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縱使相逢應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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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卻說方才靜太妃答允她們後,昌平公主便遣了婢女偷偷去給她的親親小侄子通風報信。
    好久都沒見著他了,真有些想念這小家夥。
    陸辭甩著小短腿一邊跑一邊喊她時,她才將風箏放起來,正在尋找最佳的風力點,因此暫時也顧不得同他多說,隻交代道:
    “阿辭,你先去挑風箏,等我把風箏放高些再來陪你玩。”
    說著,她一邊放著線,一邊往前小跑了一段,風箏也漸漸越飛越高。
    眾人見是太子來了,紛紛行禮問安。
    陸辭見今日有許多漂亮姐姐在,也不再去纏著昌平公主了。
    他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讓大家平身,眼睛從她們身上一一略過,突然眼神一亮。
    “漂亮姑姑,阿辭又見到你啦!”
    說著便跑到薑澂魚身邊,一下抱住了她的大腿。
    母子天性使然,想來是覺得薑澂魚長得像極了自己的母後,所以對她格外親近些。
    其實那日在見過薑澂魚後,陸辭便去找了陸廷淵。
    “父皇,今天宮裏來了個漂亮姑姑,她同畫上的娘親長得一樣呢!”
    陸廷淵批奏折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父皇父皇,阿辭也想要娘親——那個漂亮姑姑可不可以做阿辭的娘親呀?”
    他眨著大眼睛,一臉懵懂地問陸廷淵道。
    聞言,陸廷淵放下筆,將旁邊的小團子提起來放到膝頭坐好,又一臉嚴肅地同他認真說道:
    “娘親隻有一個,她是生下阿辭的人,不能被任何人取代,即使長得再像,那也不是娘親。”
    見小團子一臉落寞,他又安慰道:“阿辭是小男子漢,沒有男子漢是一直纏著要娘親的,對不對?”
    陸辭還是有些懵懂。
    宮裏隻有他一個小孩,他也不知道別家小孩是什麽情況,但小姑姑比他大好多,如今還跟著太妃娘娘一起住呢。
    他有些想不明白父皇說得是對是錯,隻能告訴自己,小姑姑是因為不是男子漢才可以同母妃一起住的。
    聆聽完這一番“聖訓”後,陸辭被陸廷淵忽悠地一愣一愣的,當天都沒叫乳娘哄睡,堅持賴在他父皇這裏。
    ——男子漢不能賴著娘親,那賴著父皇總行了吧?
    陸廷淵這下算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不僅白日裏要處理繁多的政務,晚上還得照看這小東西,因此頭風發作得愈發頻繁。
    見父皇周身滿是化不開的陰鬱和煩悶,纏了他兩天後,陸辭很有眼色地察覺到,再賴下去他的小屁股可能就得挨揍了,便識趣地在父皇趕人之前趕緊搬回了自己寢殿。
    今日再次見到薑澂魚,陸辭對她還是有種沒來由的喜歡與親近。
    薑澂魚看著腿邊的小團子,正仰著一張又白又嫩的小臉,眯著彎彎的眼睛同她笑著,嘴角還有一對小梨渦,可愛得任誰也不舍得將他推開。
    她彎腰蹲下身,實在沒忍住摸了下他的小臉,眼睛裏流淌著無盡的溫柔。
    “是啊,又見麵了,我的小殿下。”
    陸辭之前聽到別人叫她“澂魚”,於是一派天真地問她道:
    “表姑姑,阿辭可以叫你‘小魚姑姑’嗎?”
    “當然可以。”薑澂魚溫聲回道。
    陸辭聽她答應了自己的請求,眼睛登時更亮了,歡欣地去抓她的手腕:
    “小魚姑姑,你陪阿辭放風箏好不好?”
    見狀,一旁的眾人雖各懷心思但也不敢表露出來,太子身邊的內侍倒是將緊張都寫在了臉上。
    “小殿下,奴婢們陪您玩不好嗎?”
    “不好。”
    陸辭堅定地搖搖頭,而後滿是期待地去看薑澂魚。
    薑澂魚猶豫了一下,才應道:“好。”
    隨後二人便去挑風箏,陸辭很快便挑好了。
    看到他手中拿著的風箏後,薑澂魚不由得在心中暗笑。
    ——這小家夥,人不大,卻要挑個最大的。
    她接過陸辭手裏的風箏,慢慢走到上風口,伸出手去感受著風向。
    忽的一陣疾風吹來,她順勢鬆手,風箏瞬間兜滿了風,一下子抻直了線,高高地朝空中飛去。
    陸辭手中的線軲飛快地轉動起來,他邊跑邊盯著越飛越高的風箏看,笑得一臉開心。
    薑澂魚趕忙追上去幫著他控住線軲,一邊教他放線,一邊幫他控製著方向。
    漸漸地,這隻蝴蝶風箏便同昌平公主的老鷹風箏飛得一般高了。
    見狀,昌平公主頓時也起了較量的心思,回頭朗聲對眾人道:
    “今日大家都別藏著掖著,拿出本事來,誰要是勝了本公主,重重有賞!”
    聞言,眾人這才放開手腳,在草地上跑動起來。
    一群十六七的小姑娘,到底是玩心重,沒過多久,所有人的風箏便都飛了起來。
    不過卻是狀況頻發,一會兒是風箏線軲脫手了,一會兒是兩隻風箏在空中打起架來,弄得持線的兩人忙不迭地交換著手裏的線軲,一時間歡聲笑語充斥著這座禦花園。
    笑聲順著風箏線傳到了禦花園內不遠處的天極閣。
    這天極閣是皇家藏書閣,今日陸廷淵正好有事需要來此處查閱書籍。
    聽著外頭少女們的嬌笑聲,陸廷淵蹙了蹙眉,隨即放下手中的書卷,不悅道:
    “是誰在外頭?吵吵嚷嚷的……”
    內侍夏禎小心地觀察著陛下的神色,見他眉心微蹙,似是有些許不耐,便斟酌著開口道:
    “回陛下,是昌平公主同幾位伴讀在園子裏放風箏呢,太子殿下也在。要不……讓她們換個地方玩鬧?”
    陸廷淵沒有立刻表態,片刻後才擺了擺手,道:
    “罷了。”
    說完,他便從椅子上起身抻了抻腰,活動著因久坐而顯得略有些僵硬的腿腳。
    內侍馮春極有眼色地上前說道:“陛下,如今園子裏春色正好,要不奴婢陪您下去走走,鬆乏鬆乏筋骨?”
    陸廷淵睨了他一眼,馮春感受到陛下投射過來的視線,將頭低地更低了些。
    少頃,才聽到頭頂上方響起一道低沉而慵懶的聲線。
    “那便出去走走吧,順便看看太子又在胡鬧些什麽。”
    馮春低著頭,嘴角勾起了一道極淺的弧度,又極快地消失了。
    他忙上前去給陛下打簾,夏禎見狀也默默跟了上去。
    禦花園裏,此時“鬥箏”比賽已是臨近尾聲。
    薑澂魚正幫著陸辭放線,昌平公主也不甘示弱,兩隻風箏在天上忽高忽低,鬥得不亦樂乎,其餘眾人也樂得笑聲陣陣。
    “陛下駕到!”
    一聲尖細的嗓音令院子裏洋溢的歡聲笑語頓時戛然而止。
    眾人霎時住了聲,詫異地轉身看向聲音的來處,而後便匆匆忙忙跪倒了一大片。
    誰也沒想到陛下會突然過來,膽小的甚至嚇得手中的線軲都掉到了地上。
    薑澂魚也有些愕然,她兩手持著線軲,嘴角還掛著未及收起的笑意,就這麽直直撞進了帝王那雙幽深的眸子裏。
    天地間頓時闃然無聲。
    隨著轉身扭頭的動作,她頭上戴的金步搖流蘇微微晃動起來,日光下璀璨奪目。
    金玉相擊的泠然之聲穿破時空而來。
    少女明眸皓齒,美得攝人心旌。
    乍一看見她的相貌,陸廷淵心跳驀地漏了一拍,表情有一瞬間的失神。
    此時她站在那,兩手擎著線軲,陸辭就站在她的腿邊,小小一個,同她靠得極近,也顯得極為親昵。
    一高一矮兩道視線同時朝陸廷淵望過來,隻不過一個是欣喜,一個是驚愕。
    不知是被日光晃了眼,還是那抹鮮活的笑容太刺目,陸廷淵眼睛微眯了下,表情諱莫如深。
    ——真像啊。
    他想,要是阿妤還活著的話,此刻大概也像她這般,哄著阿辭玩吧。
    他當然知道,薑紹那個剛歸京的小女兒,長相像極了他的亡妻。
    今日親眼所見,的確讓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真的很像。可惜,再像也不是她。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
    其實這一切都發生在刹那。
    在聽到內侍高呼陛下駕到時,薑澂魚著實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隻是她反應快,眼中隻出現一瞬間的慌亂與驚詫,便迅速收回了視線,同眾人一起跪地。
    禦花園頓時響起一片口呼陛下萬歲之聲。
    “父皇!”
    身側的小家夥見了陸廷淵卻是高興,張著雙臂便朝他飛奔過去。
    後者彎下腰穩穩地將小家夥抱了起來,語氣略帶責問,但更多的是寵溺。
    “又不好好呆在殿裏,過幾日父皇給你選的伴讀就要進宮了,你不抓緊識書習字,到時候學業落個最差,遭夫子們留堂批評,朕可不會替你說情。”
    陸辭攬著陸廷淵的脖子一臉驕傲地回道:“才不會呢,那些字阿辭認一遍就記住了,阿辭不笨!”
    陸廷淵捏捏他的臉,“你倒是不謙虛。”
    陸辭覺得被父皇當眾捏臉很沒有麵子,於是往旁邊躲了下,以示抗議。
    陸廷淵又看向昌平公主,交代道:“昌平,既然選了伴讀,就要把心思多用在學業上,不可再整日胡鬧,惹是生非,知道了嗎?”
    昌平公主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應道:“是,皇兄。”
    此時已臨近午時,陸廷淵過來就是要捉陸辭回宮用膳的,眼下人既然已經逮到,他便抱著阿辭打算回宮。
    陸辭見父皇這就要走,連忙在他懷裏扭動著身子表示抗議:
    “父皇父皇,今日我的風箏飛得最高,小姑姑還沒給我獎勵呢!”
    聞言,陸廷淵睨了昌平一眼,昌平內心默默抓狂。
    我的小祖宗,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她硬著頭皮哄勸道:“阿辭,下次見你時,小姑姑再把獎勵給你好不好?”
    陸辭擺擺手,稚嫩的聲音再次衝擊著眾人的耳膜:
    “不用啦小姑姑,今天是因為有小魚姑姑,阿辭的風箏才能飛得最高,你把獎勵給小魚姑姑就好啦!”
    說完,還一臉得意地瞧向薑澂魚。
    意思是:阿辭我啊,都沒有自己要這份獎勵呢,阿辭真是世界上最體貼、最懂事的小孩了。
    驟然被點名,薑澂魚心一緊,僵硬地低下頭不敢回視。
    今日她既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睞,又在陛下麵前露了臉,落在有心之人眼裏,定以為她居心叵測了吧。
    說是選伴讀,但被選中的這幾個姑娘,除了後加進來的葉蘭蕙,哪個不是出身名門,哪個不是容貌姣好且未許親?
    就算是一心想嫁給自家兄長的許蘭茵,肯定也被家中父母親耳提麵命過,若有能站在陛下麵前的機會,一定得好好表現。
    其餘幾位更不必說,當年要不是她們年歲尚小,寧王妃之位可能還真輪不到她。
    薑澂魚僵著脖子低著頭一動不敢動,隻悄悄用餘光偷瞄著不遠處的地麵。
    那片玄色龍紋衣角漸漸走近,就停在離她咫尺的地麵上。
    霎時間,她屏住呼吸。
    天地間靜得可怕,隻有如雷的心跳聲在胸腔內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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