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朱標的帝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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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分封,幾年前就擬定好的計劃,終於到了要實施的階段了。
    陳景恪說道“正常來說,群臣肯定會反對的,即便是海外分封也會反對。”
    “這裏麵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有一部分是源於人心。”
    朱雄英疑惑的道“什麽人心?”
    陳景恪解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大家都是大明的臣子。”
    “勳貴雖然可以世襲,但大家總歸是在一個鍋裏吃飯的。”
    “現在你們突然成獨立小王國了,至少文官集團心裏會很不舒服。”
    朱雄英了然,然後不屑的說道
    “不舒服就上戰場啊,自己去不了就把子孫送上戰場。”
    “有他們的關係在,他們的子孫比普通人更容易出人頭地。”
    “自己受不了那個苦不願意去戰場,還嫉妒別人獲得的好處,下賤。”
    陳景恪笑道“話雖如此,但天下事歸根到底都是人的事情,必須要考慮人心帶來的影響。”
    朱雄英說道“確實,不能讓他們太得意。老杜,聽到了嗎?”
    “等大分封公布,群臣開始反對的時候,就圍繞我方才那些話製造一番輿論出來。”
    杜同禮下意識的想回答,話到嘴邊才反應過來。
    先是看向朱標,等他點頭才說道“是,臣下知道了。”
    不就是散布謠言嗎,錦衣衛可太拿手了。
    到時候反對此事的官吏,全都給貼上嫉妒的標簽。
    陳景恪提醒道“記住把太子撇出來。”
    杜同禮連忙道“是,屬下明白。”
    陳景恪這才繼續說道“光靠這種小手段,是無法左右大局的。”
    “想要大分封,還是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南洋事件同樣可以做文章。”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再將南洋那些土地還給蠻夷。”
    “在那麽遙遠的地方,建立郡縣製是不現實的,分封就是最合理的。”
    “可是大明宗親加起來才百十號人,男丁隻有三四十個,其中大部分都年幼不能理事。”
    “這麽多地,根本就封不過來。”
    “基於這個理論,我們順勢提出大分封計劃,。”
    “到時候群臣反對,我們就將球踢給他們,讓他們想一個更好的辦法出來。”
    “除了分封,我不認為還能有更好的辦法。”
    末了,他笑著說道“當然,如果真的有誰能想到比分封更合適的辦法,那就更好了,我願推舉他入閣。”
    朱雄英嗤笑道“咱們這麽多人思考了這麽多年,都沒能想到更合適的辦法,指望他們黃花菜都涼了。”
    哪知道,朱標卻搖搖頭,說道“你們兩個,還是欠缺了點火候。”
    朱雄英和陳景恪都有些不解,什麽欠缺火候?是法子不行嗎?
    朱標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先對杜同禮說道
    “你先退下,未得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杜同禮知道,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外人聽,立即就起身告退。
    等他離開,朱標才說道“上位者需剛柔並濟,該尊重群臣的時候,就要給他們麵子。”
    “該硬的時候,就必須要強硬起來。”
    “那麽,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什麽時候該強硬?”
    朱雄英脫口而出道“欲行大事,必須行雷霆手段。”
    陳景恪也非常認同的附和道“行大事當強硬。”
    朱標說道“錯了,大錯特錯。”
    兩人都有些不服氣,這有什麽問題嗎?
    朱標嚴肅的道“什麽行大事行小事,國家的事情哪有小事?”
    “你們嘴裏的所謂小事,哪一件不是關係著黎民蒼生的生計?這還能算是小事嗎?”
    兩人皆露出羞愧之意“陛下(爹)教訓的是。”
    見兩人聽進去了,朱標也沒有再囉嗦,繼續說回正題
    “既然朝廷沒有小事,那什麽時候需要強硬,什麽時候需要柔和呢?”
    “當一個政策可以通過協商,或者迂回手段,推行下去的時候,就用懷柔的手段。”
    “當協商不可能通過,或者協商的代價太大的時候,就需要決策者強硬起來,強行推動。”
    陳景恪兩人先是若有所思,然後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是了,原來軟硬的標準在這裏。
    不是什麽大事小事,而是如何最有效的通過。
    變革初期,百官對變法都抱著不信任的態度,是不願意配合的。
    朱元璋靠著強硬手段推行。
    等新政落實,百官見到了新政的好處,思想慢慢的就發生了轉變。
    於是革新派隨之誕生。
    等到朱標繼位的時候,革新派的力量已經非常強大。
    很多政策,已經不需要皇帝親自出麵,隻要提出來,自然有革新派去推動。
    如此一來,皇帝就可以置身事外當仲裁者了。
    所以朱標的很多手段,看起來就比較柔和。
    很多時候,他都會有一些小技巧,讓群臣接受變革。
    而不是如老朱那般,靠強硬推動。
    這麽做的好處就是,可以降低百官對新政的抵觸,更容易團結大多數人。
    但是碰到那種反對聲音比較大,很難通過正常協商通過的政策,他就會強硬起來。
    比如這一次的出兵南洋。
    他無視群臣的反對,直接下了罪己詔。
    雖然沒有直接下令出兵,但也等同於是宣布了出兵的決定。
    原本反對此事的群臣,一看他態度如此強硬,隻能悻悻的同意了。
    甚至還自我安慰,皇帝還是肯照顧大家情緒的,沒有直接宣布出兵。
    朱標繼續說道“不要把希望放在輿論上。”
    “當你隻能靠輿論來推動某件事情的時候,那這件事情大概率是做不成的。”
    “這一次的大分封就是如此,不論你們做再多準備,靠協商都不可能通過的。”
    “想要施行這個政策,隻有強行推動這一條路。”
    “隻不過,有了南洋的事情,確實讓我們推行新政時的阻力小了一些。”
    “但也僅此而已了。”
    “所以,你們把過多的心思放在輿論宣傳上,屬於本末倒置了。”
    “真正應該做的,是如何提前布置,消除強行推動新政造成的不利影響。”
    陳景恪兩人連連點頭,這才是真正的實踐教學啊。
    朱標喝了口茶,給兩人思考的時間,然後才說道
    “伱們在輿論上做文章沒有錯,錯的是操縱輿論的用意。”
    “操縱輿論不是為了逼迫群臣同意新方案,而是為了消除不利影響。”
    陳景恪不禁想起了前世西方的選舉政治。
    凡是利用輿論來推動某件事情,最終都走向了妖魔化。
    七十二種性別都整出來了,孫悟空見了都自愧不如。
    但也不要太高看西方那些政客,以為他們多尊重選舉。
    真正利益相關的時候,屁民的所謂投票權不如一張廢紙。
    比如燈塔國就無視民意和律法,強行通過了反排猶法案等等。
    為啥他們要這麽做?
    因為魷魚集團出讓了很多利益給燈塔國的統治階層。
    在利益麵前,他們可以將一項反常規的法案,包裝成合法的國家意誌。
    平時表現的溫情脈脈,把自己包裝成民主鬥士,讓選民覺得他們是尊重民主。
    然而事實上,能參加選舉的,無一不是幾大政治家族的代表。
    極個別不是出身於政治家族的,本身也是大資本家。
    等真正遇到大事兒的時候,他們就不裝了,直接強行推動。
    民意?反對?軍隊麵前反對一個試試。
    事實上,他們的做法和朱標所言非常相似。
    這個世界是少數精英在統治的。
    不論承不承認,也不論願不願意接受,這都是現實。
    大多數決策,都是精英們做出的。
    那麽核心問題就來了,如何確保精英階層不會脫離底層民眾?
    如何確保掌握國家的人,不會變成單純的利己集團?
    這就需要正確的思想和先進的製度。
    所以,第一個喊出‘人民萬歲’的那個人,對我們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作為後人,我們隻能說,慶幸有他。
    陳景恪其實也一直在追逐他的腳步,隻是時代限製,他能做的不多。
    說難聽點,他沒有推翻一切的能力,隻能在螺絲殼裏做文章。
    盡可能的讓百姓的日子好過一點。
    他的大同思想就是基於這個理論確立的。
    朱標應該是憋了很多話,終於找到機會說了出來。
    一開口就有點刹不住,給兩人講了很多實踐經驗。
    陳景恪和朱雄英聽的很認真。
    這些東西都是書本上學不到的,要麽去社會上去碰壁,讓現實教。
    要麽就靠有經驗的長輩去教。
    但你以為碰幾次壁就能學到了?
    不,沒有一定的天份,就算碰死了也什麽都學不到。
    長輩言傳身教,是最好的辦法。
    ——
    南洋戰報傳來,南洋水師、淡馬錫總督府和楚國,聯合展開軍事行動。
    三個月的時間蕩平了南洋,共剿滅七個國家,小勢力不知凡幾。
    後續的軍事打擊依然在進行中,確保南洋再無能威脅明人的勢力存在。
    消息傳出後,自然是天下歡騰。
    就連保守派都鬆了口氣,沒想到南洋土人如此不堪一擊,白瞎了他們之前那麽擔心。
    民間就更不用提了。
    時不時就能聽到高呼萬歲的聲音。
    華夏子孫這個詞,已經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大家的嘴邊。
    秦風·無衣傳唱的更火了。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美好。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不好的消息也跟著傳出。
    南洋大族打著同鄉名義坑害大明百姓,而且這種情況從宋朝就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
    這幾百年來,被坑害的人已經無法計算。
    朝野一片嘩然。
    原本大家還在為這些人的遭遇憤怒,為朝廷出兵複仇感到振奮。
    大華夏概念已經被越來越多人認同。
    可現在告訴大家,南洋大族都罪大惡極,我們的眼淚白流了。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隨之生出。
    什麽大華夏,踏馬的他們就是這麽對待同胞的?
    那這樣的同胞不要也罷。
    各種真的假的故事也開始流傳,什麽我有一個朋友出海沒回來,聽人說就是被同行人給害死的。
    當這樣的故事變多,隨之而來的就是,出海的危險性再次被大家提起。
    大海本身就危險,還要小心土人,現在連身邊的同胞都要小心。
    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吧。
    保守派就興奮了,我們就說步子不能邁的太快,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吧。
    於是他們就紛紛行動起來攻擊出海政策。
    橘生淮南的事情也被提起,那些人遠離了大明,被土人的蠻夷思想感染,已經不是華夏人了。
    人家打心裏就沒把自己當華夏人,咱們也別一廂情願了。
    進而開始反對大規模向外移民。
    一時間大有輿論轉向的意思。
    與之相對應的,激進派就有點焦頭爛額了。
    大明開海之後,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既得利益群體。
    這些人有的是為了一展理想抱負,也有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但不管是為了什麽,他們所需要的一切,都是從出海得來的。
    風向轉變,對他們是不利的。
    事關切身利益,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隻是這股逆風來的太猛烈,他們有些摸不清門道。
    主要是不理解朝廷為什麽要將這個消息傳出去。
    莫非是高層意誌發生轉變了?
    他們隻能四處托關係打聽情況,陳景恪家的門檻再次被踏破。
    這次陳景恪倒是沒有閉門謝客,而是接見了部分人,直言不諱的告訴他們
    “出海確實帶來了巨大利益,但也造成了巨大隱患。”
    “這些隱患以前都被掩蓋下來了,現在隨著南洋慘案集中爆發了。”
    “這些問題如果不能解決,朝廷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支持出海政策了。”
    至於具體都有哪些問題,又該如何解決,陳景恪全都沒有說。
    被問急了,就會用一句話來搪塞
    “事關國家機密,我不能多說,你們自己反思。”
    雖然沒有得到具體的答案,不過總算是知道了緣由。
    至少知道事情出在那裏,該往哪個方向尋求解決的辦法。
    接下來就是自查了。
    好好看看這些年出海政策下,到底隱藏了那些隱患,又該如何解決。
    於是激進派就暫時放下了別的事情,開始著手自查。
    而保守派呢,為了打擊激進派,自然也要去了解對方的不足。
    一時間激進派和保守派竟然神奇的保持了步調一致。
    隨著兩派聯手,越來越多的隱患和漏洞被查出。
    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大辯論。
    在這種情況下,出海政策還有延續的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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