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冬。
    蘇家村村口停了一輛軍用汽車，老百姓都好奇地在四周觀望，但沒一個人敢上前打探車裏坐著什麽人。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從巷口出來了，與他同行的竟是蘇家人。
    眾人一陣詫異。
    “這是怎麽了蘇家又犯事了”
    “我剛從那邊過來，聽到好像在說褚家什麽的。”
    “老蘇家的女婿不是已經被抓了嗎，這又出什麽事了”
    “同誌，真是對不住，實在不巧啊，我小姑子前腳剛走你們就來了，早知道你們要找她，我就攔著她不讓她走了，白白耽誤您的時間！”
    秦美芬討好地說著，還不忘撇清關係，“不過同誌您放心，我們家跟小姑子他們家已經許久不曾來往了，她男人出賣國家利益的事，我們真的不知情，但我想著，這種賣國賊的人，就算槍斃也不為過！再者，我家裏三代往上可都是貧農，家人都勤勤懇懇辛苦勞作，從沒做過什麽違法亂紀的事！”
    聽到她這落井下石的話，蘇外婆氣得臉色鐵青，她正欲罵回去，感覺丈夫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明白丈夫是讓她先忍忍，等這外人走了之後再說，蘇外婆隻好咬緊了牙關。
    誰知秦美芬說完，年輕人就說：“你誤會了，我們找褚教授的夫人並不是想找她的麻煩，而是受了褚教授所托，接他的女兒去京城治病。”
    “同誌，我小姑子是褚驍的女人，肯定知道褚驍賣國的事……”
    秦美芬話說到一半，聽見對方的話，腦子懵了一下，而後急忙刹住了車。
    她不顧自己被咬破的舌頭，滿目驚嚇地看著對方，“什麽接她們母女去京城治病你的意思是，褚驍還活著嗎”
    年輕人早就看出了秦美芬對褚驍的惡意，他說：“褚教授是國家科技方麵的頂尖人才，又是第一批冒著生命危險越過重重封鎖回到國內的專家，他為國家做出了無比卓越的貢獻，國家自然會保護好他和他的家人！”
    秦美芬人都傻了。
    她差點害死褚驍的女兒，已經徹底把蘇美仙母女得罪死了，現在告訴她褚驍還活著，且還是國家萬分重視的人才
    老天怕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一旁的外公外婆終於反應過來了。
    外公激動地抓著年輕人的手，“小同誌，你說我女婿還活著他沒事”
    年輕人點頭，“是，褚教授當初隻是例行接受調查，他是清白的，他對國家是忠誠的，自然不會有任何事。”
    至於褚教授所從事的工作，那屬於重要機密，是不能對外言的。
    蘇外公嘴巴張了張，激動的半天都沒說出話來，最後他隻是緊緊握著年輕人的手說：“好，那就好！”
    “您二位放心，等褚教授工作告一段落，自然會回來看望你們。”年輕人說。
    蘇外公連連點頭，又叮囑說：“他是為國家做事，他忙他的工作就好，不用牽掛我們，我們老兩口好得很，不過同誌您說要接我女兒和外孫女去京城治病”
    “是，褚教授一直記掛著他的妻子和女兒，知道小女兒身體弱又常生病，因此想擺脫我們接她們去京城，到醫院找專家好好看看。”
    “好，真是太好了！”
    老兩口早已激動的泣不成聲，年輕人叮囑他們保重身體後就離開了。
    “她爹，小路難走，仙仙帶著乖寶一定還沒走遠，咱們快點追上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外婆說。
    外公眼裏淚花閃爍，不停點頭。
    秦美芬這時才回過神，急忙討好地攔住兩人，“爹，娘，我剛剛不小心說錯了話，我是無心的啊，我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我……”
    “呸！黑心的東西！”
    外婆罵了一聲就走了。
    外公則冷冷地看了秦美芬一眼，快步追上了外婆的腳步。
    ……
    “同誌，我丈夫是住在這裏嗎”
    從北城到京城，蘇美仙腦子裏都還是茫然的，看著眼前錯落整齊的小院子，她心裏更加無措了。
    年輕人說：“褚教授並不住在這裏，是他吩咐我們將您和您的女兒送來這裏的。”
    正說著，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錦晏用小小的手指頭戳了戳車窗，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小哥哥，好看！”
    “好看”兩個字的語氣尤其重。
    年輕人一聽就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
    蘇美仙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子沒見過世麵，讓您見笑了。”
    年輕人搖頭，笑著解釋，“不不不，您家小女兒太有趣太有眼光了，放眼整個大院，我再沒見過比黎司令的小外孫更好看的小孩。”
    “黎司令”蘇美仙不解。
    年輕人看了眼外麵說：“喏，從門裏走出來的就是黎司令，那小孩就是他的外孫聞湛。”
    蘇美仙看了眼氣勢不凡的中年人，又看了眼站在大門口眼睛卻沒什麽神采的小孩，心裏不由一突。
    她養大了三個孩子，自然知道正常的小孩子眼睛有多靈動，這個小孩……
    年輕人先下車跟黎司令說了什麽，之後才打開車門，“蘇女士，我們到了。”
    說著伸手要抱小錦晏。
    褚錦晨和褚錦星立即抱緊了小錦晏，一邊叫媽媽一邊警惕的看著年輕人，怎麽也不讓對方將自己的妹妹抱走。
    蘇美仙抱歉的笑了笑，才哄女兒，“外麵的爺爺和接我們來這裏的大哥哥他們都是爸爸的朋友，他們是不會傷害我們的。”
    之後雙胞胎雖然同意了讓外人抱妹妹下車，但兩雙眼睛卻時時刻刻都盯著小錦晏。
    黎司令走了過來，先跟蘇美仙自我介紹，之後才說，“聽話懂事禮貌，護短知道保護妹妹，有警惕心，你把孩子教的很好啊。”
    蘇美仙忙說自己沒什麽文化，不會教孩子，就聽旁邊出來了自家女兒的聲音，“那我叫你聞湛哥哥”
    她一回頭，就看到小女兒已經跟那個小男孩手牽著手在玩了，雙胞胎滿眼防備的站在一旁守著。
    而小男孩一動不動地盯著小錦晏的手，下一秒，他就反手抓住了錦晏的手，說：“好。”
    他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抱歉，黎司令，我這女兒……”
    蘇美仙沒說完，黎司令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蘇美仙看到他的眼眶似乎慢慢紅了起來。
    這孩子已經多久沒說過話了
    小聞湛完全不知道他外公心中的震撼，他牽著錦晏的手往自己家裏走，“錦晏妹妹，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小錦晏還沒說話，褚錦星就大聲說：“不是，我們有自己的家，晏晏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聞湛一下不高興了，但他也隻是蹙著眉頭，並沒有其他舉動。
    黎司令這時候走了過去，他來到褚錦星麵前半蹲下來，“你叫星星是吧”
    褚錦星警惕的看著他，黎司令哈哈笑了下，“小姑娘嗓門清亮，是個唱歌的好苗子。”
    “二姐姐唱歌最好聽了。”小錦晏滿是驕傲地說。
    黎司令看了眼小錦晏，又看了眼明明很驕傲得意卻裝矜持深沉的褚錦星，頓時笑得更大聲了。
    不一會兒，又一輛車停到了門口，車裏下來一個穿著呢子大衣的女人。
    蘇美仙聽到年輕人喊她江教授。
    江教授親昵地拉著蘇美仙看了又看，眼裏都是驚豔和喜歡，“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標致的人，難怪褚驍那小子總惦記著回家呢，換成我是褚驍，我也惦記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蘇美仙不解，江教授說：“我是褚驍的老師，我拜托他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則拜托我暫時替他照看一下你們，你別拘禁，來了這裏把這兒當作是自己家。”
    “是這樣，太麻煩您了，那褚驍……”
    “褚驍沒事，他是被冤枉的，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和你們團聚。”江教授說。
    說著她睨了黎司令一眼，“你就是這樣招待貴客的坐了一路的車，孩子們都累了，趕緊都進屋子喝口水歇歇吧。”
    話落，看到小外孫已經牽著人褚家的小閨女走到了門口，江教授臉上閃過一抹詫異，待她回神時眼眶也已經濕潤了。
    到了黎家，大人說著大人的事，小聞湛一直牢牢抓著小錦晏的手，然後不停地投喂她一些零食。
    家裏的保姆就笑說：“聞湛是想把你所有的東西都送給漂亮的小妹妹嗎”
    她隻是隨口一說，並不奢望能得到聞湛的回答。
    聞湛卻“嗯”了一聲，之後又滿心歡喜叫著錦晏妹妹，將自己的小坦克送到了錦晏麵前。
    保姆的驚喜自不必說。
    之後她又嚐試的問了一次，聞湛不耐煩地應付了她一句，但目光始終沒從錦晏身上移開過。
    一旁褚錦星不高興的跟姐姐說悄悄話，“大姐姐，我不喜歡他。”
    褚錦晨看著聞湛麵前笑得十分開心的小妹，說：“我也不喜歡。”
    再遠一些的地方媽媽和那兩個爺爺奶奶說著爸爸的事，好像他們隻需要在這裏住幾天爸爸就會來接他們回家了。
    褚錦星又老氣橫秋地說：“不過我可以忍受。”
    褚錦晨：“我也一樣。”
    隻要爸爸能回來，隻要乖寶能健康，她們可以暫時容忍這個陌生的小子！
    從這天起，褚家母女就在黎家旁邊的院落裏安置了下來。
    然而到了晚上，蘇美仙要抱著女兒回去睡覺時，聞湛卻怎麽也不肯放開錦晏的手。
    再看錦晏，似乎也舍不得跟聞湛分開，但又舍不得媽媽和姐姐們。
    “你留在我家。”
    聞湛拍了拍椅子說：“這兒以後就是你的家。”
    江教授被外孫的話逗樂了，就聽他身邊賊漂亮精致的小女孩說：“那我家以後也是你的家，但我說了不算，得我爸爸媽媽說了算。”
    大概是怕聞湛聽了難過，錦晏又補了一句，“你放心，以後我賺錢了買個超大超級漂亮閃著金光的房子，你可以把那裏當成家！”
    一屋子人都被逗笑了。
    江教授官方吐槽：“這是要‘金屋藏嬌’嗎”
    蘇美仙：“……”
    這麽說自己的小外孫，真的合適嗎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大人本來沒放在心上，隻是看他們這般不忍分別很可愛很搞笑。
    半小時後，看到兩隻幼崽一說分開就淚眼婆娑時，大家都頭疼了起來。
    江教授他們最是疼愛小外孫，如今他好不容易有個他喜歡的不願意放開的玩伴，他們自然就希望錦晏能留在黎家。
    可蘇美仙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孩子從出生起從沒離開過她身邊，她也不放心將女兒留在別處。
    大人正思慮著該怎麽開口時，沙發裏傳來了錦晏的聲音，“那我先在你家陪你，等你睡著了，再讓你家那位姨姨把我抱到我家裏去！”
    聞湛：“……”
    他想了一下就大聲地表示反對，“不！！！”
    但很可惜，他的“不”字被淹沒在了眾人歡快無比的笑聲裏。
    兩家人折騰了半晚上，最後都累了，幹脆就按照本來的安排把蘇美仙母女都留在了黎家。
    原本他們就是這麽打算的，又擔心這樣顯得不夠尊重，才將隔壁的房子收拾了出來。
    可誰能想到兩個小的寶貝一見如故，誰也離不開誰呢
    知道錦晏留在自家後，聞湛就不哭也不鬧了，他似乎知道不能太得寸進尺，於是稍稍為“一起睡”爭取了一下，無果後哭唧唧回自己房間去了。
    聞湛房裏，江教授夫妻倆滿眼疼愛的看著小外孫，心裏對小孩見到錦晏後發生的改變還沒有完全適應理解，但他們比誰都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希望小外孫越來越好。
    “寶寶，真那麽喜歡小錦晏呀”江教授問。
    聞湛本來背對著兩人偷偷抹金豆豆呢，一聽又翻過身來，哽咽著說：“喜歡！”
    黎司令忍著笑，覺得外孫的樣子又好笑又心疼，他摸了摸小孩哭紅了的臉蛋，“有點出息沒有錦晏隻是住在旁邊屋子裏，又不是離開京城不回來了，明天天一亮你們就能見到彼此，哭什麽一點也不男子漢。”
    聞湛抬頭看著外公，一雙清澈純淨的大眼睛裏清楚的寫著“你不懂”三個字。
    黎司令：“……”
    這時，聞湛又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想當男子漢，我隻要錦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