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將生死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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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過振臂一揮,大喊道:“我們要活下去,我們不走,和他們拚了。”
    “拚了。”
    “拚了。”
    絕望也會孕育勇氣。
    孱弱的饑民激動萬分,紛紛跟著振臂大喊。
    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高舉著農具、木棍、石頭,如同一股翻山倒海的洪流,攜著無盡的怒火,向官兵放聲大吼。
    密密麻麻的饑民如同瘋魔,嘶吼著揮舞著手裏的武器。
    這股拚命的架勢立刻將外強中幹的延安衛官兵嚇住了。
    他們眼神閃爍的左右看看,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不是說給刁民一個下馬威,嚇退他們,然後衝上去砍頭搶戰利品就好了嘛。
    怎麽現在看,是要拚命了。
    不僅是官兵們害怕了,指揮使張勇也心裏沒底了。
    這他娘的啥情況,一幫烏合之眾怎麽在農會手裏,反倒有點像視死如歸的敢死隊。
    其實這就是信念的力量。
    饑民們明白他們是為自己而戰,是對抗剝削壓迫他們的官府,怒火和仇恨化作勇氣,讓他們明白要想過上安定的日子,就要拿命來搏。
    “老爺,接下來怎麽辦?”一個親兵家丁小聲道。
    張勇臉色陰沉,回頭望著山坡上的文官。
    與此同時,王薄均也在冷冷地注視下山坡下的局麵。
    作為延安府知府,他絕對不允許有一股不受控製的勢力。
    農會,他定然要剿滅。
    張勇靜等了片刻,都沒有收到王薄均的口信。
    很顯然,王薄均沒有改變主意。
    張勇回過頭望著黑壓壓的饑民,眼神也逐漸變得殘忍。
    “進攻。”
    列陣的官兵收到軍令,開始緩緩前進,弓箭手脫離陣型開始拉弓搭箭。
    李過死死盯著官兵,察覺到弓箭手前進,大吼道:“老弱婦孺後撤,找門板桌椅遮擋箭矢。”
    饑民們頓時一陣大亂,青壯們紛紛跑動尋找遮擋物。
    老弱婦孺向後退去,到處都是喊叫聲,哭泣聲,場麵無比混亂。
    “射箭。”
    張勇一聲令下,亂箭齊發,射向奔跑中的饑民。
    許多饑民無處躲藏,紛紛慘叫著倒地。
    戰場的殺戮遠遠超出許多饑民的承受能力。
    兩輪箭雨過後,饑民死傷上百,到處都是哀嚎聲,許多饑民掉頭就跑。
    饑民終歸不是軍隊,李過沒有派人逼他們回來。
    他隻能指揮著剛組建的巡邏隊,連帶著各農會管事帶領的青壯,企圖阻止官兵的進攻。
    饑民的混亂讓張勇看到了可乘之機。
    他想要一鼓作氣擊潰饑民,立刻下達了全軍衝鋒的命令。
    三個方陣向著饑民們衝來,李過咬著牙帶著巡邏隊和青壯們迎了上去。
    雙方衝撞在一起,立刻人仰馬翻,許多人被撞飛出去。
    官兵刀槍如林,相互配合穩步前進。
    饑民則隻能拿著草叉、鐵鏟、斧頭,甚至是菜刀、木棍、石頭抵擋。
    戰場血霧彌漫,橫屍累累,與其說是一場戰鬥,不如說是單方麵的屠殺。
    裝備簡陋的饑民在官兵麵前根本不是對手,死傷慘重。
    可是在怒火和仇恨的驅使下,饑民居然沒有潰敗,依舊奮不顧身的向前拚殺,寧願死,也要和官兵同歸於盡。
    而李過訓練的巡邏隊戰鬥力就好了不少。
    巡邏隊裝備有長矛和短兵,加上李過重視陣型訓練,又有強大信念的支持,他們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一度將延安衛的官兵殺得哭爹喊娘。
    可是巡邏隊再強,饑民再不畏生死,在官兵的持續進攻下,饑民方麵的頹勢越來越明顯。
    李過眼睜睜的看著數倍於官兵的戰線潰敗。
    許多勇敢的青壯視死如歸的衝上去企圖阻攔衝進來的官兵,可很快就被砍殺。
    官兵們粗魯的摸索饑民屍體上的財物,殘忍的砍下他們的腦袋,掛在腰間。
    後排的老弱婦孺都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呆了,麵對衝進來的官兵無處可躲,被殺的血氣衝天,響起一片淒厲的哀嚎哭泣聲。
    李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心裏無比自責。
    他本以為憑借人數,能夠抵擋得住官兵,沒想到自己這個決定不僅害死了這麽多人,還沒能改變饑民的下場。
    “鄭管事,你帶人接應鄉親們後撤。”
    鄭管事握著腰刀,渾身顫抖的看著李過。
    “經理,那你怎麽辦?”
    李過望著不斷湧來的官兵,神情嚴峻的道:“我為你們爭取時間,事後你們將一切罪責都退到我身上吧。”
    鄭管事剛想勸阻。
    李過就大喊道:“鐵柱,吹號角,咱們衝過去,就是死也不能讓官兵小瞧了咱們。”
    號角聲響起,李過手持長槍一馬當先向著官兵衝去,一百多巡邏隊青壯大吼著緊隨其後,一幫人如同一道微不足道的浪花,向著上千官兵發動了反衝鋒。
    鄭管事眼睜睜的看著巡邏隊不斷前進,直到被官兵團團包圍。
    在數倍兵力的圍攻下,巡邏隊不斷減員,李過大吼著揮舞長槍廝殺。
    鄭管事知道,這個稚嫩的少年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
    官兵追殺著饑民,老人們撕心裂肺的大喊,孩子在奔跑的人流中哭泣,一切美好即將被黑暗所籠罩。
    所有人心中隻有絕望和痛苦。
    李過揮舞長槍刺進一個官兵胸膛,帶著一捧鮮血拋撒而出,拄著槍杆劇烈喘息。
    血水從他的發絲滴落,渾身鮮血的他早已經精疲力盡。
    用盡全身力氣蕩飛砍來的腰刀,李過被一槍杆打在背上,吐著鮮血踉蹌撲在地上。
    長槍刺來,冰冷的槍頭遮擋著天空,灰蒙蒙的廝殺聲都好像停了下來,隻能夠聽到心跳聲。
    李過眼角滑落兩滴淚水,稚嫩的麵龐充滿了不甘和愧疚。
    “師父,我辜負了你的重托。”
    喃喃低語,李過疲憊的閉上眼睛。
    槍頭刺來,與此同時一聲撕裂空氣的箭矢聲突然響起。
    李過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麵前的官兵被射穿脖子,滿臉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正在組織饑民後撤的鄭管事突然向前奔跑,望著一道黑影飛快的向著官兵的陣型衝去。
    “是大人,大人回來了。”
    鄭管事驚喜萬分,高舉雙臂大喊。
    李毅手握虎牙槍,催動著戰馬蠻橫地衝進官兵的側翼。
    雖然隻有一人一馬,可李毅出其不備,又擁有強大的力量,直接縱馬突進,手中虎牙槍揮舞出殘影,如同虎入羊群,所過之處官兵被殺的哭爹喊娘,紛紛逃竄。
    圍殺李過和巡邏隊的官兵分出軍隊,紛紛向李毅湧來。
    箭矢亂飛,李毅單手抓住韁繩,揮動虎牙槍掃落飛射而來的箭矢,縱馬一躍,戰馬嘶鳴,一躍跳過阻攔的盾牌,長槍一掃,將湧來的官兵打得吐血倒退。
    長矛刺來,李毅左手一把抓住矛杆,用力一拽,將百餘斤的官兵直接扔飛出去。
    然後就左手抓住矛杆,右手持著虎牙槍,在奔馳的馬背上左右橫掃。
    密密麻麻的官兵被打得哭爹喊娘,許多人腦袋中了一下,直接被打暈過去。
    李毅就像是殺神一般,一路上對砍瓜切菜,所向無敵。
    官兵一片片的倒地,其餘人皆是滿臉驚恐,紛紛後退。
    李毅衝進包圍圈,一雙眼睛無比冰冷的掃視著戰場,整個人像是蟄伏的凶獸,讓周圍的官兵根本不敢造次,隻是遠遠的圍著。
    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掀開,李毅眼神漸漸著急,一股暴戾和憤怒在胸口蔓延,如同狂暴的火山,即將爆發。
    “師父。”
    一聲微弱的呼喊聲,李毅豁然轉頭。
    隻見李過滿臉血汙的站在遠處,眼眶濕潤,怔怔的望著他。
    李毅微微鼻酸,快步上前抱住李過,上下查看他的傷勢,見沒有大礙,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沒事,有師父在。”
    一聲簡單的話語,李過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巡邏隊的青壯紛紛圍了過來,滿臉激動的望著李毅。
    李毅望著遍體鱗傷的他們,高聲道:“你們做的很好,守護了親人,守護了千千萬萬窮苦百姓,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青壯們心中百感交集,李毅的稱讚化作一股暖流,在他們胸口激蕩,每個人都無比動容,眼眶含淚。
    “現在你們好好養傷,接下來一切有我。”
    李毅說完這句話,將李過交給青壯,翻身上馬,向著官兵走去。
    一人一馬麵向延安衛官兵,可帶來的壓力不亞於千軍萬馬。
    誰都看到,麵前這個人轉瞬衝破上百官兵的阻攔,打得官兵丟盔棄甲,斷手斷腳。
    李毅端坐在馬背上,用虎牙槍指著延安衛官兵,大聲道:
    “我是都指揮僉事李毅,朝廷正三品武官。賑濟饑民關乎西北穩定,深受總督楊大人重視。爾等欺淩饑民,破壞朝廷大計,還不退下。”
    延安衛官兵被李毅的氣勢鎮住了,開始東張西望,竊竊私語。
    張勇躲在軍隊後方,臉色鐵青的望著李毅。
    他雖然沒和李毅打過交道,但也聽說過。沒想到關鍵時刻,此人竟然敢出麵阻攔。
    他現在顧不上這些,見李毅隻有一人,回頭對親兵低聲道:“派人拿下此人,莫要傷他性命。等此事過後,他也無力回天。”
    親兵點點頭,帶著手下拍馬而去。
    李毅正在試圖阻止這場廝殺,就看到十幾名披甲騎兵衝出軍陣,向著自己撲來。
    “弟兄們不要被此人懵逼。指揮使有令,剿滅作亂刁民,立功受賞,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為首騎兵大聲喊叫,拔出腰刀向著李毅衝了過來。
    李毅眉頭一皺,大喝道:“我是大明武官,欽封都指揮僉事,爾等敢以下犯上?”
    “大膽毛賊,竟敢假扮朝廷命官,拿下問罪。”
    這些騎兵都是張勇親兵家丁,根本不管李毅身份,一擁而上想要拿下他。
    李毅冷冷一笑,單槍匹馬向前幾步,迅速張弓搭箭。
    為首的親兵剛舉起腰刀,李毅弓上的箭矢就飛射而出,直接射穿他的咽喉,悶哼一聲從馬上栽下來。
    後麵兩個騎兵臉色大變,還未反應過來,又有兩支利箭射中麵門,慘叫著落馬。
    三人慘死,披甲騎兵陣型大亂,紛紛勒住戰馬,滿臉驚恐的望著李毅。
    三箭射出,李毅掛住金弓,握住虎牙槍催動戰馬,向著奔湧而來的披甲騎兵衝去。
    一個披甲騎兵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槍刺進胸膛。
    毫不理睬噴灑鮮血的屍體,李毅用力一揮,屍體直接拋飛出去,將兩個騎兵直接砸落馬下。
    然後左手握住槍尾,鋒利的槍頭劃出一道圓弧,精鋼打造的槍頭掃過兩名騎兵的喉嚨。
    戰馬嘶鳴,兩名騎兵瞪大眼睛捂著喉嚨,鮮血從指縫間噴灑而出,滿臉不甘的落馬。
    轉眼間半數騎兵被殺,其餘披甲騎兵各個臉色大變,調轉馬頭就跑。
    李毅一槍刺進身邊無主戰馬的屁股,逼迫著它們跟著前衝。
    戰馬奔馳,李毅緊跟其後。
    在瘋狂奔馳的戰馬前,沒有人願意被撞飛。
    官兵狼狽的逃跑,讓開了一條道路。
    李毅抬頭望著遠處身穿山紋甲的張勇,馬蹄翻飛,徑直的向著他衝去。
    陽光照射下,虎牙槍閃著森冷的寒光,李毅單槍匹馬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縱馬狂奔。
    “舉槍,快攔下他。”
    “衝上去,都給老子往前衝。”
    張勇覺察到李毅的用意,滿臉驚怒的大吼著讓官兵阻擋。
    要知道這可是殺神李毅,他武藝廢弛許久,絕不會認為自己能對抗得了這種百戰百勝的猛將。
    被馬匹衝散的官兵手忙腳亂的湧了上來。
    他們將手中長槍斜舉,驚疑不定的想要阻攔。
    可是雄俊的戰馬陡然嘶鳴,李毅手握韁繩,右手虎牙槍猛然向上一揮。
    數支長槍被直接擋開,趁著這個空隙,戰馬陡然加速衝破阻攔。
    李毅虎牙槍橫掃而過,數人被直接斬斷頭顱,鮮血噴灑,溫熱的血水濺在周圍官兵的臉上,望著同伴滾在地上的頭顱,一個個尖叫著後退。
    戰馬衝進加速,直接撞飛兩個阻攔的官兵,伴隨著骨骼碎裂聲,向著張勇衝去。
    張勇渾身顫抖的盯著越來越近的李毅。
    剛剛那輕易斬斷數人頭顱的血腥場麵,讓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霎時間消散。
    他再無麵對李毅的勇氣,調轉馬頭就想要逃跑。
    李毅身姿挺拔的張弓搭箭,左手微微一動,箭矢飛射出去。
    張勇剛跑出去百步,就被一箭射中後背。
    養尊處優的他哪裏受過這麽重的傷,狼狽的從馬背上衰落下來,滾在地上,發出不似人的慘吼。
    等他反應過來,就見粗壯的馬腿在麵前踩踏,抬頭一看,一個麵容俊朗的少年正居高臨下的注視著他,一雙眼睛無比冰冷,透著絲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