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給爸爸寫完了。”
    北原花穀把寫好的作業推過來，小臉幽怨的瞅著北原賢人。
    “什麽叫給我寫完了，那是爸爸給你出的題，”北原賢人檢查一遍，滿意的微微點頭，“感受到學習的快樂了嗎？”
    “一點都沒有！”
    北原賢人蹲下來，輕揉著女兒的頭發，“那是寫得還不夠多，多寫點，再寫兩年就感受到了。”
    北原花穀撇了撇小嘴，明明兩年後你就畢業了吧。
    “花穀願意把這份快樂讓給爸爸！”
    北原賢人很欣慰，“不用了，隻要花穀快樂，就是爸爸最大的快樂。”
    “花穀不快樂。”
    “那是還沒感受到，多寫多做，慢慢體會兩年，你別著急。”
    北原花穀氣呼呼的啃下一塊香蕉，使勁嚼著，越想越氣，心裏後悔極了。
    為什麽當初看那麽多書，為什麽當時要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很聰明，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還是世界太過無情了，從沒聽說過哪個家長，居然讓十歲的女兒給自己寫作業！
    北原賢人拉開書包，拿出從活動室帶回來的雜誌，菅原部長沒說怎麽處理，要不然當垃圾扔掉算了。
    反正新版即將發行，他們留下舊版也沒用。
    “爸爸終於拿到這份雜誌了。”
    北原花穀叼著香蕉爬過來，摸起一本，小臉唏噓的一頁一頁翻閱。
    “未來的我居然沒扔掉？”北原賢人十分驚訝。
    “有點不太一樣，”北原花穀唰唰翻過幾頁，“這一本少了雨宮姐姐的排名。”
    “花穀記得很清楚，未來的爸爸隻有那一張雨宮姐姐的照片，不像現在，那個大皮包裏有好多呢。”
    “是不是很奇怪？但花穀也不知道原因。”
    北原賢人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答，他靜靜坐了會，開口問：“未來家裏還會多什麽東西？”
    北原花穀想了想，拉起他的手，下樓來到客廳。
    兩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正中央，花穀伸出小手，“正前方是液晶大電視。”
    北原花穀繼續拉著他右拐。
    “這裏是一張白色的桌子”
    “這個地方是藍色沙發。”
    “這個角落放著爸爸給花穀買的藍色健身球。”
    “還有那邊牆上，花穀最喜歡的跟爸爸的合照。”
    北原花穀小手拉大手，領著爸爸挨個逛完所有房間，最後返回客廳，爬到北原賢人的懷裏盤坐起來，一邊好奇的翻動雜誌，一邊說道：
    “小物件的話，未來爸爸有兩張麵具，兩個口琴，一本手寫的漢語拚音表，一台退換的手機，一條白色圍巾，還有一雙斷根的紅色高跟鞋”
    北原賢人安靜傾聽，麵具他大概明白從何而來，其他東西完全沒有頭緒。
    北原花穀突然興奮的歡呼了一聲，“啊，是師父！”
    北原賢人低下頭看去，花穀樂嗬嗬瞅著栗山瑞穗的照片，接著仰起頭，如雪水純淨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
    “爸爸，如果未來有一個人，她突然從背後抓住你的肩膀，你可千萬不要生她的氣！地點是離學校門口不遠！”
    “她是花穀的師父！”
    北原賢人怔了下，旋即想起那天早晨，栗山瑞穗突然從背後扣住他肩膀。
    “師父對花穀可好了，不僅教花穀唱歌，還經常領花穀去遊樂園、動物園和水族館，還帶花穀去金色大廳聽她的演唱會，每次來探望爸爸，都會給花穀帶很多很多好吃的！”
    北原賢人驀然想到什麽，趕緊開口問道：“栗山瑞穗未來會不會唱流行歌？”
    “爸爸已經遇到栗山姐姐了？”北原花穀有點驚訝，點了點頭，“當然會唱啊，要不然怎麽教花穀唱歌。”
    “栗山姐姐好像是說過一次，她的流行唱法是爸爸教的，還說非常感激爸爸。”
    北原賢人頓時如釋重負，看來他未來的魔改計劃成功了。
    北原花穀想了會，忽然笑嘻嘻的說道：“栗山姐姐還說過，以前不認識爸爸的時候啊，她還狠狠揍過爸爸一頓呢！”
    揍過我一頓？
    北原賢人表情漸漸古怪。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對栗山瑞穗有種若隱若現的熟悉感。
    一年前那陣子，因為家庭變故，曾經的他天天借酒消愁，喝醉了酒就出去瞎溜達，專挑社區裏的不良少年幹仗，逮著就是一頓揍，憑著一股“真不要命”的狠勁，以少勝多都是常有的事，搞得不僅社區治安都安穩了不少，還差一點當上了混混頭子。
    不敢說縱橫沙場未嚐一敗，身經百戰的常勝將軍還是有的。
    直到記憶中有一天，黑乎乎的巷子裏，他與一個看不清長相的女生狹路相逢然後記憶到此中斷。
    第二天再睜開眼，看到的是醫院天花板。
    出院之後，便再也沒打過架，又過了一周，某個夜晚突然想不開，就一頭紮河裏去了。
    雖然記憶斷了片，但可以肯定的是，反正不是他先動的手。
    曾經的他曾經雖然打過不少架，但絕對不向女生動手，隻挑社區裏的不良和小混混除了一位五年前與他有深仇大恨的不良女，三個月前偶然相遇，徹底激怒了醉醺醺的他，失手給人一把推下了台階，摔了個小腿骨折。
    怪不得我問她，她裝不認識我，合著是以前揍過我一頓。
    北原賢人頗為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未來的自己，如何知道的這件事，反正現在是被花穀劇透了一臉。
    花穀輕輕跳下沙發，盤坐到爸爸對麵，表情一下子認真起來。
    “花穀那晚說過，會努力回憶爸爸高中時代經曆過的事情。”
    北原賢人立馬提起了精神，誰不好奇未來自己的經曆。
    “你想起來了？”
    北原花穀點點頭，“我先問一句，爸爸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栗山姐姐？”
    “花穀來之前，爸爸原本是幾點到校，花穀來之後，爸爸又是平均幾點到校？”
    北原賢人很快明白女兒的意思，自從花穀來了以後，他近幾天的到校時間，確實比平常要晚，大概晚十分鍾左右。
    而且認識栗山的那一天，花穀前夜還偷偷改了他的鬧鍾，晚了遠不止十分鍾。
    雖然不是同一時間，但他還是在同一地點，以同一種方式！完全沒感到絲毫異常的！結識了栗山瑞穗。
    如同世界線的收束一般，他們注定要認識。
    “這就是命運引力。”花穀鄭重其事的說道。
    “爸爸高中時代經曆的事情，花穀了解的不多，隻是斷斷續續從琴音姐口中聽說了一些，具體情況花穀也不清楚。”
    “其中花穀認為比較關鍵的，有六件事。”
    北原花穀撕下一張紙，拿筆迅速寫到：
    1、參加一場樂隊比賽
    2、寫了一首很有名氣的歌
    3、意外受傷住院
    4、差點成為名人
    5、學校周年校慶
    6、高中畢業放棄升學
    北原賢人俯身看去。
    這些就是高中時代的我，未來要經曆的事情？
    就像認識栗山瑞穗一樣，在命運引力的吸引下，注定要重複一遍。
    他逐條看完，微微皺下了眉毛，細節太模糊了，充其量也就比不知道強那麽一丁點。
    比如第四條——差點成為名人。
    他幹了什麽差點成為名人？
    為什麽說是差一點？
    又在何時何地？
    還有一條其實在他看來，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第二條——寫了一首很有名氣的歌。
    他雖然擅長音樂，但絕沒有寫歌和出道的想法，更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寫出一首很有名氣的歌。
    文抄？
    這個平行世界與他上輩子相比，沒什麽不同，有貝多芬，有莫紮特，香江的四大天王一個沒少，平成的四大歌姬也一個沒缺，該有的都有。
    隻不過有幾個人的命運，悄悄走向了分歧點：
    逍遙哥哥沒遭遇那場毀容的車禍，男神顏值一直保持在巔峰。
    姚貝哪的乳腺癌沒有複發，繼續與大家履行唱到八十歲的約定。
    同樣，阪井泉水也沒有患診子宮頸癌，現在人家過得好好的。
    北原花穀一臉認真的說道：
    “爸爸，導致你未來放棄升學的那件大事，很可能就藏在這張紙裏。”
    “如果爸爸能繼續升學，而不是早早踏入社會工作，從這個重要的命運關節點，重重改變自己人生，我們或許就有辦法，找到打破命運引力的機會！”
    北原賢人默默陷入沉思。
    他此刻就像一個老外，手上拿著一張中係菜譜，菜譜上麵寫著“開水白菜”和“夫妻肺片”，給自己看傻了眼。
    開水白菜還勉強能理解，聽起來像拿開水燙一燙白菜，但是，如果不親眼目睹一次製作全過程，誰能想到其製作環節的複雜程度，遠遠超乎常識想象。
    再看夫妻肺片算了，還是別看了，頭疼！
    北原花穀有點不好意思，嘻嘻訕笑，小身子軟軟攀上北原賢人的胳膊，安慰道：
    “其實這幾天花穀想了很多，就算這六件事全都發生，咱們也還有十一年呢，肯定能找到其他辦法！”
    “比起十三年後的車禍，花穀覺得還有一個人，她對爸爸來說同樣非常重要，甚至她，才是最有可能幫助爸爸，打破命運引力的命運之人！”
    北原賢人收回目光，微微低歎了口氣，他當然知道女兒指的是誰，這孩子還真是執著於那個人。
    “雨宮姐姐，”北原花穀靜靜看著他的眼睛，“爸爸，你不覺得雨宮姐姐轉校，跟你未來放棄升學，這裏麵很有問題嗎？”
    北原花穀語氣頓了下，大膽假設道：“說不定爸爸就是因為雨宮姐姐，才放棄了上大學！”
    北原賢人沉默以對，其實早就想到過這個猜測。
    因為他自己最清楚，自己要上大學的想法究竟有多堅定，而唯一能令他前後態度判若兩人，唯一能影響他做出迥然不同決定的，似乎也隻有那一位特殊存在。
    北原花穀猶豫了下，輕聲說道：“花穀從沒親眼見過雨宮姐姐。”
    北原賢人心照不宣的點點頭，花穀的潛台詞，是在暗示他倆三年後的關係。
    不過他總覺得女兒一直想錯了，錯得離譜，還一個勁天真的堅信那句“那你們不是還沒分手”。
    他之所以堅信著，雨宮雅柊一定是來報複他，因為這一輩子小時候，因為一場意外，真犯下了一件大錯。
    那場意外的誘因，是霸淩，是孩子的嫉妒心作祟。
    小時候的他，整一個書呆子，除了下棋和看書什麽都不懂，內向又軟弱，
    小時候的雨宮雅柊，從小就彈得一手好鋼琴，會很多樂器，長得也可愛，雖然社區裏的孩子都很少見到她，但都非常喜歡她，社區裏人氣很高。
    還有一位嫉妒心很強的女生，她是社區裏的孩子王，那時總聽其他孩子說，社區裏藏著一個女孩子，很可愛，還很會彈琴，她便心懷嫉妒，認為被搶了風頭。
    簡而言之，就是軟弱的男朋友撞見女朋友被人欺負，可恥的扭頭逃掉了，霸淩事件後來，雨宮雅柊曾多次去過找他，但那時陷入深深後悔與愧疚，無顏麵對，不敢見她，一直在逃，一直在躲。
    直到過去了一個月，雨宮媽媽突然回家，因為事業變故，帶她前往了海外，從此便音訊隔絕。
    北原賢人漸漸收回思緒，長吐了口氣。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欺負，男朋友卻害怕逃走，若他是雨宮雅柊，站在她角度上，那是恨不得宰了他的心都有，絕對不可饒恕。
    所以雨宮雅柊任性也好，踢他也罷，在他看來，這是應有的報複權利，當是還債了。
    在他看來，之所以雨宮雅柊未來消失不見，無非是那家夥報複完他，撒完氣，瀟瀟灑灑揚長而去。
    如果再自我總結，雨宮雅柊對他的態度：舊時的友情或許還有殘存，但報複他的仇恨牢牢占據上風。
    不是他輕慮淺謀，沒經過認真考慮過，而是正因為了解她，所以才敢下此判斷，也是遵循正常邏輯，正常腦回路，得出的正常且較為合理的結論。
    “爸爸，你認為雨宮姐姐為什麽要轉到有你在的學校？”
    北原賢人無奈的看去一眼，跟女兒談論這種事，總有種淡淡的羞恥感。
    “來找你爸爸複仇。”
    北原花穀頓時微微一愣，旋即表情古怪的看著他，“雖然雨宮姐姐是對爸爸心有怨氣，但還遠沒達到這種地步吧。”
    “花穀覺得，無非爸爸五年來一直沒聯係人家，雨宮姐姐心裏很有意見，故意欺負爸爸，也隻是向你撒氣罷了，哪有這麽嚴重說不定這還是不擅長表達的雨宮姐姐，一種想引起你關注的獨特方式呢。”
    北原賢人低歎了口氣，解釋道：“那是你不了解她，她可是個超級記仇的性子，心裏專門有個記仇的小本本，沒那麽容易就算了。”
    “她連自己的親媽都無法徹底原諒，一直有個心結至少以前是有，現在我不知道，更別說我。”
    北原花穀想了想，反駁道：“但爸爸跟雨宮姐姐的媽媽不一樣吧，她媽媽不在的時候，是爸爸一直陪伴雨宮姐姐，陪伴她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彈琴，一起度過了童年時光，你對她是個非常特殊的人非常特殊的人。”
    北原賢人再次低歎了口氣，糾正道：“不隻有我，還有你的琴音姐，算不上特殊。”
    “但琴音姐跟爸爸不一樣，她是女生，爸爸是男生，如果雨宮姐姐喜歡女生的話，她也一定也會對琴音姐那麽做。”
    北原賢人頓時無語，這孩子怎麽像一個勁要把他嫁出去似的，明裏暗裏的攆著他去追雨宮雅柊。
    北原賢人也沒再跟女兒強嘴，反正他本來就計劃著挽回雨宮雅柊的好感度，跟她達成和解，至少大方向上，父女倆還保持一致。
    就算一切真如花穀所料。
    他也確實有著無可奈何的客觀原因，不能隨便接近那個超級大漩渦，至少公眾眼皮底子下不能。
    一邊要躲著她，一邊又得挽回好感度，看起來很矛盾，但北原賢人也沒辦法，隻能在中間尋求一個平衡。
    花穀小臉沉吟了會，又改口道：
    “其實爸爸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更正下說法。”
    “雨宮姐姐現在的心理可能很矛盾？也不是矛盾複雜？也不準確其實花穀覺得，她可能在等你先表示呢。”
    “畢竟再特殊的女孩子，也是女孩子，都有作為女生的自尊，怎麽可能上來就倒貼，而且爸爸還惹人家生氣過。”
    北原賢人一時無言，沉默考慮。
    未來的自己會放棄升學，未來的自己會遭遇車禍，這些他暫且不關心，統統拋到一邊，車禍是在十三年後，太過於遙遠，遙遠到好像杞人憂天。
    但他明明計劃著挽回雨宮雅柊的好感度，找個合適的情況，向她道歉和解，可最後顯然還是失敗了。
    這一點，他很不喜歡，更不能接受！
    管它命運引力還是萬有引力，遙遠的事情先放一邊，至少這件事，必須先改過來！
    不僅僅道歉那麽簡單，更是內心的一種自我安慰，挖掉那顆極不舒服的心理芥蒂。
    北原賢人移動視線，再次看向寫有六件事的那張紙。
    1、參加一場樂隊比賽
    2、寫了一首很有名氣的歌
    3、意外受傷住院
    4、差點成為名人
    5、學校周年校慶
    6、高中畢業放棄升學
    直接導致我計劃失敗的那件事，應該就隱藏在這張紙裏。
    現在，第一個事件已經悄然來至。
    北原賢人靜靜注視紙張，忽然間，他心生某種預感。
    如果不趕在第五件事發生之前，他還沒有找出它，改變它，亦或者避免它——那個令他和雨宮雅柊，最終和解失敗的事情。
    那麽他將永遠無法逃脫，命運引力給他未來準備好的悲慘結局。
    那場人生大失敗的ba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