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真少爺才有資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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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宥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嗎?
    沒有了。
    他在謄濟待了兩年半,就被整整孤立、霸淩了兩年半。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楚宥已經記不清了,是突然還是逐漸再去分辨更沒有意義。
    如果忍受痛苦需要競技,那他毫不費力就可以取得金牌。
    盡管他並不需要這份榮譽,但總是有人施舍般硬塞給他。
    林資強勢出現,蠻橫地摘掉禁錮他在脖頸上綬帶,斥走那些投向自己憐憫同情卻躲避的目光。
    他還要更多什麽呢?還要恬不知恥希冀林資將他脖頸上的勒痕也撫平麽?
    楚宥痛恨自己體內楚家人貪婪的血液,明明遠離林資才是最好的選擇,可他卻放縱自己接近,試圖汲取更多。
    林資跟他不一樣,他是有人愛的,會有人擔心他記掛他,跟自己這樣的“危險分子”靠近沒有任何好處。
    “對不起”,應該他先說的,應該他主動遠離林資,而是讓給予過他那麽多的林資開口提醒他。
    “為什麽道歉?”林資不解地歪頭,又道:“我的意思你聽懂了?”
    林資抓抓臉,好厲害,能從他不連貫的隻言片語聽明白他意思的隻有他哥。
    現在又多了個楚宥?或許。
    “林資”,林顧屈起指骨敲了敲門,成熟英俊的麵龐展露,林資眼眸亮起,“哥。”
    林資立馬拋下楚宥,乳燕投林跑向隔壁。
    “弟弟”,沈郡也走過來,含著笑意,“忘記恭喜我們的第一名了,想要什麽?沈郡哥哥給你獎勵。”
    林資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彩虹橋,“它下麵沒有雲彩。”
    沈郡比劃了個“ok”的手勢,“我來解決。”
    林資搖頭晃腦高興了會兒,眸子都彎起來了。
    沈郡忍不住跟著他笑,清清嗓子,“沈郡哥哥再給你搭一個。”
    “什麽?”林資好奇追問。
    沈郡這次卻閉口不言,神秘兮兮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林資撇撇嘴,“不說算了。”
    林資扭臉看向林顧,“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林顧點頭。
    林資不開心了下,伸出掌心,“你還沒給我零花錢。”
    林顧下意識觀察醫務室窗外的天氣,從錢包裏抽出一張五元紙幣,叮囑道:“剛跑完步不要貪涼,吃兩口就扔掉。”
    林資將林顧給的錢收好,故技重施伸出另一隻手,指責道:“這些天你都沒給我零花錢,補償我。”
    林顧沒法他,隻得再抽出一張,商量道:“備用金?”
    林資也沒打算一天吃兩個冰淇淋,捏著鼻子認了。
    “但哥還欠我哦”,林資提醒。
    林顧收起錢包,“哥記著,從今天雙份,補完為止。”
    林資自然不會懷疑林顧的記憶力,勉強滿意。
    不過,林資探究的眼神從林顧和沈郡流轉,“你們背著我說什麽了?”
    林資視線停留在沈郡多情的桃花眼上,似醉非醉暈霧泛波,似乎隨時都要勾人溺海,不自覺憂愁起來,沈郡好像狐狸精啊,還一肚子壞水那種。
    “就是討論了下你哥這次為什麽不在謄濟運動會開場名單上。”
    林顧的全國理科狀元的頭銜那就是金光閃閃的活字招牌,幾乎林資學校的每次大型活動都會邀請林顧發言。
    這次卻沒有。
    “為什麽?”林資同樣疑惑。
    沈郡裝模作樣地又是歎氣又是搖頭,林資的心都提起來了,惴惴不安地等著沈郡說出原因。
    沈郡裝夠了,才惋惜開口,“你哥的理科狀元是選科前的理科狀元,現在教育改革了,你哥的理科狀元名頭貶值,被時代淘汰沒人要了。”
    林資消化了會兒沈郡的話,成功被氣哭。
    林資撲進林顧的懷裏,眼淚汪汪保證,“沒有被淘汰,我要哥。”
    林顧胸口都被林資哭得濡濕一片。
    沈郡沒想到自己開個玩笑,能引起這麽大動靜,瞬間慌神,“弟弟,你…別哭啊,怎麽…還哭成這樣了呢?”
    林顧從懷裏撈起弟弟淚濕的臉,溫軟滑膩得差點托不住。
    “謄濟邀請哥了”,林顧打開手機,將謄濟發送信息邀請界麵給林資看,“哥隻是太久沒見囝囝,想囝囝了。”
    林資吸著鼻子慢慢反應,眼睛紅紅開口,“哥是想先見我才沒去的?”
    “嗯”,林顧說,“什麽都沒有囝囝重要。”
    林資好哄得很,用林顧的衣服蹭幹眼淚,又往林顧肩窩裏埋了埋。
    林資耳根發燙,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當著外人的麵哭成這樣有點丟人。
    林顧力道輕緩順著林資的脊背,幹燥掌心透過單薄的布料將溫度傳遞到林資的體表,撫平林資起伏的情緒,“哥沒有囝囝不行,謝謝囝囝要哥。”
    好肉麻。
    半晌,林資臉熱熱的從林顧脖子裏鑽出來,不過,有林顧陪著丟人就顯得他不那麽丟人了。
    沈郡酸溜溜地看著林家兄弟倆你儂我儂地互訴衷腸,小聲嘟囔,“也不知道是誰前幾天說自己長大了。”
    黏人的小騙子。
    林資耳朵好使得不得了,當即就瞪了回去,再次嚐試拉攏林顧,“哥,你真的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換個朋友是件很困難的事嗎?
    林資的潛台詞太過好懂,沈郡差點背過氣去,幽幽開口,“不止朋友哦弟弟,我還是你哥的老板。”
    林資撇開臉不說話了。
    林顧用冷毛巾給林資紅腫的眼眶周圍濕敷了十分鍾左右,又洗幹淨手給他舒張按摩,隻剩下淺淺紅暈才離開。
    沈郡落後林顧半個身子,心虛地摸了摸鼻尖,幹巴巴開口,“你剛才動作怎麽這麽熟練?”
    “照顧林資是林家的必修課”,沒有什麽熟不熟練之說,每個技能都是要掌握的。
    顯然童年充斥金融理財商貿接受精英教育熏陶的沈郡理解不了,他其實想問,林資是不是經常這麽哭,所以林顧形成了這麽流暢的安撫工作。
    林顧猶如沈郡肚子裏蛔蟲般,“林資長這麽大,惹他哭的,一隻手就數得過來”,補充道:“現在裏麵多了個你。”
    沈郡當然不會把林顧這句話當成誇讚,有種損害人家如珠如寶心頭肉無地自容的羞愧。
    “不會再有下次了”,沈郡跟守護幼弟的封建大長兄保證。
    “他現在用的還是你的錢?”沈郡換了個話題,他指的自然不是林顧給林資每天的五塊零花,而是林資的生活費、學費諸如此類。
    換句話問,林資回到聞家除了吃住沒用聞家一分錢?
    林顧瞥了眼沈郡,沈郡意會改口,“你的錢就是他的錢,我知道。”
    “弟弟,這是跟聞家劃清界限?”沈郡蹙眉,“為什麽?”
    林資不會在錢財上斤斤計較,否則也不會讓自己給他的彩虹橋按雲彩底座。
    這次林顧沒有明確地告訴沈郡答案。
    沈郡謹慎地沒有深究,隻是問了句,“林資要錢做什麽?”
    現在五塊錢能買什麽?
    林顧沒有隱瞞,“林資之前學校門口有個擺攤賣彩虹冰淇淋的,他每天都會花五塊錢買一個。”
    林顧看了眼腕表,給沈郡報了時,“林資現在應該已經買到了。”
    林顧對林資的時間點掐得很準。
    林資確實都吃上了,不是綿密絲滑的口感,有股濃濃的香精味,但是涼絲絲的很甜,顏色也漂亮,林資很喜歡。
    謄濟跟林資之前的學校相隔不是很遠,需要穿過三條街,林資為了趕回去,挑了條小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時運不濟,偏偏遇上行凶現場。
    “林資”,短短的兩個字在舌尖滾出,竟帶著血腥氣。
    林資站定,小路中央的楚懷朔隔著光影,本來風流邪氣的外貌硬生生變化成駭人的沉鬱。
    “我跟著他來的”,楚懷朔踢踢腳下佝僂起腰背的楚宥,唇邊的弧度冷誚,“他是跟著你來的。”
    “你們的關係真好”,像是感慨。
    楚懷朔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站著好幾個人,是之前跟著武昊的那幫人。
    “楚哥,就是他把我們開除的”,其中一個男生走到楚懷朔身邊,憤恨地盯著林資,“我今天非得出了這口惡氣。”
    不過是推了一下身形晃了晃,連皮都沒破,林資就大張旗鼓又是叫家長又是請校長,生生將他們記在檔案開除謄濟。
    怎麽能不恨呐。
    其他人也逐步逼近,大好的人生被林資毀之一旦,不計後果的年紀,隻知道抒發胸口難解的憤懣,看林資的眼神也就愈發狠辣。
    楚懷朔悠悠打斷道:“你們被開除不是因為霸淩楚宥?”
    這是謄濟記的大過理由。
    小男生往地下啐了口,“這廢物也配?”
    楚宥被他們欺負了多久,任打任罵慫得連醫務室都不敢去。
    要不是林資囂張跋扈,謄濟也不會尋他們欺負楚宥的理由開除他們。
    林資指尖敲了敲電話手表,抬眸對接上楚懷朔晦暗的眼,眉心絞緊。
    楚懷朔踩在楚宥的腿骨,腳下用力,寂靜的小路響起痛苦低沉的呻吟。
    楚懷朔問林資,“你要救他嗎?”
    林資沒動。
    楚懷朔掃過周圍恨不得立馬衝上去教訓林資的人,勾起嘴角,“林資,我可以放你走…”
    “楚哥!!”小男生焦急地阻止,他太想報這個仇了,在校長室給林資鞠躬道歉,是他最恥辱的時刻,林資還高高在上碾著他的自尊。
    楚懷朔抬了抬手,繼續,“但是,你要是救他,那我不能保證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做決定吧”,楚懷朔輕點下頜,“就現在。”
    楚懷朔一錯不錯地盯著林資,直到林資扔掉手裏的彩虹冰淇淋,頭也不回地走掉。
    果決地讓楚懷朔怔愣了下。
    “哈哈哈”,楚懷朔捂著臉大笑,笑夠了蹲下身欣賞楚宥死狗般的慘狀。
    “楚宥,之前聞忻繁還會苦苦攔著我幫幫你”,楚懷朔眼底難掩失望,他對林資的印象還停留在,林資在聞家驕橫地耍脾氣,任性霸道到要求所有人都要聽他的。
    “林資可是看都沒看你一眼”,楚懷朔嘲諷道。
    再漂亮又能怎麽樣?被人捧著哄著,把心肝兒都獻給他,得到他短暫的笑臉,轉過頭他就能把你拋棄得幹幹淨淨,一絲真情都沒有。
    楚懷朔欣賞聞忻繁的堅韌善良,一直以為和他共度後半生的人,也應該是這樣溫和柔情的,可他不受控製地被林資吸引。
    驕矜、傲氣的小狐狸,生病得軟像團貓。
    可楚懷朔知道那是假象,林資本質上就是一個乖張、無情的人。
    要不,這麽慘的楚宥,鮮血淋漓的楚宥,林資連個樣子都不會裝裝呢。
    “咳咳咳”,楚宥胸腔振動,破損的喉管帶出幾縷血絲,壓榨的肺腑讓他喘息許久才費力吐出幾個字。
    “聞忻繁…”
    楚宥說得艱難又堅定。
    “聞忻繁從來沒有幫過我。”
    掉幾滴眼淚,同楚懷朔說幾句調情的話就是在幫他嗎?不過是換來下次楚懷朔更猛烈的毆打。
    聞忻繁拿他當彰顯善心的工具,上當的隻有楚懷朔,他不過是聞忻繁無趣生活的調劑品。
    這算什麽幫?隻是把他推向更暗的深淵。
    “你不認?”楚懷朔一把揪起楚宥的頭,手背青筋暴起,楚宥的頭皮被他大力抓握,臉都微微扭曲變形。
    楚懷朔眯起眼質問道:“那誰還會幫你?林資嗎?”
    楚懷朔冷笑,“他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像是罵楚宥,又像是加固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楚懷朔羅列林資的罪狀,“他自私得不行,眼裏隻有他自己,他會管你?不,威脅到他的安全,他誰都不會管。”
    血水從額角流下滲進楚宥的眼睛,大片的赤紅。
    楚宥疼得麻木,比楚懷朔更譏諷的語氣,“那不應該嗎?”
    楚懷朔狠狠擰眉,嫉妒的火種燒灼他的心髒,“他扔下了你,這你都不怪他?”
    楚宥又是咳,好半天才緩過來。
    “林資是寶貝,他有人愛,他受傷有人會擔心。”
    楚宥頂著楚懷朔不解的眼神繼續,“我跟你都是沒人要的東西,沒人在乎。”
    “楚懷朔”,楚宥說,“雖然說人人平等,但是你要知道…”
    “咳咳咳”,楚宥翹起唇角,俊美青澀的五官沒有平時的沉悶,蓬勃的朝氣灌注,稍稍一瞬足夠耀眼,“你要知道,愛多的人價值才會更高。”
    楚懷朔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苟延殘喘的楚宥,判定道:“你瘋了。”
    怎麽會有人如此貶低自己,林資到底有多大魔力讓楚宥理智也不清醒。
    可是楚懷朔即便這樣說,他的心髒卻在違背意誌狂跳。
    他腦海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林資無論怎樣都是應該的,他值得別人把最好的都獻給他。
    楚懷朔被繁雜的思緒擾得眉目更為凶戾,又往楚宥脆弱的腹部踹了一腳。
    對麵的光影被打亂了下,楚懷朔驟然抬眸。
    “林資?”
    林資又買了個彩虹冰淇淋,在離楚懷朔不遠處停下,蹲在牆根裏,仿佛亂入的背包客,“你繼續,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