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星球的內海裏，生活著一群人魚。
    人魚很少上浮到“表側”的世界當中去，直到十五歲生日的那一天，她們才能短暫地去“外麵”看一看。
    在那一天裏，小人魚意外救下了一位出海的王子，並像是所有愛情故事的開端一樣——不可自控地愛上了對方。
    她想要隨著王子上岸生活，但人魚的生物結構並不足以支持她長時間離水，於是人魚向魔女許下願望，想要一雙能夠行走在陸地之上的雙腿。
    魔女說，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但要用你的聲音作交換。
    小人魚付出了自己的聲音，從此不能再說話；而魔女如約實現了她的願望，讓她生出了人類的雙腿，從此每走一步，都像是行在刀尖上。
    這是虛假的雙腿，魔力構築的粗糙奇跡，而想要真的變成人類，她需要來自人類發自內心的愛意。魔女說，奇跡終有時限，如果她愛的人和別人結了婚，那麽她就會化作海上的泡沫。
    “剩下的愛情波折我們省略，總之，她失敗了，那個王子並不愛她。”
    諾克斯看著蝙蝠俠：“讓我們直接快進到故事的結尾。”
    小人魚的姐妹們給了她一把匕首，讓她在睡夢中殺死王子，隻要他的鮮血和生命作為媒介，她就能夠重新找回屬於人魚的命運。
    然而最後小人魚也沒能下手，東邊的天空越來越亮，她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化成了泡沫，消失在了第一縷陽光當中。
    “你怎麽看待這個故事？”
    講完之後，諾克斯問：“又怎麽看待故事裏的魔女？”
    這是個各個年齡段都有不同感悟的故事，尤其諾克斯的講述方法明顯偏向於魔女視角，他解釋了“交易的內容和代價”，以及為什麽那雙腿不能長久——但小人魚仍舊孤注一擲，走向了自己沒有結局的愛情。
    “這個故事和現實的情況不同。”
    蝙蝠俠說：“如果你直接取走科波特的眼睛，那我今晚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人魚國裏有別的傻子願意為小人魚支付代價，那魔女也不會拒絕的。”
    諾克斯振振有詞：“我們的評價標準是從靈魂層麵上同意這場交易，具體賬單由誰來付清並不重要。”
    至於雙腿的代價，還有愛情的不確定性，魔女乃至其餘的人魚都已經提前做出過預警，所有風險都提前知悉，唯一值得挑剔的一點大概就是小人魚還屬於人魚裏的未成年，不算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或者人魚，但顯然不應該在意這些細節。
    總之，魔女不是慈善家，她們需要支付報酬才會為別人帶來奇跡。
    “既然你都允許科波特自己出去花錢尋找目標，為什麽自己卻不接受貨幣作為等價物？”
    蝙蝠俠又問：“生活在人類的城市裏，完全不花錢不太現實。”
    “人類用貨幣作為價值的錨定，但貨幣本身對我沒什麽價值。”
    諾克斯說：“懷念過去用貴金屬貿易的年代，那些東西在煉金術上至少能起到點用——很簡單的道理，如果我對外宣稱收美金的話，我這兒很快就會充斥著無價值的紙鈔，而缺乏作為魔女所需要的材料。”
    畢竟依靠醫院底線程度的良知，你不可能花錢去買到新鮮眼球、人類內髒、情感和聲音……最後成為一個擁有很多鈔票的窮光蛋。
    “沒有儲存足夠的代價，就無法實現更多人的願望，最後形成惡性循環，這個用你們人類的詞匯叫什麽來著？噢，金融危機。”
    諾克斯兩手一攤：“總要形成良性的商業循環。”
    蝙蝠俠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隻不過他曾經聽到的版本和魔女講述的略有不同——那是他還屬於“布魯斯”而非“蝙蝠俠”的時候，從雙親口中聽到過不少包含《海的女兒》在內的童話。
    那時候他的反應和大多數初次聽到這個故事的孩子一樣，反感魔女的漫天要價，惱火為什麽王子放著這樣好的姑娘不娶她，反而和鄰國的公主在一起。
    而伴隨著年齡增長，他也逐漸開始理解，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而婚姻和愛情在許多時候並不同步，從王子的立場來看，這興許是另一個畫風截然不同的故事。
    於是整個故事當中，魔女收獲了人魚的聲音，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似乎隻有一頭紮進愛情裏的小人魚獨自麵臨了悲慘的結局。
    “你是想說，盲目做出的決斷或許會導致糟糕的結果？”
    蝙蝠俠問：“而你隻負責交易，並不承擔售後？”
    “這是解讀方法的一種。”
    諾克斯說：“但不是全部。”
    “看上去你的貿易範圍有些缺乏邊界。”
    “啊，那個還是有的。”
    諾克斯有些驚訝：“是什麽給你的錯覺？我這裏不收未出生的胎兒——以前會有那種情況，懷孕的人來尋求魔女的交易，用自己尚未誕世的孩子做抵押，有些魔女可能會同意，不過我這裏不行。”
    但是死掉的胎兒可以——諾克斯補充，因為美國的部分州執行禁止一切墮胎手段的法律，因為種種原因被迫懷孕的女性尋求墮胎的方法也被列入了魔女的交易範疇。
    一般他會回饋給對方一定量的“健康”，以及“安定的情緒”，薄利多銷的話還算有點賺頭：“可以倒賣給惡魔讓他們衝業績，這年頭他們的ki也不容易。”
    蝙蝠俠：“……”
    不得不說這也算是一種與時俱進。
    聽上去就不合法，但他裝著沒聽見。
    至此，雙方算是充分地交換了意見，蝙蝠俠覺得這種生意不太合適，而諾克斯堅決要賣——買賣雙方你情我願，沒有妖怪可以跳出來橫插一手。
    被指責的妖怪：“……”
    他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你從那些地方發現了什麽嗎？我是說，印第安山。”
    “死去的靈魂仍舊在那裏承受痛苦，那裏的靈脈狀況非常糟糕，這個過程應該有其餘魔術師的介入。”
    諾克斯說，隨後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魔術師之間的戰鬥非常危險，甚至有可能夾雜著異變和詛咒，您作為人類最好不要輕易靠近那片地方。”
    蝙蝠俠不置可否，他是肯定要親自去那裏看看的。比起上次來這裏，諾克斯的店中又多了點新的裝飾品，其中小孩子喜歡的玻璃球和腦子裏掏出來的寄生蟲擺在一起，讓人多看幾眼就覺得不適。
    “對了，難得來一趟，不買點什麽嗎？”
    諾克斯推薦道：“比如在英國賣得很火的強力生發藥，還有長效不會散去的空氣清新劑，各種花香的我這裏都有。”
    他的頭發暫時還不需要生發劑，而且他已經發現了，對方主動推銷一定是因為想要從別人那裏獲得些什麽。蝙蝠俠問：“……你想從我這裏收到什麽代價？”
    “你腰間的那個小盒子，裏麵裝著的東西。”
    諾克斯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直接坦言：“我願意用一些簡單的藥物和它們做交換。”
    蝙蝠俠的動作一僵，那一瞬間他腦內閃過無數可能，從蝙蝠鏢到自己的一部分血液，但偏偏沒想到對方想要那種東西……臨走之前，阿爾弗雷德強行在他的裝備匣裏放了一些小餅幹，他總是這樣，甚至會在蝙蝠車的儲物箱裏放保溫杯裝的熱湯。
    “我向您保證。”
    他這樣說：“這些不會影響到蝙蝠俠的形象。您可以用一隻手就喝到它，空下另一隻手來對付邪惡勢力[1]。”
    ……看看，現在這不就影響到了嗎！
    他不得不當著對方的麵打開那個匣子，在一眾蝙蝠道具中取出那一把餅幹，它們甚至因為自己此前的戰鬥而顯得有些碎。
    “這隻是普通的餅幹。”
    蝙蝠俠強調：“沒有魔力，沒有特別的添加劑，你為什麽要用你的藥來交換？”
    難道因為，他自己的家就坐落在靈脈上，因此產出的食物也會有什麽特殊的變化？蝙蝠俠下意識產生了這個念頭，又在一瞬間推翻——這不可能，韋恩老宅已經有了很多年的曆史，這種秘密絕不會拖到現在才讓自己發現。
    一定有什麽“別的原因”。
    他看著諾克斯又取了一個盒子，將餅幹都放了進去，隨後伸手在眼前的空氣中一劃，空間詭異地出現了一道裂縫，而對方很自然地將餅幹盒放進了那個裂縫當中。
    “虛數空間。”
    諾克斯說：“裏麵的時間幾乎是不流動的，我會用來存放一些不那麽耐儲存、需要保鮮的東西，很多保質期短的藥物我也會提前做好了放在裏麵。”
    但那真的隻是普通餅幹……
    他看著對方又取了幾瓶藥，介紹它們是香氛、生發劑和護膚水（？），讓他可以從中隨意挑選一樣。
    “那些餅幹裏麵有很多愛意，不計代價，跨越時間，而這對我們來說擁有收藏的價值。”
    諾克斯說，隨後又疑惑地看了看沒動作的蝙蝠俠——這句話讓對方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
    給阿爾弗雷德帶瓶生發劑或許會有用，但這也會引發更多的問題……思考了一下之後，蝙蝠俠取走了最左邊的那瓶香氛。
    這是他和魔女的第一次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