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高處不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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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雪抿著嘴笑著,待出了華清的校門,這才開口說道:“認姓李的就算了,要是讓媽知道你又亂認姓劉的的,非跟你急眼不可”。
    “嗬嗬嗬,我要是給媽找個哥哥或者弟弟出來,姥爺就得捶我了”
    李學武也是順著妹妹的話逗笑了一句。
    李雪笑過一陣,看了看前麵的路,問道:“咱們現在去哪?”
    “嘿嘿”
    李學武轉頭對著妹妹笑了一聲,道:“咱有兩個遠房叔叔,一個姓李,另一個你猜怎麽著?還姓李!”
    “哈哈哈哈哈~”
    ……
    李正風家裏,李學武謝過這位老嬸給端來的茶,笑著看了一眼李正風問道:“沒出去轉轉?來的時候我可看見院裏有人擺棋局呢”。
    “嗨,你老叔不好那個”
    老嬸是個比較和善的人,打量著李學武和他妹妹,一副好奇的模樣。
    這年輕人她是第一次見著,這第一次上門就帶著妹妹,別不是有事吧。
    可坐了一會兒,隻見著李學武同愛人扯閑話,他妹妹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這才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李學武跟李正風也就說幾句閑話,話題便由李正風主動提轉到了正在研究的項目上。
    當然了,這是在家裏,但保密還是需要的。
    問了愛人給李雪準備水果,李正風帶著李學武去了書房。
    李正風住的也是小院子,正房的西屋被改成了書房,還是蠻寬敞的。
    但寬敞的屋裏卻是被一層層的書架給堵的嚴嚴實實,李學武都是自己搬開了書,這才找了個坐的地方。
    “你老嬸跟我約法三章,最後一章就是這書房裏的東西隻能局限在這間屋子裏,不能出門半步,否則哪兒見著哪殺”
    李正風戴著眼鏡,看李學武嫌棄的目光,不由得苦笑道:“在家我不是領導,你老嬸兒才是”。
    “都一樣”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在家裏的地位還不如您呢,我媳婦兒說啥我就得聽啥,讓往東不能往西”。
    李正風打量了李學武一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表達了自己對李學武年紀輕輕就遭此磨難的同情。
    不過正所謂有對比才有幸福感,聽了李學武的“苦難”,他現在看了看屋裏堆砌的書籍,感覺好多了。
    “材料是合金這一項檢驗已經毋庸置疑了,具體的合金材料是什麽我們心裏也有了數”
    李正風坐在書桌後麵對著李學武解釋道:“具體的配比還是需要實驗,這個很耗工夫,畢竟我們沒有研發數據嘛”。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說道:“這個我理解,如果您需要材料科學人員的幫助,我們軋鋼廠在鋼城有個煉鋼廠,現在正在籌建合金材料冶煉工藝,興許對您的工作有所幫助”。
    “嗯,這個還真是好消息”
    李正風點了點李學武,隨後繼續說道:“其實相關的材料即便是研究不出來也沒關係,我們可以用咱們已有的材料進行生產試驗,先把工藝定下來”。
    “能直接定生產工藝嘛?”
    李學武對機械懂得的實在是不多,從設計圖紙到工藝設計,再到加工工藝的設置,這裏麵的學問很大呢,需要整套的工藝體係來支撐,可不是你想做個錘子,拿塊鐵打就是了。
    他在這種事情上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問膚淺的問題,直接問能不能到生產這一步就行了,或者什麽時候能生產,需要什麽設備支持等等。
    “不要急,一步一步來”
    李正風摸了摸嘴唇上的胡子,開口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們廠就是鋼鐵廠,工業基礎條件還是很好的,但定型和定生產是兩回事”。
    說到這裏,李正風也是撓了撓頭,說道:“你讓我手工給你搓一把這樣的槍是沒問題的,一個月,兩個月,隻要材料足夠,絕對沒問題”。
    “可這是鍕工,是要成批量生產的,是要有生產標準和加工要求的,你得給我時間”
    李正風最後拿出一份報告遞給了李學武說道:“三所也在研究這個,還是上麵支持的,可也研究個嘻了馬哈的,這槍還是有點兒東西的”。
    李學武拿著報告看了一眼便放下了,不是看不懂字,而是看不懂裏麵的內容,跟行政管理的文件完全不一樣。
    “輕工所有沒有出現麻煩?”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一下,解釋道:“就是大學習、大討論過程中出現一些應激行為等等,會不會影響到這種研究?”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
    李正風皺著眉頭輕輕敲了敲桌麵,道:“我們所裏的年輕人還是比較多的,還都是知識分子,開展大學習和大討論還不是那麽的激化,但也有一部分不穩定因素”。
    “影響一定是有影響的,至少我的工作時間就被占用了許多”
    輕工所是隸屬於總後的,這邊的情況還好,又是在城外,院裏的環境比較封閉,隻是從文件學習上才有了一定的不穩定出現。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道:“能解決嘛?實在不行我跟煉鋼廠那邊給你們找個地方,可以派駐人員過去搞研究,方便”。
    他話裏最後的方便二字就代表了他能安排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沒有這麽多事情困擾和影響的。
    李正風皺著眉頭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有想過這個事情,但還是要謹慎對待,看看事情怎麽發展吧”。
    李學武的問話還是傾向於把研究放在輕工所這邊,也是想跟他確定一下他在這個事情上的掌控力度,是否能夠壓住輕工所的問題。
    要說自信,他是不敢說的,現在多少單位都亂了,他也是勉力支撐著,想要穩定下來,還得看上麵,看周圍的形勢。
    “在我想來,應該是沒多大問題的”
    李正風想了一下說道:“畢竟很多研究項目都在催著,上麵也沒有要派駐小組來所裏的意思,再等等吧”。
    說完等等,卻又是看了李學武一眼,道:“不過該準備的還是得準備,鋼城沒問題吧?”
    “這個您放心”
    李學武點了點頭,很是自信地說道:“我能確保所有研究人員在鋼城的安全和工作環境”。
    “嗯,那就好”
    李正風點點頭,心裏的擔憂有人幫著解決了,他也就放心下來,跟李學武說起了這個項目的問題。
    李雪在客廳坐了好一會,被這位新認識的老嬸問了好多問題,她也是有選擇的回答了。
    來的路上二哥說了,這是輕武器工業研究所工程師的家,也不知道二哥交的人怎麽這麽的……五花八門?
    這麽形容好像也不恰當,可今天跟著二哥轉了一圈,就是沒有跟二哥業務相關的人,也沒有跟軋鋼廠業務相關的人。
    姑娘來別人家做客,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拘謹,尤其是被主人,被年歲大很多的嬸嬸問著個人問題時。
    當李學武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李雪趕緊鬆了一口氣,慶幸二哥總算是出來了。
    李學武也是看出妹妹目光裏的含義了,笑著同李正風和老嬸告別,帶著妹妹客氣著出了門。
    待看著這對兄妹離開,李正風愛人還問呢,是不是有啥請托的事。
    李正風知道媳婦兒擔心自己,擺了擺手,道:“工作上的事,他人很好,沒啥問題,別瞎想”。
    “我是沒瞎想,可他……”
    李正風的愛人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他帶著妹子來,是不是有啥想法啊,老三可是……”
    “快拉倒吧!”
    李正風笑著擺了擺手,道:“那姑娘看著長得大,實際才十六,剛高中畢業,跟李學武在軋鋼廠上班呢,今天來就是快過節了,帶著他妹妹出來曆練曆練”。
    這話也是剛才在書房李學武同他說的,算是給今天帶著妹妹登門拜訪做個解釋。
    “而且帶著妹子來也沒什麽,認個門嘛,叫我一聲老叔,總不至於瞎想什麽”。
    “我這是瞎想嘛~”
    李正風愛人笑著道:“我瞅那姑娘倒是真的好,文靜,懂事,說話大方得體,一看就是有家教的,關鍵是文化還不低”。
    “你倒是會想”
    李正風也是笑著說道:“再過四年,說不定啥樣了,小年輕的,誰有個準,快別拉郎配了”。
    “哎!你說說,他家啥個情況啊?”
    他愛人倒是不依不饒的,顯然是真的相中李雪了,不管李正風的解釋,追著打聽起了李學武的家世。
    “啥情況?嗯~”
    李正風撓了撓腦袋,說道:“他爸是中醫……”
    ——
    上午的時間有限,李學武帶著李雪轉了一大圈,把各家都走了個遍,也讓李雪見識了二哥的人脈圈子。
    工安部的副司長家裏、副部長家裏去了,體委主任的家裏也去了,眼花繚亂的。
    說眼花繚亂不是人家家裏多麽的奢華,也不是人多,而是今天見的人,交談的人多,讓她有股無力感,疲於應付。
    當中午時分,李學武帶著妹妹從劉正家裏出來後,李雪便要罷工,說是不想再轉了,餓了。
    李學武笑著看了妹妹一眼,帶著她往回走,邊開車邊說道:“今天帶你去吃好的”。
    “是下館子嘛?”
    李雪扭過頭,看著二哥希冀的問道:“咱們是去吃哪家?”
    “前麵那句錯了,後麵這句對了”
    李學武點了點妹子,笑著說道:“今兒咱們沒機會下館子了,咱們去幹媽家吃”。
    “是街道王主任?”
    李雪知道二哥的幹媽是哪個,這會兒二哥稱呼幹媽,她卻是沒有稱呼。
    因為從一開始也就隻有李學武自己認的幹媽,隻是後來王主任來家裏串門,走動的越發勤了,這才把這個稱呼定下來的。
    以前因為父親幫了她們家的忙,關係一直很好,但也隻是大人之間的情分,沒有具體到下一代身上。
    隻有二哥小時候淘氣,跟王主任接觸的比較多,回來後更是不知怎麽就認了幹媽。
    李學武見妹妹這麽問,笑著說道:“一會她要是讓你也叫幹媽,你叫不叫?”
    “我!……”
    李雪剛想開口回答,卻是隻說了一個字,便就收住了口。
    因為王主任家裏跟自己家裏的關係一直很好,王主任對他們這些孩子自然也是關照的。
    平時叫嬸啥的都很自然,現在跟著二哥去,要是對方問了,那該怎麽拒絕,又該怎麽處理呢?
    李學武見妹妹為難,卻是一點要給意見的意思都沒有,全憑李雪自己去想。
    當車到了王主任家門口的時候,李學武從車後座上拿了禮品,帶著妹子直接進了院。
    “可算是來了,都等多半天了”
    王淑華從廚房裏出來,對著李學武嗔了一句,隨後看見李雪跟在後麵,便笑著招呼道:“李雪來了,快進屋,洗洗手咱們就吃飯”。
    招呼完李雪,王淑華又對著李學武說道:“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你也不來,還以為你在誰家吃了呢,給李雪餓著了吧”。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可不就到十二點了嘛。
    “今天多走了幾家,帶她認識認識,也算是曆練”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一句,在門口的洗臉盆裏洗了手,就要去廚房幫忙,可被王淑華給擋著了,示意他屋裏去。
    這邊還正說著呢,鄭希才從屋裏走了出來,笑著跟李學武打了招呼。
    李學武也是笑著叫了大哥,李雪也跟著叫了一聲。
    鄭希才還是那個樣,隻是肚子大了,態度也好了一些,沒有上次見麵時候的小氣模樣了。
    給李學武遞了煙,兩人在門口互相給點了,這才往屋裏走去。
    李雪來這邊的次數少,也是很少跟鄭家的孩子接觸,李學武讓他叫大哥,她也就跟著叫了。
    隻是進屋後見著鄭樹森,她還是認識的,主動叫了鄭伯伯。
    鄭樹森笑著點了頭,招呼李雪上桌,就開飯。
    說完李雪,又對著李學武笑著問道:“挨你媽罵了吧?誰讓你遲到的,電話裏說幾點來著?”
    “嗬嗬~我把油門都快踩油箱裏了”
    李學武笑著給幹爸敬了煙,笑著解釋道:“在輕工所李工程師家裏耽誤了一會,這就耽誤時間了”。
    “一上午淨跑道了吧~”
    王淑華從門外端著菜走了進來,聽見李學武的話便嗔了一句,道:“咋就這麽忙”。
    “我倒是羨慕學武的關係多呢”
    鄭希才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都走了哪些關係啊,這麽一上午,看樣子沒少走”。
    “嗬嗬,親戚長輩”
    李學武笑著隨口應了一聲,拿著桌上的酒瓶給幹爸倒了一杯酒。
    鄭樹森笑嗬嗬地由著李學武倒了酒,隨著李學武給鄭希才倒酒的時候,李雪看見這位鄭伯伯望向他兒子的眼神犀利的可怕。
    鄭希才是注意到了的,不然也不會在李學武倒酒的時候這麽尷尬地笑著。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每次回來都會發現父親和母親對自己的態度變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希望提高了,還是滿意度降低了。
    “大哥在單位一定很注重社交吧~”
    李學武給鄭希才倒好了酒又給幹媽位置上的酒杯倒了小半杯,嘴裏笑著說道:“其實我倒是希望有大哥這樣的社交能力”。
    倒完酒,將酒瓶就放在了自己的左手邊,對幹爸笑著說道:“小時候就淘了,也沒想著長大以後幹什麽,現在出去跟人家見麵,都是學著,可也碰了一鼻子灰”。
    鄭樹森點點頭沒說話,算是對李學武這句話的認可了,也沒再去看鄭希才,而是輕輕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
    鄭希才是鄭樹森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哪有不希望自己兒子好的父親。
    即便是兒子做錯了事,丟了臉麵,那也是自己的兒子。
    李學武當然不會分不清遠近高低,主客要是都不分,還出來辦什麽事。
    這句話全了自己對鄭希才剛才問題的回答,也兜住了鄭樹森的麵子,算是把氣氛又拉了回來。
    鄭希才丟臉,那就是鄭樹森丟臉,鄭希才在哪兒丟臉都跟自己沒關係,就是不能在自己做客的時候,沒的讓鄭樹森跟自己的關係也尷尬了。
    做人嘛,總得考慮清楚,似是鄭希才這般,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這般幼稚,怕不是也就在這個位置上打轉轉了,進步都是害了他。
    父子兩個都在京城當幹部,鄭希才還用的著羨慕他的關係?
    李學武要是有這麽個爹,他也不會出去維係關係了,有他爹呢。
    再說了,本就是樹大招風的主,家裏父子兩個都是幹部,自然是由父親主持關係,等接班的時候自然會給你安排。
    要是鄭希才真如李學武這般社交,免不了的人家都要說鄭樹森“誌存高遠”呢。
    鄭樹森也是看出李學武話裏的意思了,所以這次拍了拍李學武。
    他也是無奈同樣都是年輕人,兒子怎麽就理解不了這個道理呢。
    周一就是端午節了,因為是要上班的緣故,所以鄭希才趕著周日回家來看看父母。
    可他就隻一個人回來了,說媳婦兒帶著孩子回娘家那頭了。
    鄭樹森想說兒子來著,但兒子也大了,不願意聽他的說教了,所以現在能不說就不說他,免得父子兩個的關係緊張。
    可即便是現在不說了,兒子對自己也是有了別的看法,總覺得自己壓著他了,擋了他的進步之路。
    所以鄭樹森這些年都在閉門謝客,很少出去會客訪友,為的就是給兒子騰地方。
    可他越是如此,他的職務越是穩固,時有進步,慢慢的都已經到了今天的位置。
    再轉過頭來看兒子,從上班開始,就一心鑽營關係,今天見這個,明天見那個,帶著媳婦兒經常去參加青年舞會,為的就是給他的進步之路添磚加瓦。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鑽營對,這麽多年了,還在原地打轉,什麽原因他自己都沒想清楚呢,卻來嫉妒李學武了。
    不是鄭樹森虧心,偏向幹兒子,不認親兒子,這怎麽可能呢,他恨不得李學武身上的所有優點都給他兒子。
    但這就更不可能了,李學武的成長是他親眼看著一次次蛻變的,李學武的成材之路比他兒子來的還要艱難。
    現在倒好,從小在身邊教導的成了井底之蛙,在泥土裏滾打出來的,倒成了棟梁。
    在王淑華上桌後,鄭樹森主動拿著杯子同李學武碰了一個,今天的好心情都隨著一杯酒進了肚子。
    李學武拿著酒杯看了鄭樹森一眼,同尷尬地舉著杯子要同父親碰杯的鄭希才碰了一下,笑著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
    王淑華好像看出了什麽來,在剛才她去端菜的工夫許是兒子又惹了愛人不高興。
    不過她也沒有就兒子說什麽,有李學武在呢,她隻顧著同李雪說著話來著。
    主要的話題還是李雪上班的事,由著王淑華問,李雪答,時不時的李學武也被問一句,大家說說笑笑的吃了中午飯。
    鄭樹森是願意跟李學武喝酒的,不僅僅是因為李學武的酒品好,千杯不醉,還因為李學武會聊天,會說話,跟他有共同語言。
    飯後兩人依舊是去了門口的小石桌旁坐下,王淑華沏了一壺茶遞給了兒子鄭希才,給他使了個眼色。
    鄭希才尷尬地笑了笑,被母親打了一下,這才端著茶壺,拿著茶杯去了父親那邊。
    王淑華看了兒子的背影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轉回身收拾起了桌子。
    李雪並沒有坐著,伸手幫了忙,得王淑華好一頓誇,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李雪好。
    李家老太太她是知道的,可講究個人,那是一點錯都不會犯的,更是一點兒虧都不會讓的。
    教出來的孩子也是個頂個的好,淘氣的一如李學武這樣的備不住,但品行都是沒問題的。
    兩人收拾的也快,王淑華嘴裏關心著李雪,讓她有了事別害怕,用著這邊的關係了,找她二哥行,直接來找她也行。
    李雪笑著答應了,有客氣的樣子,也有認真的樣子。
    路上二哥還逗她,要是王嬸真讓她叫幹媽該怎麽應對,現在倒是在心裏落了一塊大石頭。
    從進了院開始,王嬸也都是叫她李雪,親近是親近的,卻是沒有說順著李學武的關係認幹親的意思。
    這讓李雪輕鬆了許多,可在心裏也想到,在王主任這邊,對二哥更看重的,從席間鄭伯伯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
    現在吃得了中午飯,鄭伯伯又拉著二哥去說話,沒有搭理他兒子的意思,也是讓李雪覺得鄭伯伯還是很正直的人。
    喝中午茶也是為了解乏,要依著李學武,這麽大熱的天,直接睡一覺好不好。
    鄭樹森多年沒有午睡的習慣,也就指著一壺茶來解乏的。
    見著兒子借著送茶坐了下來,他也是沒有說什麽,跟李學武繼續談著現在的形勢。
    李學武說的少,都是在聽他說,隻是時不時的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跟鄭樹森說一下,算是個補充。
    鄭樹森也是有些迷茫的,不然不會拉著李學武在外麵就說開了。
    從市裏最近的變化說起,一直說到了區裏的變化,尤其是幹部隊伍一茬一茬的換,隻有他還穩固地坐在那個位置,更讓他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上周就著工作談話,鄭樹森是有意下二線的,給年輕人,給上麵調來的人讓位置的。
    可無論是區裏,還是市裏,都沒有同意他的請求,更是讓人給他遞話,讓他好好幹,安安穩穩的幹。
    這可愁壞了鄭樹森了,在這個位置一天,就代表他有一天要摔下來的危險。
    他又不是個混日子的人,在這個位置上就得做這個位置上的事,辛苦不說,環境的壓力還大,怨不得今天飲酒王淑華也是沒攔著他的。
    李學武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鄭樹森了,現在是鄭樹森想給人家倒位置,人家不讓他走,難道勸鄭樹森主動往上爬嘛!
    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求之不得,得之不求。
    要不是李學武知道大環境如何,都會以為鄭樹森在跟自己凡爾賽了。
    可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看似很好,但實際上鄭樹森的境況也很微妙。
    說是如履薄冰,膽戰心驚也不為過。
    兩個人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鄭樹森喝的還是有些多了,最後由著王淑華同兒子扶著進了屋。
    李學武跟鄭希才又坐了一根煙的時間便也告辭了,領著有些困了的李雪去了個提神的地方。
    “二哥”
    李雪坐在車上,看著二哥的側臉問道:“你累不累啊?”
    “嗯?”
    李學武看了妹妹一眼,笑著問道:“為什麽這麽問?”
    “我就是覺得你累”
    李雪抿了抿嘴,隨後說道:“就連周日都得走這麽多關係,過節也是”。
    李學武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待李雪說完,苦笑著說道:“成年人的世界裏哪有累與不累一說,辛酸苦累你都得放在心裏才好,因為這是你唯一能給自己保留的東西了”。
    說完這一句,李學武再次看了李雪一眼,問道:“累了?是不是覺得關係很麻煩?”
    李雪想搖頭來著,可一想到身邊是自己二哥,便也就點了頭,認同了二哥的說法。
    李學武卻是笑了笑,說道:“又不是每天都要維係這麽多關係,再說還有別人幫我呢,隻是適當的溝通而已”。
    說完又解釋道:“今天帶你來見這麽多人,讓你知道他們的身份,讓你知道我同他們的關係,不是讓你有了事去求他們的”。
    李雪轉頭看向二哥,不解地歪了歪頭,吹過的風擾亂了她的發絲,也攪亂了她的認知。
    難道不是她參加工作了,二哥為了照顧她,曆練她,將自己的關係介紹給她嘛?
    不是這個,那是什麽?
    李學武等妹妹想了一陣,這才解釋道:“是自信!”
    “自信?”
    “對,是自信”
    李學武扶著方向盤,解釋道:“你我是兄妹關係,家庭能給咱們帶來的東西已經足夠富有了,足夠咱們自信地走上人生道路了,就像當初我去軋鋼廠上班一樣”。
    “而現在的你,是要比我有更多的方便條件的,我今天讓你見他們,就是要讓你知道,即便是咱們這樣家庭的孩子,也能獲得他們的尊重,更能跟他們平起平坐”
    “甚至”
    李學武語氣堅定地說道:“咱們要比他們的孩子做的更好,更有潛力”。
    “我有千百力氣,萬種關係,但這些都是我的,能給你用,但永遠都不會是你的,你也需要建立自己的關係,有自己對這個世界,對工作,對人生,對價值的認知”。
    李學武就像燕子一樣,教著還在窩裏不敢試飛的兄弟,嘰嘰喳喳的講述著自己的人生經驗。
    李雪也是認真地聽著二哥的話,在內心思考著自己已經走上了這條路,是要準備好麵對路上困難的。
    二哥走的路終究是他的路,適不適合自己不說,終究走不出什麽新的花樣來。
    李雪是有傲氣的,她雖然是女孩兒,但一樣不比哥哥們差多少。
    現在被二哥鼓勵著,也有了正麵人生的勇氣,暗自在心裏給自己鼓勁,是要在人生路上走出屬於自己的路的。
    李學武能為妹妹做很多事,包括給她大房子,車子,衣食無憂,但給不了她精神的富足,給不了她完整的人生。
    所以就像小時候教她學自行車一樣,能在後麵扶著她,讓她嚐試著蹬起來。
    但當她真的能自己蹬起來的時候,李學武一定會鬆開手。
    即便是妹妹一遍一遍地跟自己確認著不要鬆開,他嘴裏答應著,可手上不會留情。
    哪怕看著妹妹摔一下,擦破了,摔傷了,也要讓她學會自己趕路。
    哥哥再親,跟弟弟妹妹最終也會變成兩家人,兩個世界。
    現在的李學文就感覺跟自己弟弟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當看到二弟帶著小妹來看他,也是不由得一愣,隨即笑了開來。
    李雪跟大哥笑了笑,隨後進了大哥的宿舍打量起來。
    李學武則是站在門口,看著大哥長出來的胡子,不由得好笑道:“你不會真的想學魯迅先生一樣留胡子吧?”
    這還是哥倆小時候上學年齡的笑話呢,當時的同學們都很佩服課本上的魯迅先生,看見插畫裏的先生,學文大哥便要留這樣的胡子,說是要像先生一樣。
    李學武腦子好使,拿著鍋底灰給大哥立馬來了個變妝,等母親回來的時候看見哥倆兒跟鍾馗似的黑臉,一人給了一巴掌。
    李學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了笑說道:“不用在意為人師表了,懶得刮了,浪費時間”。
    李學武撇了撇嘴,看了看大哥屋裏堆著的一堆收音機零件問道:“這個是不是也浪費時間了?”
    “這個?”
    李學文看了屋裏一眼,隨後看著弟弟歎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說道:“沒有,人終究是要生活的嘛,沒有錢哪裏來的書”。
    “嗬嗬~反正就是不想修,對吧”
    李學武輕聲笑了笑,看了辦公室那邊一眼,剛才黃幹迎了自己進來,這會兒已經回了樓上。
    李學文聳了聳肩膀,跟二弟他沒什麽好隱瞞的,不想修就是不想修,現在修這些收音機和電視機,完全就是為了賺錢生活。
    老彪子太損了,讓他給帶書,推三阻四的,吭哧癟肚的說了,修的越多才能有更多的書。
    他倒是仁義,隻要電器修好了,買書的錢他包了。
    李學文差點學孔夫子跟他來一個物理服人,讓他知道書生動武是啥效果。
    後來考慮到這畢竟是有辱斯文的事,便放了齁損的老彪子一馬。
    他本來就不在家照顧家人,又是來了這邊,工資現在也沒個保障,要是在混吃等死的情況下,跟媳婦兒要錢買書,那成啥人了。
    所以現在即便是迫不得已,他也得抽出時間來給老彪子打工。
    跟他一樣待遇的還有吳老師。
    老彪子倒是很客氣,沒有用威脅的話語,隻說了請吳老師幫忙,會給工錢。
    到底是國外回來的,接受這種思想還是很容易的,跟老彪子談妥了價錢,便開始自力更生了。
    吳老師是要比大哥學文勤奮的,老彪子給的又實惠,很快她的手裏也有了錢。
    可在這裏,有錢是沒用的,這裏又沒有供銷社,所以還得托老彪子幫她買營養品,買她自己用的東西。
    學校裏的行李上次趙雅芳去給收拾了,可已經被學生們弄的亂糟糟的,她的好多東西都丟了,隻能重新買。
    現在賺的錢不僅能滿足她的營養,還能買到她用的東西。
    最開始來這邊的恐懼和不安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也變的稀疏了,習慣了。
    除了不能跟丈夫溝通和聯係外,她在這裏的生活一切都很好。
    她也是正在屋裏看書,聽見窗外的說話聲,出來一看卻是發現李學武站在李老師房間門口。
    “吳老師”
    “李處長好”
    吳淑芳笑著同李學武打了聲招呼,隨後說道:“上次匆忙,還沒有跟您道聲感謝,又是得您在這邊的照顧,實在感激不盡”。
    “快別這樣”
    李學武見吳淑芳微微躬身,便虛扶了一下,客氣道:“您是我大哥的同事,哪能看著您不救,仁義所在,不足掛齒”。
    吳淑芳微微欠身後便也沒再跟李學武過多客氣,這算是救命之恩了,隻是道謝就顯得虛偽了些。
    “您這是來看李老師的?”
    “是,同我妹妹一起來的”
    李學武示意了李雪,給吳淑芳介紹道:“上次您見過的,我妹妹李雪”。
    “吳老師好”
    “你好”
    吳淑芳笑了笑,問道:“要不要來我屋裏坐坐,喝杯熱茶”。
    “謝謝吳老師,就說說話”
    李雪笑了笑,站在了吳淑芳的身邊,學著今天上午那些嬸嬸們的話語,關心了吳淑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幾句。
    李學武這邊跟大哥也是約好了明天晚上接他和吳老師回家吃飯。
    吳老師本還想拒絕的,但李學武卻是說了,大嫂特意交代的,邀請她去一起聚餐。
    吳淑芳內心感動,知道自己進來的不容易,出去更是不容易,忍著內心的波動,跟李學武笑了笑,答應了下來。
    好在是晚上,好在是家裏人,倒也不怕出什麽事。
    黃幹站在樓上,看著李學武他們還在樓下說著話,便招呼了李學武一聲。
    李學武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招招手示意他下來。
    黃幹不明所以,噔噔噔的又從樓上走了下來。
    等到了這邊,看了看在這兒寄居的李學文和吳淑芳,還以為是他們對這不滿意,跟李學武說了什麽呢。
    還沒等他開口,李學武示意了自己大哥和吳老師說道:“我大哥和吳老師在這叨擾你了,給你添麻煩了吧”。
    黃幹一聽這話不對頭啊,怎麽還客氣起來了呢,難道真是這兩人在這住的不舒服了,或者有誰說啥了?
    再看向李學文和吳淑芳的表情也是一臉懵逼,他這才知道自己被李學武耍了。
    黃幹就說嘛,兩人的宿舍就在他們的值班宿舍,還都是給找的單間,裏麵冬暖夏涼的。
    吃,跟他們食堂一起吃,住,這邊日常都有保衛訓練,咋可能不滿意呢。
    “你啥意思?”
    “不是,你別誤會,我不是跟你客氣”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我就是想說,我大哥和吳老師還得麻煩你一下”。
    李學文和吳淑芳都不知道李學武在說什麽,愣愣地看著他,真想對黃幹擺手,表示自己沒想說,更想用手指李學武,表示都是他自己在說。
    黃幹就知道是李學武起幺蛾子了,眯著眼睛說道:“你特麽不能好好說話嘛?怎麽老玩兒這種急轉彎啊!”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是你理解有問題,我的話沒問題”。
    說完示意了大哥屋裏的那堆破爛收音機和電子配件,對著黃幹抬了抬眉毛。
    “怎麽了?不要了?要收走?”
    黃幹不知道李學武到底啥意思,猜了兩下,都要動手給李學武一下子了。
    李學武卻是笑著說道:“項目啊,看不懂嘛?收音機懂不懂?接上電能聽音兒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