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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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實交代!這麽晚還不走還待在球館,你要做什麽!”
“……”
第一體育館,球館正中。
白木優生兩手抱著隻球,被宮治宮侑一左一右夾在中間,有些局促地站在那。
宮侑單手插著腰,為了掩飾自己麵上剛剛因‘幽靈’出沒展現出的慌亂狼狽,刻意惡聲惡氣逼問。
白木優生視線遊移,落在亂糟糟滾了滿地的排球上,“沒、沒有做什麽的……”
“哈——?”
宮侑提高聲音,就見麵前的灰發少年渾身一瑟縮。
白木優生手心出汗,幾乎黏答答黏在手裏那隻排球上。
他心髒跳的劇烈,不安情緒瘋漲。
糟、糟了……被前輩發現他私自占用球館,而、而且…剛剛好像、還嚇到了前輩。
‘幽靈’傳聞什麽的……
白木優生視力很好,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目睹到了兩道向前瘋跑、幾乎魂不附體的背影。
現在道歉的話……會被前輩原諒嗎?
小心翼翼挑起一點視線,他屏住呼吸、試探去看宮侑麵上表情。
乍一抬眼,就對上‘惡狠狠’盯著他的金毛狐狸。
白木優生:“!”
膽怯的兔子後輩當即“嗖——”地一下低頭縮回自己的角落不敢吱聲。
宮侑還什麽都沒做,就見麵前之人已經顫顫巍巍到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縮到最小。
他不滿。
這個時候知道害怕了,剛剛嚇到人的時候怎麽不知道。
——完全就是個一點都不讓人省心的可惡家夥!
宮侑哼了聲,“所以,二館那些家夥口中一館的‘幽靈’就是你,對吧。”
白木握緊排球,悶悶點頭。
“那天秋田看見的飄在空中的影子也是你,是吧!”
白木優生低低應了聲。
“和那家夥來了個貼麵殺,直接嚇了個夠嗆也是你做的?”
白木優生當即抬頭,努力試圖去解釋,“不、不是那樣的!”
他抬眼,就見宮侑正雙手抱臂眯起眼看著他,一副審問等待回答的嚴肅模樣。
白木優生更加緊張,視線情不自禁遊移,小小聲道,“那天……是看見有人過來…我才去開門……”
“然後?”
“然後…秋田前輩看見我過去,就轉身跑…跑得太快,”白木優生頓了下,還是說完,
“沒看清就……撞上了門口的消防栓。”
宮侑:“……”
宮治:“……”
他們好像知道了那是個什麽場景。
如果不是白木及時出聲,估計他們也會被那個開窗的影子嚇個夠嗆。
白木優生小心補充,“然後…拜托門衛爺爺把秋田前輩送回寢室,因為撞得有點嚴重……所以前輩,第二天沒有來上課。”
他捏緊掌心,擔心麵前的前輩會對自己生出不好的觀感,“我、我後來有去和秋田前輩道過歉的……”
“……”
宮治隻想歎氣。
匪夷所思的一館‘幽靈’傳聞的真實模樣居然是這樣。
不過……倒也發現了些東西。
“一館的鑰匙是在北前輩那裏保存,所以北前輩也知道,把鑰匙交給你了?”宮治思考後道出。
白木優生點頭,“是、是的。”
這就難怪了,聽到‘幽靈’傳聞後,北前輩是那種表情。
“最早到,第一個來開門,因為鑰匙在你手上,不是因為什麽家住的近,對吧。”
白木優生一頓,還是點了頭。
見狀,宮治沒什麽疑惑了。
他視線移動、停在支起的球網另一側亂糟糟滾了滿地的排球上。
特地留下來……加練嗎。
“阿治,幾點了!”
從剛剛宮治開口就一直沒吭聲的宮侑突然轉頭大聲問道。
雙手插兜望著那些排球的宮治慢吞吞收回視線,“你有手機,不會自己看?”
“給我報時間!報時間!”
宮治懶得和這個吵鬧的家夥爭辯,看了眼屏幕,“八點五十七。”
還有三分鍾就到九點,部活結束後的第三個小時。
“喂,”宮侑轉臉,沒什麽表情問道,“你要待到什麽時候。”
白木優生愣了下,宮侑的話語判斷不出語氣如何,他隻得乖乖作答。
“之前的話…應該,十一點半…這樣。”
擔心前輩會介意,他又立即開口,“離開的時候球館我都打掃過,用過的球、早上來的時候我也會再擦一遍的!”
宮侑沒在意那些,他隻是又問了一句,“早上,幾點來開門。”
白木優生捉摸不清,隻好選擇誠實,“五點……左右。”
“哈,還真是勤奮的早出晚歸啊。”
宮侑話語從唇間溢出,視線定定落在亂糟糟的球場。
他看了半晌,視線挑到麵前之人臉上。
白木優生倏然察覺氣氛變化。
“好吧~好吧——現在就來好好解釋一下吧,”
宮侑轉頭、微笑,“是哪個大腦沒發育完善的家夥讓你在這不惜浪費你那短暫又寶貴的休息時間,也要像個蠢蛋一樣傻顛顛地——過度訓練呢?”
宮治餘光瞥了他眼。
嗯……皮笑肉不笑,在生氣。
他這一長串夾雜了數個負麵詞匯的話語顯然震住了白木優生。
“欸、欸…?”
大腦尚且還沒反應過來,宮侑就已經開始虛空索敵,
“讓我想想,嗯…稻荷崎這樣的笨蛋還不存在,果然還是玉犬?那種家夥真是不死心,都已經到這種程度了還要對你進行幹涉,真是——”
“不、不是那樣的……”白木優生出聲,“不是,玉犬。”
宮侑視線轉回他臉上,灰發少年對上他的目光,心裏不輕不重跳了下。
與平常隨意懶散、有兼之打趣逗樂的眼神不同,這次投來的,是浸著點寒意、沒什麽笑意的冷淡眼瞳。
白木優生的呼吸不自覺停頓片刻。
“哦?”
宮侑隻出了一個音。
手心汗濕程度更深,黏潮又高熱,幾乎要黏在那隻排球上。
白木優生不敢繼續對視,很想移開視線。
但是脖頸、麵頰似乎被定住了,他隻得這麽看著、半被迫地望進宮侑眼底。
狐狸般狹長的眼尾,金色的一點瞳孔中,全然映出的、是他的影子。
前輩此刻、在全然地,注視著他。
這點認知無緣無故就這麽竄入腦海,白木優生情緒緩緩牽係,唇瓣微抿,他輕聲道,
“是……我自己,想要這樣的。”
宮治沒出聲。
他感受到點麻煩的前兆,決定還是先作壁上觀。
“……你自己?”宮侑眉梢微挑,重複地念了這麽一句。
“…嗯。”
聲音低低,
但白木優生握不住手中那隻排球。
平常扣球時無比強勢穩定的手、現在甚至在抖。
肉眼可見的、從指根到指尖的細密顫抖。
啊、為什麽會……
緊張?害怕?畏懼?還是什麽?
但是麵前的是可靠的、對他釋放過好意、現在也是在關懷他的前輩。
為什麽他會戰栗、會顫抖、會握不住自己的手?
宮侑感到有點棘手,麵前的這家夥在那短短一聲應聲後就再度低下頭去,不再與他對視。
……虧他還以為這家夥膽子大了一點,敢和他當麵叫板了。
結果還是隻怯懦的兔子啊。
——但無緣無故就自己在這加訓什麽、絕對是不可取的行為!
絕對、絕對不可以!!
不可否認,從白木優生口中得知沒有人逼迫或強迫他這麽做,隻是自己想後,宮侑心底還是緩了口氣的。
嗯……麻煩的後輩自己的問題是可以通過管教來解決的,但要是有其他什麽人插手的話事情性質就不一樣了。
絲毫沒察覺到自己已經熟稔將人劃入自己的保護領域的宮侑腦中泛起嘀咕。
不過、果然還是麻煩的兔子,一會兒沒看著就又在折騰自己。
真是的,遲早要好好地教訓這個笨蛋一通!
宮侑心底輕哼一聲,周身氣勢總算勉強散去些,餘光將將留意著麵前之人的動靜,心裏組織語言,
“喂,說,為什麽突然要加訓?”
察覺自己前一句語氣似乎有點生硬,他又咳了聲,望著球館地上到處滾的排球,無奈嘀咕了句,
“……還加到那麽晚,完全就……”
“抱歉……”白木優生聲音微澀,有些沙。
“現在又不需要道歉!都說了禁止道歉!!”
宮侑皺起臉,掰正道,“又沒有怪你,覺得自己沒做錯的話就別道歉啊!”
灰發少年緊緊攥著潮熱的掌心,他很想在此刻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似被隔了一層。
宮侑:“不準調轉話題!說,為什麽勉強自己在那過度訓練,不說出個理由的話我可絕對不會這麽簡單放你過去。”
“……”
良久的沉默。
久到宮侑幾乎以為這家夥不會開口時,他動了下,
“……一千次…”聲音不高,很容易就被忽略。
但此刻在空曠的球館,除了三人的呼吸聲就再無其他,所以宮侑完全聽了個分明。
眉頭微皺,“什麽一千次?”
白木優生似是瑟縮了下。
“扣下…一千次,才有機會……”他輕聲地、將那個可能性小心翼翼捧出,
“…被前輩托球。”
宮侑頓住。
一點荒謬感躍上心頭。
他想起來是自己隨口說的那句話,
堪稱是誇誇其談,自賣自誇的一句氣話。
這種隨意出口的話他說過的次數不勝其數,所以連帶著自己也不在意。
但此刻突然從邊角縫隙裏鑽出,明晃晃地彰顯起存在。
無異於當麵給了他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混亂不堪。
“……就因為那句話?”他遲疑、不可置信,簡直有些懷疑自己與人生。
不、不是,因為別人隨口一句話就這麽壓榨自己…單純到極致的笨蛋嗎?!
但這家夥既然能忍受玉犬那種……果然就是個笨蛋,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該……
宮侑陷入混亂,大腦亂糟糟成一團。
所以,這種性格到底是為什麽——
“……嗯。”
白木優生抿唇,應下這一聲。
他沒有抬頭,隻盯著腳下的區域,仿佛那裏就是他的整片天空。
“……我很幸運,”他這麽道,認定般出聲。
“能接到前輩的托球,並扣下那一球。”
白木優生小小地呼出口氣,他是真的覺得如此。
並且真心實意地感激道,“但要求更多的話……會被認為貪心,被收回這份幸運,那樣就糟了。”
“所以,一千次、一萬次扣球……如果能再得到那樣的機會,我願意的…”
他微微抬起臉,手指的顫抖已經停下了。
不是害怕、不是畏懼、會戰栗、會顫抖,是因為……被溫暖刺傷了。
從未有誰願意直接對他表達這樣的情緒。
除了厭惡排斥與冷淡處理外……原來,被關心,也是可以的。
原來,真的會有人比起他自己、更關心他。
好開心。
真的、真的,好開心。
宮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雙透亮的翡綠眼瞳已經下起了雨。
雨下的很安靜、靜謐無聲,晶亮的淚水從蒼白的下頜滴下,
“啪嗒”一聲,濺在地麵上,激起一朵小水花。
是一種不會讓人生厭、反而有些使心髒酸軟、泛上點說不出來的情緒的感覺。
宮侑看著,麵前的人似乎想努力讓他感覺好一點,不被自己情緒影響到般,彎起眼,唇瓣也抿起一點笑,
他輕輕開口,聲音也如他般、羽毛般輕飄飄地,在心底落下。
“很幸運,真的……”
“如果能接到前輩的托球,我都會願意的。”
“……”
宮侑沒出聲。
他悶著氣,在口袋裏翻了半天,始終沒找到想找的東西,開始和自己生氣。
生完氣,狠狠上前,兩人間距離不剩多少。
白木優生望著他,有些不解。
宮侑直接脫了外套扔給他,別過臉,沒好氣道,“拿去擦!”
半晌,又回頭憋了句,“別哭了!”
白木優生抱著他的那件隊服外套,愣愣的。
“不就是托球,扯什麽幸運不幸運,你是什麽笨蛋嗎,給你托球又不是什麽難事,”
宮侑維持著別扭的姿勢,別扭說著話,而餘光瞄著,凶巴巴道,
“就算天天給你托球都行!但是現在——不準哭了!”
真是的、總是哭總是哭……難道眼淚不要錢嗎!
難道人是水做的嗎,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哭,他又不是時時都會帶著手帕的!
煩死了!
早知道今天出門就多帶點紙巾手帕了。
……哭哭哭,別以為他就會這麽被影響,他才沒那麽容易就動搖呢。
不就是托球,他才沒那麽容易就栽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