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主人，呼叫主人”
    稚嫩清脆的聲音響起時，錦晏的意識卻仍舊處在混沌之中。
    她變成這樣已經很久了。
    明明上一秒她還身處皇宮，阿父阿母和哥哥他們還在為她慶祝生辰，下一秒她眼前的世界就變得極其荒誕。
    巍峨莊嚴的皇宮變成了斷壁殘垣的囚室，阿父阿母的身影逐漸模糊直至變得虛無，大哥二哥微笑著同她再見，明明他們根本不知道後世那些打招呼的手勢，卻做得比她這個未來的人還專業。
    最離譜的是安與秦疏變成了一個人。
    這並非沒有預兆。
    經曆了那麽多，她自然也有所預料。
    可親眼看到他們同自己道別，又在踏入虛空消失之際合二為一，她心裏還是很難受。
    消失的不僅是安和秦疏，還有謝衍、荀聿與謝臨，權鑒和聞湛，還有小叔……
    然後。
    虛空之門關上了。
    阿父阿母，哥哥們，秦疏，所有與她親近的人都不見了蹤影，無邊無際的虛空裏隻餘下她一人，如浮萍入海，飄飄蕩蕩，恍恍惚惚，沒有了港灣，也不再有歸屬。
    “呼叫主人，呼叫主人！”
    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似之前那般清脆響亮，反而像是耗光了電量，沒了支撐，變得虛弱無比，若非錦晏的注意力都在這裏，險些就聽不到這個聲音。
    主人？
    誰的主人？
    錦晏有些迷惑，但又覺得有些熟悉。
    在末世的那些年，她因為身體緣故很少外出，而爸爸作為基地首領又不得不經常往外跑，為了讓她不那麽無聊，他做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來給她解悶，哄她開心。
    書籍多到仿佛永遠也讀不完的圖書館。
    末世荒丘裏童話故事一樣的遊樂園。
    精彩紛呈好玩到停不下來的遊戲。
    逼真生動和正常人幾乎無二的機器人。
    ……
    很多很多久遠的記憶，她幾乎已經快想不起來了，隻是每次爸爸將那些禮物送到她眼前時對她的期待，眼底的愛，她都記得很清楚。
    愛是不會模糊的。
    愛也不會褪色。
    就像是強大可靠無所不能的爸爸。
    “呼叫主人。”
    “滋——”
    “呼叫主人！”
    “滋滋——”
    “電量低，請連接電源！”
    “電量低，請主人速速充電！”
    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慌，像是個犯了錯等待批評的小孩一樣，又可憐又好笑，讓錦晏險些忍不住笑出來。
    隻是她充不了電。
    同是天涯淪落人，身不由己啊。
    “警告！警告！”
    “異類闖入！”
    “危險評定：三級！”
    “危險等級：最高三級！”
    聽著這稚嫩卻焦急驚慌的聲音，錦晏倏地睜開眼睛。
    這是……病房？
    不對。
    這是休眠艙。
    是救了她很多次，為她延續了很多次生命，也讓爸爸虛驚了無數場的休眠艙。
    耳邊的警報依舊未止。
    “警告警告！異類闖入！”
    “主人，申請開啟防護！”
    聲音落下，有光暈從錦晏眼前閃過，原本的空氣被置換，錦晏呼吸停滯了一秒，而後又變得正常，眼前的休眠艙什麽都沒變，卻又好像遮上了一層輕薄的保護衣，無數細細的光線緊密的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張保護膜，將錦晏乃至周圍的儀器都包裹了起來。
    這時，腳步聲傳來。
    噠。
    噠~噠。
    是細高跟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爸爸手下的研究員裏有很多優秀的女性，士兵也是一樣，可她們眼裏隻有任務，隻有研究，工作時根本不可能穿高跟鞋。
    而這裏是實驗室，是在資源稀缺的末世極為重要的休眠艙，裏麵保存的都是人類文明的種子，在爸爸眼中，她無疑是最為稀缺珍貴的那一個。
    實驗室規則很多，要求更多，進入這裏的人權限都很高，紀律是刻入他們靈魂深處的印記，她們絕不會故意觸犯那些條例。
    那麽。
    答案漫上心頭，來人也走到了錦晏麵前。
    隔著一層光衣，宛若照鏡子一般，錦晏看著來人，來人也看著錦晏。
    幾秒後，來人紅唇輕啟。
    “顧錦晏，好久不見。”
    說著，還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錦晏的臉頰。
    錦晏下意識要躲，對方卻收緊手指，對著空氣狠狠捏了一把，還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你這張臉，我早就想撕爛了。”
    一萬句髒話盤旋在錦晏的心頭，想到對方朝著空氣肆意揉捏撕扯的樣子，意識到對方所看到的與她身處的現實根本不是一個畫麵，她便又作罷了。
    白費功夫的事沒意思，還不如好好休息，汲取營養，早點恢複正常。
    錦晏不想多做計較（暫時），對方卻不依不饒，反而再次伸手，又攥成拳頭，對著錦晏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
    這樣出氣還不夠似的，拳頭展開又變成了巴掌。
    錦晏並未感到任何疼痛，對方卻享受著肆意淩辱仇敵的快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時候，她們便不像是照鏡子了。
    錦晏神色平靜溫和，歲月靜好。
    對方神色猙獰邪惡，亂七八糟。
    甚至有一瞬間，錦晏都覺得屬於來人最本質的那些高科技金屬皮膚快要從漂亮的衣服底下鑽出來了，展露出她本來的麵目。
    “顧長贏真是瞎了眼。”
    來人這樣說。
    罵自己可以，罵爸爸，錦晏一秒都忍不了，當即回懟，“你才瞎了眼！”
    有眼無珠的東西。
    稚嫩的聲音重複著她的話。
    “你才瞎了眼！”
    來人瞳孔一縮，瞬間警惕地看向四周，似乎想要找出聲音所在的方位。
    可她查探半天，卻始終沒能正確定位。
    那個不斷重複著“你才瞎了眼”的小可愛，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的後方，她的頭頂，她的腳下，她所能感知到的任何地方。
    她開始自言自語。
    “怎麽回事？”
    “顧長贏明明不在基地，他明明去了最遠的地方，怎麽還能夠監視這裏的一切？”
    “不對，不是顧長贏——”
    “顧錦晏，是你？”
    來人很急切，錦晏卻根本不作答。
    猜來猜去多有意思啊。
    讓她猜去吧！
    但耳畔的聲音卻不止。
    “異類野心無限擴大。”
    “危險級別：三級！”
    “主人，放個炮仗消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