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臣最終沒有選擇追。
    因為他沒法讓師兄眼睜睜看著弟子死在眼前，他也是做師父的人，自然懂為師者的心。
    修仙一途，大多情況下講究少沾染因果，隻有因果沾染過度將阻道。
    收徒便是因果的一種，但他們還是選擇收徒，選擇接下這個因果，所以又怎麽舍得讓弟子死在眼前呢？正如季秋白之死，他暗中懊悔了些日子。
    他不想師兄也在深夜時懊悔、歎息。
    葉臣轉身回無休洞府，衝封璿幾人道：“冥月鬼氣雖然被壓製住了，但依舊在損精氣。先將其帶回修行居所，再請一些醫師來看看。”
    “是！”
    封璿連忙頷首。
    而後來到山月如身前，蹲下身子，以背示人，“山殿，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山月如強撐著身子起身，而後衝無休長老行了個大禮。
    再往外走時，連封璿攙扶都不讓，硬撐著身子一步一步往洞府外走去。
    “不用攙扶，我山月如還不至於被一個冥月鬼氣徹底打倒，它能侵蝕我的肉身、吸走我的生機，但毀滅不了我的意誌。”
    葉臣見狀，頗為不忍，但沒有沒有多說什麽，因為他感覺山月如恐怕隻是開始。
    天左盟盟主的左元丹懸賞一出，死人峰首當其衝，未來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宗門中流砥柱受襲，一階上品護身符總有護不住的時候。
    今日是山月如。
    明日可能就是李沐。
    不行。
    必須做點事情。
    下一刻葉臣腦海裏就跳出一個念頭――殺！
    必須殺到那些左道修士不敢接懸賞，殺到天左盟修士不敢貪戀一顆左元丹。
    當生出這個念頭之後，葉臣當即離開了洞府。
    臨走前，無生感受到了葉臣那淩厲的殺意，也很清楚葉臣恐怕要大開殺戒了。不過他也沒有阻止，因為在他看來，一味的防守已不可取。
    守隻會被動。
    主動進攻，或許能改變局麵。
    將山月如送出洞府後，無生當即折返，開啟護府大陣之後便開始研究冥月鬼氣。
    ……
    萬魔深淵。
    地祟一進入萬魔深淵後便開始瘋狂汲取周圍的真靈血氣，如同荒漠之中幹渴已久的凡人旅者一般，好在萬魔深淵積攢了數百年的真靈血氣，所以任憑地祟瘋狂吸收，溫九周身的真靈血氣也沒有絲毫淡薄。
    吸取大量真靈血氣之後，地祟便開始在體內產生靈法，靈法一誕生便有大量噬法陰蟲撲了過去。
    讓溫九詫異的是，噬法陰蟲麵對地祟產生的靈法，產生的歡愉情緒竟然不亞於麵對真靈神樹之時。
    雖然地祟產生的靈法並沒有真靈神樹那麽龐大，但溫九感覺培養噬法陰蟲的效果一定不差。
    仔細感受片刻後，溫九收起神識，開始煉屍養血，再度耗盡陰法煉化十具妖魔屍體。
    不過這次並非雨露均沾，而是集中起來培養三煞飛屍，準備一鼓作氣將其提升至中境。
    達到中境便可試著狩獵真靈魔族，那時再培養血墨三千的屍體和木緣瀧的屍體也來得及。
    子夜過後。
    每日結算。
    之前真靈魔族的屍血，一斤可讓三煞行屍獲得二十五點經驗。
    但尋常一階中等妖魔所培養的屍血，即便品質不錯，可依舊一斤點隻有五點經驗。
    相比起真靈魔族的效果差了五倍。
    不過溫九並不在乎，因為這些一階中等妖魔來的容易，幾乎都是秒殺獲取。
    兩百斤屍血功獲得一千點養屍經驗。
    【三煞飛屍】
    “還有二十六具實力較高的妖魔屍體，或許能多一些經驗，應該能到一半。”
    若能到一半，那接下來每日在萬魔深淵養屍六個時辰，在每天二十五點經驗的情況下，不到四個月時間三煞飛屍便可踏入中境。
    “此行狩獵妖魔，直接省了至少四個月時間。”溫九心裏頭無比暢快。
    不過溫九並不想再出外狩獵妖魔，因為他感覺接下來死人峰修仙界將大亂一段時間。
    連山月如都差點身死，他即便有三川鬼隱、血屍遁，可依舊不是很安全。萬一有邪修像他一樣擁有類似於噬法陰蟲的殺招，血屍遁最多給自己留個全屍。
    緊接著，溫九又看了眼噬法陰蟲的經驗，在地祟之中培養三個時辰下來共獲得了三十點。
    不多。
    但之前溫九使用價值二十顆下品靈石的陰邪靈藥，也才獲得了三十點經驗。
    溫九喜道：“這蠱道人還真是送給我一個省錢小能手。”
    感慨過後，溫九則看向五鬼。
    至於五鬼。
    在鬼臉浮屠的幫助下，依舊保持著每日一百二十點經驗的進賬。
    隻是地魄還沒有形成。
    現在的五鬼還算不上是真正的陰五行五鬼，倒是伴隨著與陰五行之物融合度越來越高，它們的氣息越發不一般，鬼氣也與尋常鬼氣截然不同。
    給溫九一種極為不凡的感覺。
    但溫九說不上來這種感覺是什麽。
    不過若回想鬼羅岩養出來的陰魂厲鬼，溫九發現盡管它們實力比五鬼高一個境界，但與五鬼鬼氣的品質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想到這，溫九立刻在鬼羅岩和木緣瀧的靈魂記憶之中開始尋覓這種變化是什麽。
    讓溫九沒想到的是，一找還真就找到了。
    鬼羅岩和木緣瀧的記憶之中都一些碎片化記憶，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
    五鬼在進行血脈品級蛻變。
    陰魂厲鬼之上的品級為鬼王。
    當這個鬼王並非境界。
    而是血脈品級。
    同時，在鬼羅岩和木緣瀧的記憶裏，還有一些歸於鬼王血脈的陰魂的其他信息。其中有一句話讓溫九頗為驚喜――堪比築基修士的二階陰魂厲鬼不一定是鬼王血脈，但鬼王血脈一定達到二階！
    “那豈不是說，隻要五鬼完全融合陰五行之物血脈蛻變，便一隻腳踩在了二階。”
    溫九大喜。
    靜候五鬼誕生地魄徹底蛻變。
    ……
    子夜過後。
    溫九再度耗盡陰法將所有妖魔屍體盡皆煉化。
    不出所料，第二日結算之時一共獲得一千五百三十點經驗，三煞飛屍經驗當即來到了兩千五百八十點。
    不過讓溫九沒想到的是，三煞行屍蛻變成飛屍之後，在萬魔深淵之中正常養屍竟然還能獲得二十五點經驗，足見萬魔深淵真靈血氣的濃鬱程度。
    如此一來，距離破境隻差兩千五百零五點經驗。
    即便沒有屍血，也隻需一百天即可再度破境。
    如果再輔以三煞養屍法，定能將時間再度縮短。
    不過之前的天煞水、血煞晶在三煞行屍階段時所能帶來的經驗已經微乎其微。
    所以若想提升獲取的經驗數量，就必須購買更高品質的天煞水和血煞晶。
    盡管此行收獲頗豐，光靈石就有三千左右，可溫九決定先繼續白嫖。
    什麽時候等萬魔深淵的真靈血氣耗盡，真靈魔族被他殺完，再花靈石進行三煞養屍。三煞養屍法，隻用於培養血墨三千和木緣瀧的屍體。
    ……
    也就在第二天。
    溫九突然收到了蠱道人的傳音。
    不是關於萬獸池的，而是關於大長老東方天城和白劍心長老二人。
    兩人竟然同時在追一人。
    且已經追到了死人峰修仙界邊界。
    被追者正是來自於死人峰修仙界之外的散修冥鬼老怪，但目前冥鬼老怪不知所蹤。而收到消息的天左盟，已經集結大量人手準備圍攻二人。
    根據天左盟內的消息，之所以天左盟盟主敢這麽做，是因為無生三門中有消息稱死人峰峰主已經於秘境之中身隕。
    若死人峰築基峰主真的已經身死，再將白劍心、東方天城二人斬殺。
    死人峰將群龍無首！
    “築基峰主身隕了？”
    得到這個消息，溫九第一反應並不是擔憂死人峰的處境，而是覺得這個消息不一定是真實的，若死人峰峰主真的身隕，天左盟盟主還會發懸賞？
    還會想著去天絕遺跡築基？
    這個消息十有**是口口相傳之後變了形，但可以確定的是死人峰峰主一定是遇到了麻煩。
    而且是極有可能身隕的麻煩。
    所以天左盟才敢以左元丹進行懸賞，才敢堂而皇之暴露自己準備去天絕遺跡築基的計劃。
    “隻要死人峰峰主身隕的消息沒有確定，想必問題應該就不是很大。隻是大長老和那位白長老為什麽會追一個人追到死人峰修仙界邊界？”
    溫九當即傳音給蠱道人。
    他給蠱道人的傳音符隻是一階中品，所以無法實現遠距離的實時傳音。
    一來一回，一個消息得一兩個時辰。
    當蠱道人下一個消息傳來時，溫九終於明白為何了。
    因為山月如。
    不過外麵傳的是冥鬼老怪殺了山月如，所以觸怒了白劍心和東方天城。
    但經過蠱道人對於冥鬼老怪的介紹，溫九明白山月如即便現在不死恐怕也活不了幾天。因為能祛除冥月鬼氣的人整個極西之地都沒有幾人。
    距離死人峰最近的小衍山峰主倒是可以，對方身為頂尖的一階上品煉丹師，煉製一個祛除取名鬼氣的丹藥還是很輕鬆的，但小衍山再近，那也是在千裏之外。
    雖然以一階上品飛舟趕路來得及，但前提是小衍山峰主願意來幫忙。
    可三宗六峰雖都屬於神絕千峰麾下勢力，但其實都不是友好關係。
    三宗六峰皆存利益之爭。
    時有廝殺發生。
    數百年來，早就積怨已深。
    死人峰峰主若是身隕，恐怕小衍山第一個發難，更別說什麽來幫忙救人了。
    得到這些信息後，溫九終於明白為何大長老要一直追那冥鬼老怪了。
    解鈴還需係鈴人。
    “做的不錯，過段時間將養蠱之法還你。”溫九用傳音符傳過去一句話。
    果然。
    不殺蠱道人是正確的。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有些消息恐怕連盡知樓都不一定知道，但蠱道人這種混跡在天左盟的人一定知道。
    “希望大長老他們沒事吧。”
    不管是衝萬魔深淵，還是衝個人情感而言，溫九都不希望東方天城出事。
    同日。
    平山也傳來了消息。
    是關於萬獸池的。
    萬獸池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因為有平山的消息，死人峰近五位主峰長老參戰，練氣五層練氣六層超百人，並成功擊殺了那位想要毀滅萬獸池的天左盟護道者，其麾下的左道妖人也死了不少人。
    死人峰一方雖也有折損，但因為平山的消息成功讓損失控製在了十五人之內。
    練氣六層以及以上無一身隕。
    可以說是一次交大的勝利，不過萬獸池的麻煩並沒有解決，妖魔依舊在踐踏萬獸池。
    短時間內萬獸池將無法啟用，對於死人峰而言，依舊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畢竟萬獸池靈石死人峰培養靈獸的三大養獸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偃月師姐竟然是這次大戰殺敵最凶的人，超過三十位左道妖人死在偃月劍下，還有一位想魂獸摸魚的練氣七層左道散修直接被其追出百裏。
    練氣六層追練氣七層追出百裏，可想而知這位偃月師姐其實力有多強。
    “果然，能成葉長老的弟子，沒一個簡單的。若是那位季秋白峰主沒有被自己人陰死，估計也能成為一位了不起的修士。”溫九不免感慨。
    ……
    這天入夜。
    溫九剛從萬魔深淵歸來，隱隱約約便看到有一人躺在他屋後竹林的山坡上。
    此時明月正圓。
    皎潔月光溫和灑下，鋪在了那人身上使其帶上一身銀裝，溫九定睛一看，竟然是山月如。不過不是前些日子巨錘在握，誰來就捶死誰的山月如。
    現在的山月如氣息萎靡，躺在山坡上一直緊閉著雙眼，溫九本打算直接回屋。
    因為他連安慰都不知道怎麽安慰。
    但這時候山月如率先開口了，聲音虛弱，“溫師弟，我很好奇，你既然不是懶惰之輩，每日在萬魔深淵修行至子夜才歸，為何會放棄進入琅福地修行？”
    溫九一躍而至竹林之上，沒有回答，而是行禮道：“山師姐怎麽在這？”
    “你但凡平日裏多出門幾次，就該知道你頭頂這座修行居所是我的。”也就是溫九了，他人若是與自己為鄰，少說三五天跑一次她的洞府。
    “原來如此。”
    溫九啞然。
    山月如再言，似乎非常想知道答案，月光灑下之時神色則有些悲涼。
    “不想回答就算了。”
    “多謝師姐。”溫九行禮致謝。
    山月如擠出一絲笑意，“你倒是有意思，明明可以隨便編個理由騙我一下，是不是知道我命不久矣，所以才不想騙我這麽一個將死之人。
    現在看來，你這小子應該身懷大機緣吧？否則不會連琅福地都瞧不上。”
    沒等溫九出言搪塞，山月如便自顧自繼續說道：“我本是凡俗燕國長公主，三十年前本該成為燕國對罔國止戈求和罔國犧牲品……那時候的我，認命。
    但誰料和親的前幾日被側峰行走看上，他說我是什麽上品金屬性靈根，父皇大喜，用我換了燕國五十年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自那之後我便在側峰修行，一年入練氣一層，十年踏入練氣中期，後來被外出曆練的師父青睞，收為親傳，三十年時間走到練氣中期巔峰。”
    山月如忽然停下，溫九捧場道：“師姐厲害。”
    他很清楚山月如為何突然緬懷過去，因為人在暮年之時或者將死之時便喜歡回憶。
    回憶自己的一生。
    唏噓自己的一生。
    輝煌也好。
    卑微也罷。
    山月如噗嗤一笑，“你這誇的一點不走心。”
    “罵人才走心。”溫九應聲。
    山月如再度笑道：“倒是耿直，小心這樣日後這麽說話找不到道侶。”
    “女人隻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溫九再度抱拳，“師姐，要是沒什麽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晚上還要澆灌陰邪靈藥，耽誤不得。”
    說實話。
    他不想聊。
    不是社恐。
    就是單純不想聊。
    哪怕現在的山月如世界在月光下顯得楚楚動人，神色上的悲涼也徒添幾分淒美。
    “臭小子，我都要死了，你都不願意坐下來陪我聊聊？”山月如急了。
    這幾日她不想說話。
    尤其是麵對熟人。
    好不容易碰上一個不怎麽熟，又能站在這山腰之上與自己對話的，她怎麽能放過？
    “我幫你澆！”
    “你隻需要陪我說說話就行。”
    山月如猛地起身，往溫九的修行居所走去。
    “我……”溫九無語，但一想到山月如很可能命不久矣，也就不再阻攔。
    入屋之後溫九提了一桶**遞過去，山月如雖然虛弱，但畢竟是練氣修成修士，提一個木桶對她來說和拿一片樹葉沒有太大的區別。
    山月如一邊澆灌，一邊說道：“溫師弟，你知道嗎？本來我以為自己能走到師父那一步，以練氣修為護這五百裏山河十年八年，甚至更久。
    但修道無情，它給了我希望又讓我絕望。
    不過相比起自己我現在更擔心，若是師父在外發生什麽意外我該如何自處。明明師父已經隻差臨門一腳便可入練氣圓滿，可卻要為我在外奔波。”
    溫九安慰道：“師姐不用擔心，以大長老的實力，死人峰修仙界誰能奈何得了他。”
    不過這話他自己都不信。
    因為自古山外有山，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