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嘴上說是“隨便吃吃”，但還是點了極豐盛的一大桌子好菜。
    孫艾米和穀鑫鑫在“許總”麵前還是有些拘謹，但老許還是很有親和力，何況又是這種吃飯場合，他隨便幾句言談便讓氛圍輕鬆下來。
    許晨三人一路舟車勞頓，此刻確實是餓了，老許點的又都是硬菜，許晨已經大快朵頤。
    許知泉還是開了瓶酒，郭亮跟他互相敬著在喝。
    許晨看向郭亮，開口道：
    “郭總不是還帶了兩個同事？”
    郭亮：“他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上午還安排了他們去跑市場。”……
    許知泉端著酒杯，朝許晨、孫艾米、穀鑫鑫三人敬了敬：
    “多謝你們大老遠趕過來，幫我折騰這個事情。”
    孫艾米和穀鑫鑫趕緊端起茶杯，矮著杯子跟許總碰了下。
    許晨也端著杯子：“很榮幸為許總服務！”
    吃飯全程，許知泉對明天要提報的方案都沒有過問。
    包括有沒有信心、準備的如何之類。
    許晨其實心裏清楚，這事情對“晨風科技”來說至關重要，否則老許也不會親自折騰到京城來了。
    許知泉看上去雲淡風輕不多過問，自然是不想給兒子和兩個小姑娘任何壓力。
    當然另一方麵，也是對兒子的絕對信任和信心。
    飯也沒吃太久，已至深夜，明天也還要早起。
    郭亮叫了代駕，將幾人一齊送回了酒店。
    ……
    辦好入住，許晨回房間休整了下，又出門去了父親許知泉的房間。
    一進門便是煙霧繚繞，果然老許和郭亮還在坐著商量事情。
    見許晨進來，郭亮趕緊起身幫忙拉了一把椅子。
    許知泉呼出口白煙：
    “來的剛好，紅星那邊的情況我們也問了問，也跟你說一聲。”
    許晨已經在椅子上坐下了，順手拿了桌上一瓶礦泉水在喝。
    許知泉又抽了口煙，開口接著道：
    “明天去紅星就是跟孟輝陽開會，他就是‘大拓車行’江老板要找的人。
    孟輝陽除了老丈人是京城國資委的領導，自己家裏也是有些背景的，否則也不會跟領導家聯姻了。
    孟輝陽到紅星做總監，將來肯定要提拔成‘副總’的，未來也還是一片光明。
    所以‘東晨廣告’能拿下這個項目的話，可能未來也是個長線的生意。”
    許晨：“好啊，東晨廣告剛好還沒有白酒類的客戶，這算是開辟一條新的業務線了。”
    許知泉：“廣告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但這個項目招標的情況，郭亮還是幫忙打聽了下。”
    說著，他看了眼郭亮。
    郭亮點了點頭，開口道：
    “孟輝陽剛剛接手‘紅星二鍋頭’的產品營銷工作，還是想做出點事情出來的。
    目前主要在推動的，就是產品品牌的‘年輕化’。
    除了銷售端的一些舉措外，便是廣告推廣上的事情，也就是目前這個項目。
    他們已經找了國內幾家做白酒營銷的公司和團隊，包括粵省廣告、葉氏營銷、川蜀謀略縱橫，也還找了外資的京城奧美。
    出了些方案，孟輝陽都還不滿意。
    他們願意跟東晨廣告接觸，主要是看中了嘉多寶、昆侖山的品類經驗，另外孟輝陽看了小許總做的Jeep和萬科的廣告，他也很喜歡。”
    許晨琢磨了下，尤其是那幾家參與項目的廣告公司，心中便大致有了判斷。
    首先類似紅星二鍋頭這種白酒客戶，像京城奧美這種外資4A是很難搞定的。
    外資廣告公司的創作邏輯，跟國內白酒客戶很難匹配。
    至於粵省廣告、葉氏廣告、謀略縱橫這幾家，即使許晨沒看過他們的方案，也大致能猜出各自會是什麽調性和風格。
    許晨對“一言難盡”這套方案，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畢竟有前世多年的行業經驗積累，除了專業上的理性判斷之外，也還有些直覺因素。
    許晨想了想，又開口道：
    “明天‘大拓車行’的江總也會過來吧？”
    許知泉抽著煙點了點頭：
    “‘東晨廣告’，算是江老板推薦給孟輝陽的。
    江老板也借這次機會，再跟孟輝陽套套近乎。”
    他笑了笑有接著道：“所以明天的提報，即使項目拿不下來，江老板也算是欠了我們一個人情了。”
    這話，自然還是不想給兒子太大壓力。
    許晨：“明天跟江老板接觸，有什麽需要我注意的嗎？”
    許知泉：“沒什麽注意的，他那邊我會打理。
    你就把項目提報做好就行。”
    許晨點了點頭。
    郭亮又補充道：“江老板也住在這個酒店，明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需要先介紹你們認識。”
    許晨：“好，沒問題。”
    ……
    ……
    第二天一早，許晨、孫艾米、穀鑫鑫三人，先到自助餐廳等候了，並找好了一張靠窗長桌。
    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正是許知泉走了進來。
    一行四人，除了許知泉和郭亮，身後便是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年輕女性。
    不用猜便知道，那位中年男人便是“大拓車行”的幕後老板江華欽了。
    許晨三人已經起身，許知泉爽朗笑著，這邊引著過來做了介紹。
    “這便是犬子許晨。
    許晨啊，這是江總。”
    許晨非常客氣打招呼，微微躬了躬身子，伸出雙手握了握。
    江華欽身形並不高大，麵色溫和，卻也帶著一點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一邊跟許晨握手，一邊認真打量了下，轉頭對許知泉道：
    “真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啊！
    真是羨慕許總，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沒法跟貴公子比了。”
    許知泉趕緊謙虛：
    “江總實在是言重了。
    我們父子都是勞碌命，許晨年紀輕輕也便出來折騰事業，也是不得不為之的……”
    兩邊寒暄著坐下，也順道介紹了剩下幾人。
    許晨介紹了東晨廣告的孫艾米、穀鑫鑫。
    江華欽那邊，則是他的助理魏心瑤，看上去知性而幹練。
    一個中年老板帶一個年輕漂亮的女秘書出來，其實還挺能引人遐想。
    比如之前萬科的王識便很在意這點，出門帶著的都是周凱，貼身跟在他身邊的助理和秘書也都是男性。
    但看江華欽的狀態，似乎是非常坦蕩不介意……
    早餐沒有很浮誇。
    江老板這邊，也主要是許知泉在聊天和打點。
    許知泉這邊的郭亮、江華欽那邊的魏心瑤，則是跟著附和說笑。
    許晨隻是在一旁安靜聽著，隻是話題繞到自己這邊時，才會跟著說上一兩句。
    全程幾乎都是閑談，沒有涉及太多工作業務相關，包括電動車的生意，亦或是等下紅星的方案會議。
    不過言語中，許晨還是聽到了一些相關信息。
    先前許知泉隻是推薦了“東晨廣告”給江華欽，江華欽看過資料後便推給了孟輝陽。
    江華欽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的，結果孟輝陽看過“東晨廣告”的資料後卻是很感興趣，這倒讓江華欽感到驚喜。
    而江華欽是這兩天才具體得知，“東晨廣告”的老板，是許知泉的兒子，一個非常非常年輕的“孩子”。
    許晨自然可以猜出，這還是讓江華欽隱隱有了些擔心。
    這樣一個年輕人，可以搞定幾家大廣告公司都搞不定的項目？！
    但畢竟孟輝陽已經跟“東晨廣告”接觸，並開了項目電話會議，江華欽也就不好再阻攔了……
    吃完早餐要出門時，江華欽又專門跟許晨握了握手，笑著說道：
    “這次的事情，辛苦小許總啊！”
    許晨趕緊客氣說道：
    “能給江總出力，是我們團隊的榮幸，肯定全情全力！”
    江華欽和善的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
    一齊下樓的時候，郭亮開口道：
    “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約孟輝陽孟總一起吃個飯。”
    江華欽擺了擺手說道：
    “我也想請他吃飯啊！
    可這位孟總確實太忙了，我平常約都約不上的。”
    ……
    ……
    “紅星大廈”並不太大，十層左右的方盒子樓宇。
    外觀樸實低調，倒是很符合國營酒廠的調性。
    魏心瑤打電話聯係了下，便帶著一行人上樓了。
    “紅星酒業”出來接待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女同事，笑容課程，自我介紹道：
    “各位領導好，我是孟總的下屬，市場部夏夢香。”
    並沒有著急介紹一行人認識，夏夢香便把人往裏引：
    “咱們先到會議室，我們孟總馬上就過來了。”
    江華欽笑著點了點頭，但聽到“孟總”兩個字明顯閃過一絲急切和刻意。
    這也再次證明，他對這位“孟總”確實是“有所求”的，才會顯現出急切甚至是緊張。
    但畢竟也是個大老板，轉瞬便又恢複了淡然和善的笑容。
    場下已經不是許知泉的“主場”，老許自然很知道分寸，跟郭亮兩人默默跟在了後麵。
    ……
    大會議室。
    幾人落座稍候，江華欽坐在了最前麵的位置，並讓許晨挨著自己坐了。
    這樣的安排自然也有其細微考量。
    也就兩三分鍾，夏夢香再次推開了會議室的門，一行五六人走了進來，江華欽趕緊滿臉堆笑起身。
    “孟總，別來無恙啊！”
    他滿臉熱情，已經跟那位“孟總”握住了手。
    孟輝陽看上去不到四十歲，年富力強的模樣，麵部輪廓剛硬，一看就是不苟言笑。
    但麵對江華欽的熱情，他還是表現出了該有的客氣周到，說笑著打招呼。
    兩人寒暄了兩句，江華欽便主動開始幫忙介紹。
    今天首先和重點介紹的，自然是“東晨廣告”的“小許總”。
    許晨已經向前一步，微微躬身和孟輝陽握了握手：
    “孟總您好，叫我許晨就行。”
    孟輝陽眉毛挑了挑，問出了許晨已經聽過無數遍的問題：
    “許總……這麽年輕？”
    許晨見怪不怪，隻是客氣笑了笑。
    江華欽則是閃過一絲尷尬與擔心，卻又幫著找補道：
    “年少有為嘛！再說他們這些搞創意、搞廣告的，年輕人腦子更活泛！”
    孟輝陽笑著點了點頭：
    “我看過東晨廣告的廣告作品，Jeep和萬科的廣告，都讓人印象深刻……”
    話沒有說盡，言語中是帶著試探和詢問的。
    許晨心領神會，立刻答道：
    “多謝孟總認可，這兩個作品，都是出自我之手。”
    這便是主動“認領”。
    此種情形，不適合任何的謙虛和低調。
    孟輝陽頓了頓，閃過一絲訝異，合著一絲讚許：
    “那我對今天小許總的方案，倒是更加期待了。”
    孟輝陽跟眾人在對麵落座，之後兩邊又簡單寒暄了下，也沒再過多介紹團隊，便迅速切入了正題。
    孫艾米操作電腦，已經接上了投屏。
    準備的這一兩分鍾裏，江華欽保持著客氣微笑，但轉頭看了眼許晨，心中卻不免有些打鼓。
    他其實比許知泉、許晨都要害怕今天的匯報不順利。
    畢竟“東晨廣告”是他推薦給孟輝陽的，也指望著靠這個項目，能跟孟輝陽拉拉關係呢……
    許晨麵色如常，這便開始了提案：
    “坦白講，紅星這次的項目挑戰極大。
    ‘紅星二鍋頭’品牌的年輕化，嚐試拉動年輕用戶喜好度，其中藏著一個巨大的、難以繞開的陷阱。”
    這自然是“先聲奪人”的說服策略。
    開宗明義的同時，第一時間攫取客戶方的關注度，以及對這次提案的重視度。
    果然，“巨大的陷阱”的說法拋出，孟輝陽連同身後的紅星市場部同事，都瞬間豎起了耳朵，明顯被釣起了好奇。
    許晨接著道：
    “‘紅星二鍋頭’當下核心消費者，還是以中老年的男性用戶為主。
    現在貿然去主打年輕用戶，做年輕人喜歡的廣告，會不會引起原有中老年用戶的反感？
    我們貿然做一些很年輕、很有活力的廣告，會不會讓他們覺得，這不是我愛喝的紅星啊，怎麽搞這些愣頭青、小年輕的玩意兒了……”
    許晨所鋪陳講解的邏輯，便是先前在公司時，跟孫艾米他們分享的策略核心。
    這也是這個項目裏，真正關鍵之所在，也決定了最終的方案策略導向。
    許晨話音落地，江華欽麵色怔了怔，臉上的擔心卻愈甚。
    江華欽自然是不懂廣告和創意的，但他至少從明麵上去分析，許晨這是在挑戰甲方的“年輕化”戰略嗎？
    可“年輕化”戰略是孟輝陽提的啊，這是上來就打甲方客戶的臉嗎？
    江華欽屁股挪了挪，麵露明顯的焦躁。
    甚至想要趕緊打斷許晨……
    許知泉始終坐在後排，不動如山。
    他也搞不懂廣告和創意，但看兒子講演提案的氣勢，便心中篤定“這把穩了”……
    而桌對麵，孟輝陽的臉色卻鄭重認真起來，一副來了大興致的模樣。
    事實上，許晨簡單幾句話，便點出了孟輝陽內心深處的那抹擔心。
    與此同時，孟輝陽身後的那幾個年輕下屬，也忍不住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這家公司有點厲害啊！跟孟總之前分析的一樣……”
    “是啊！這個核心風險，之前幾家廣告公司可都沒分析到，還是咱們孟總說了他們才想到的。”
    “看不出來啊，這個許總年紀這麽小。”
    ……
    事實上，之前數家廣告公司的方案沒有通過，核心便是許晨剛剛提及的原因。
    京城奧美、粵省廣告、謀略縱橫……
    他們產出了針對年輕人的、非常有創意和打動力的方案，但核心問題是，這些很年輕、很有活力的方案，很可能引起保守老用戶不理解甚至是抵觸。
    許晨觀察了下對麵客戶尤其是孟輝陽的反應，心中便大致有譜了。
    這接著道：
    “這個項目成敗的核心關鍵，就是要做到兼顧。
    既要能打動年輕人，又能讓中老年的消費者也有情緒共鳴……”
    許晨刻意頓了頓，以上便是所謂的“策略共識”。
    孟輝陽終於點了點頭，卻也疑問道：
    “可這要如何兼顧？
    我們也跟其他幾家廣告公司討論過，這幾乎是不能兼得的。
    主打年輕用戶，就不得不去做一些活力、激情、創意、熱情相關元素的內容。
    但這些與沉穩、中庸、情懷向的中老年男性喜好，又是天生背離的。”
    對麵，江華欽怔了怔。
    怎麽這還認真討論上了……
    他吸了口涼氣。
    雖然聽不懂那些廣告大道理，但也已經琢磨了過來。
    這個小許總的分析，竟然很“對頭”？！
    有點意思了……
    許晨沒著急接話，翻了翻PPT，便是幾個核心關鍵詞：
    【複古懷舊】【青春感傷】【兄弟情義】
    他接著開口道：
    “懷舊便是一種時尚，懷舊亦是一種潮流。
    年輕人喜好的潮流向的東西，越來越蘊含懷舊元素……”
    “年輕人懷舊，中老年人則是緬懷逝去的青春，這便是兼顧與結合的點。”
    “一場複古懷舊，一段青春感傷，一份兄弟情義。
    與‘紅星二鍋頭’天然情緒契合。”
    緊接著，投屏之上便打出了那幾張極具渲染力的畫麵：
    【將所有一言難盡一飲而盡】
    【把激情燃燒的歲月灌進喉嚨】
    【用子彈放倒敵人，用二鍋頭放倒兄弟】
    【青春呼嘯而過，喉嚨被酒精劃破】
    【沒有痛苦，不算痛快】
    ……
    【——紅星二鍋頭】
    ……
    ……
    許知泉全程一言不發，此刻仰頭看著投屏上的文字與畫麵，卻忍不住有些動容。
    江華欽眉頭皺了皺，似乎被情緒暈染，心中似有追憶。
    而場間的幾個年輕人，亦明顯都似有所感懷，神情變得凝重而深沉……
    孟輝陽怔了怔。
    他已經看了好多套方案，但從沒看過，像今天這樣的方案。
    他心中鬱結了大半年的某些壓力和情緒，似乎一瞬間被消解掉了。
    原來。
    這就是自己要找的答案啊……
    孟輝陽忽然在身上摸了摸，似乎在找什麽。
    然後轉頭對身後的助理道：
    “給我找根煙來……”
    他又轉頭朝許晨笑了笑：
    “抱歉我戒煙有點久了。
    但你這套廣告，有點費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