈性幾乎都在剛剛的戰鬥之中，與邪神的對抗裏耗幹了，各種被動的防護效果幾乎也都落到了最低。也正因如此，來源於真實界、來源於地獄深淵的心神侵擾，終於繞過了防禦，展露出了其對於靈能者最有害的方麵。
    心靈幹涉、精神誘惑、意誌篡改、人格變更……
    甚至，連【鋼鐵意誌】，都沒有能夠起到什麽作用。
    鋼鐵意誌是在抵擋、過濾對主體有害的精神傷害。它其實忠實的發揮了效果，那些超凡力量對顧航心靈的變化，被這個能力都給擋下來了。
    然而，當下在他的靈魂中發生的事情，卻不一定會被認定為有害。
    兩條不同的道路，明明白白的擺在了顧航的麵前。
    鋼鐵意誌能抵擋有害的心靈幹涉，但當然不可能代替顧航做出某些抉擇。
    它安靜了下來。
    它似乎也在等待著顧航做出選擇。
    是堅守為人？
    還是……借由這頭被殺死的邪神之軀，飛升成‘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