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寂靜。
    呼吸都似停止。
    九道之上，九個選手都已蹲了下去，釘鞋緊緊貼合起跑器。
    看台上方的大屏幕上，鏡頭給了一個九人的全景，便聚焦在了四道的白淼、五道的董佳佳身上。
    仿佛其他賽道的選手，都是微不足道的陪襯……
    主持人關閉了現場的麥克風外放。
    這是專屬於賽道、專屬於九位運動員的十幾秒，麥克風不容聒噪侵擾。
    當然在電視台的賽事直播中，主持人仍在用鏗鏘語調，渲染著緊張氛圍。
    ……
    許晨坐在二樓看台，看向第九道上的謝冰冉。
    她身子蹲了下去。
    她在最邊上的第九道，攝像機鏡頭的最角落邊緣，也無法拍到。
    地心引力牽引著額前的碎發垂落，徹底遮擋了她看向地麵的冰冷眉眼。
    她的雙手撐在暗紅色的跑道之上，五指撐地，掌心懸空。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許晨並不能看清那雙手。
    隻記得前兩個月看到那雙手時，上麵還貼著些創可貼，隱有打架留下的傷痕血跡。
    她總是把那雙手揣進黑色夾克的口袋，仿佛生怕被別人看到。
    尤其害怕被許晨看到……
    而在那個暴雨將至、黑雲壓頂的午後，荒蕪的破舊操場邊緣……
    也正是那樣一雙手，緊緊抱著一雙紅色跑鞋。
    算來，不過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物是人非。
    但卻是褒義。
    她從鋪滿煤渣的泥土跑道、破破爛爛的鄉鎮初中操場……
    來到了國內第一現代大都市、國際賽事水準的塑膠運動場。
    許晨看著那道身影，難抑動容。
    ……
    ……
    晴空，白雲。
    微微的風。
    某一瞬。
    “砰”的一聲。
    發令槍響！
    九條賽道之上，九道身影彈射而出！
    攝影機鏡頭之下，四道上的白淼、五道上的董佳佳，起跑便領先了小半個身位！
    “滬城雙子星”，本就是用實力和成績累積出的“盛名”……
    看台上，無數人站了起來，喧囂叫好四起！
    “白淼”、“董佳佳”的名字，不斷在場中回蕩！
    “滬城雙子星”起跑便展現賽道統治力，率先衝到了起跨的第一欄前……
    她們幾乎並駕齊驅。
    甚至起跨動作，都分毫無差！
    第一欄，第二欄，第三欄……
    ……
    轉瞬之間。
    第五欄。
    然而，場間的歡呼、加油、喧囂之聲，卻莫名其妙的、快速沉寂了下來。
    仿佛在這賽場之上，有人突然按下了某個“靜音鍵”。
    甚至跑道上九雙釘鞋踩踏地麵的聲響，都能被現場觀眾的耳朵捕捉……
    看台之上，所有人盯著賽道，麵露詫異、疑惑、驚恐。
    隻因那對“滬城雙子星”，竟然雙雙被人超越了，甩在了身後。
    ……
    在某個眨眼、或分心的瞬間。
    那是第九道之上。
    一道冰藍寒光，乍起！
    從最邊緣的賽道，淩厲森然、碾壓而去。
    那是冰藍色的閃電，亦像是一把寒冰之劍。
    那道冰藍劍光……
    無來由、無道理，直來直去、不容置疑。
    席卷而至，呼嘯而出。
    撕裂了、擊穿了暗紅色的賽道，劃出筆直而有去無回的冰藍餘暉。
    ……衝線。
    結束。
    戛然而止。
    ……
    ……
    原本喧囂的賽場，本該更加喧囂的奪冠時刻……
    卻陷入了一場沉寂。
    因為全場的觀眾，那些來為“滬城雙子星”呐喊加油的觀眾……
    懵了。
    他們的“滬城雙子星”都沒有奪冠，甚至被甩開了一整個身位……
    他們預想了白淼與董佳佳分別奪冠的場景，卻絲毫沒有料到此刻的場景。
    這一瞬。
    大屏幕上，竟又出現了白淼和董佳佳的畫麵。
    她們氣喘籲籲，臉上帶著疑惑、不可思議，甚至是惱怒和恐懼。
    奪冠時刻，鏡頭沒有對準那位冠軍，卻仍對準著這對“滬城雙子星”。
    隻因終點線上的攝像大哥……
    也懵了。
    現場導演昨天和今天給他的指令，都是冠軍衝線之後，一定要拍到白淼和董佳佳的鏡頭。
    他肩扛著攝像機，從狹小的目鏡裏看到了比賽結果，但他有些不相信看到的……
    於是他下意識的，還是遵從先前導演的指令，將鏡頭對準了白淼和董佳佳。
    ……
    賽道上，突然傳來幾聲尖叫歡呼。
    幾道身影從賽道旁衝了出來。
    許晨低頭看去，那是田超蕊、陳鳴、田芳芳，還有另外幾個省隊的運動員、教練。
    他們歡呼雀躍，衝向了謝冰冉。
    “彪子”田超蕊滿臉興奮呼喊著“冰哥”，衝上去攔腰把謝冰冉舉了起來！
    其他人圍著擁抱、歡呼、呐喊！
    分享、燃燒著喜悅。
    陳鳴老師跟在身後，他想要衝上去“擁抱”，卻是惴惴然縮了兩步。
    或許是想起了當初被冰哥“放倒”的慘痛教訓，隻好站在旁邊動作奇怪的興奮呼喊。
    ……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喇叭裏終於傳來了主持人，有些慌張的播報聲音：
    “全國青年田徑錦標賽，女子100米欄決賽……
    冠軍，來自汶省代表隊，第九賽道……謝冰冉！”
    “13秒28！13秒28！
    她打破了全青賽女子100米欄紀錄！
    她不但奪冠，而且打破了紀錄！！”
    隨著主持人興奮中帶著慌張的播報，大屏幕上的鏡頭，也終於對準了被高高舉在半空中的謝冰冉。
    “現場和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朋友們！
    這是一個奇跡，一個出人意料的奇跡！
    被分在第九賽道，之前從未有過任何戰績的……謝冰冉……
    戰勝了來自全國的選手，戰勝了備受矚目的‘滬城雙子星’，以黑馬姿態奪冠！
    讓我們，向她表示祝賀！”
    大屏幕上，是謝冰冉的鏡頭特寫。
    她被省隊的一群人高高舉著，她的短發在半空中浮動，精致陰鬱但好看的眉眼中，終於閃動出一股喜悅。
    與此同時，看台上的觀眾席，終於陸續想起了陣陣掌聲！
    大屏幕上，鏡頭又切換到了白淼和董佳佳身上。
    她們轉身看著奪冠的謝冰冉，也正鼓掌祝賀……
    許晨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了二樓看台邊緣。
    在身後同海大學、華海師大學生的矚目之下……
    他從身後的背包裏，取出了一麵大大的紅色旗幟。
    這是前天晚上去打印名片時，順便做出來的……
    他將這麵紅色的旗幟展開。
    雙手拉住兩個角，然後高高舉起了雙臂。
    他以身體為旗杆。
    為冰哥撐起了這麵旗幟。
    上麵，是八個大字：
    “寒冰出鞘，生而無敵”。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