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用說的這麽直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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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這是誰啊,這麽漂亮呀——”
    “咯咯咯——”
    從車上下來,李姝每見到一個人,都要顯擺一下自己的小腦袋瓜。
    媽媽給買的紅頭繩,雖然她的頭發並不是很長,但還是能編成小辮子的。
    “從小就這麽愛美呀——”
    小燕湊近了腦門,跟李姝頂了個哞,逗得她直咯咯咯地笑。
    李學武將閨女放在了地上,由著她繼續顯擺。
    “我來幫你——”
    車後廂裏有一堆東西,都是今天逛街的戰利品。
    大中午的,店裏沒什麽人,聽見西院的動靜,王亞梅出來幫忙。
    “怎麽買這麽多東西?”
    她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箱子,好奇地問道:“準備在這邊常住了?”
    “不常住就不能準備了?”
    遞了箱子給她,順便在她的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
    “我看你趴櫃台上都要睡著了——”
    “騙人——”
    王亞梅撅了撅嘴,哼聲道:“我才不信你能看見櫃台那。”
    說鬧著,眾人幫忙,把需要搬下去的箱子搬去了院裏。
    一會兒李學武還得去俱樂部一趟,把這一周的工作過一過。
    當然是回來吃晚飯,吃了晚飯早點回家。
    周一兩人都要上班,可不能從這邊走,就是孩子也照顧不過來。
    每周住一晚上,已經是李學武解母親憂的最大限度了。
    中午太陽毒,眾人並沒有在院裏多停留,顧寧著急孩子,早帶著李姝往院裏走了。
    “咋買了這麽多東西?”
    瞧見李學武和小燕她們搬了幾個箱子進來,剛剛睡醒的劉茵詫異道。
    中午吃完飯後,趙雅芳和她哄了孩子入睡,自己也睡了個晌午覺。
    許是聽見了後院的車動靜,這才醒來的。
    她下地洗了把臉,便忙著要歸置地上的箱子。
    “買了些布料和鞋底兒,大人小孩的都有。”
    李學武給母親解釋道:“小寧瞧見店裏的毛線蠻好的,便多買了一些,正好該打毛衣了。”
    他怕母親嘮叨,笑著說道:“山上冷的早,我爸又喜歡穿您做的鞋和毛衣,算我盡半個孝心吧。”
    “就你會說——”
    劉茵哪裏不知道兒子的心思,說是給他爸買的鞋底和織毛衣的毛線。
    可看看箱子裏的鞋底和毛線,他爸就是蜈蚣,這鞋底也足夠穿了,就是大象,這毛衣也能織的開了。
    明顯的,是把全家的需要都帶出來了,隻用了個給他爸盡孝的由頭。
    不過家和萬事興,老二兩口子出去玩,還能想著全家,她這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尤其是顧寧拿出了包裏的發卡與她們分,更得了劉茵又誇又讚的。
    老太太、劉茵、趙雅芳、姬毓秀,就連出差的李雪都沒落下。
    “瞧給咱媽樂的,學武買這麽多東西都沒得一句誇——”
    趙雅芳逗著婆婆說道:“隻得了二兒媳婦兒一個發卡就這麽高興啊?”
    “那是——”
    劉茵笑著說道:“兒子給的能比得上兒媳婦兒給的好嘛!”
    “呀——媽說這話是說給咱們聽的吧?”
    趙雅芳真能鬧,轉頭便拍了姬毓秀提醒道:“瞧你,一點都不懂事,學學你二嫂。”
    姬毓秀好笑地撅了嘴,道:“大嫂,您是真怕咱們家打不起來呀——!”
    “哈哈哈——”
    “嗬嗬嗬——”
    李姝見大人們笑,她也不知道咋地了,反正跟著笑就完了。
    隻等笑的差不多了,她這才晃著小腦袋,跟搖頭獅子似的,往大娘和三嬸跟前兒湊合。
    姬毓秀好笑地抱了她,逗著說道:“好好好,我都看見了,別再晃了,再晃腦子裏都成漿糊了——”
    “我好不好看?”
    李姝笑嘻嘻地問道:“小嬸兒你說我好不好看?”
    “那當然好看了,李姝是我們家最好看的了,誰都比不上。”
    姬毓秀點了點李姝的小鼻子,問道:“那你告訴小嬸,跟你媽媽比,大娘漂亮,還是你媽媽更漂亮?”
    “我……”
    李姝剛想回答,又發覺這個問題真難回答呀。
    媽媽當然是漂亮的,可大娘對她也很好啊,當著麵怎麽說呀。
    “老三,還是你行啊——”
    趙雅芳好笑道:“你說我怕家裏打不起來,你這是怕家裏打不熱鬧啊!”
    “哈哈哈——”
    姬毓秀抱著李姝坐在腿上,繼續問她:“快說,到底是媽媽漂亮,還是大娘漂亮。”
    她逗著李姝道:“說出來一個,小嬸兒帶你買雪糕吃去。”
    “雪糕——我想吃!”
    這倒是引起了李姝的興趣,她小饞貓一個,聽著雪糕嘴角都有口水了。
    “那你說,你說誰更漂亮?”
    姬毓秀笑著挑了挑眉毛,道:“你說了,小嬸兒現在就帶你去買,咱買奶油雪糕去,可香可甜了。”
    “我……奶油雪糕——”
    李姝瞪大了眼睛,口水真要流下來了。
    她看了看小嬸掏出來的錢票,眼珠子一轉,大聲喊道:“小嬸兒最漂亮——!”
    “哈哈哈——!”
    屋裏等著她回答的眾人齊聲大笑。
    姬毓秀好氣又好笑地咯吱她,追問道:“比你媽媽還漂亮?”
    “咯咯咯——”
    李姝給咯吱的咯咯直笑,腦袋上紅頭繩紮著的小辮亂跳。
    這頓雪糕李姝是憑本事吃到的,還真就是奶油雪糕。
    這個時候的冷飲並不便宜,你瞧見李學武往家裏成箱的搬汽水,實際上紅星廠自己產的,成本低。
    但你要在大街上或者店裏買,多是冷飲二廠的,也就是北冰洋,那可就貴了。
    小豆、紅果冰棍每支三分錢,奶油冰棍五分,雪糕一毛;汽水每瓶一毛五;冰激淩兩毛五到三毛。
    “看——!雪糕!”
    李姝一進院便開始炫耀,逮著誰跟誰說自己得了雪糕和紅頭繩。
    李家現在三個小孩子,就屬她最大,也正是會說會鬧的時候,所以全家的喜愛都叫她一個人得了去。
    可真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甭說一毛錢一串的奶油雪糕,就是三毛錢的冰激淩姬毓秀也舍得給她買啊,隻是她太小,吃不了多少。
    就是這雪糕,也是姬毓秀多吃了幾口,隻給她留了一小塊慢慢吃。
    要論這院裏生活條件最好的,那不用比,更不用說,準是李家。
    你看李順還是那一身穿著,看李家老太太和劉茵還是那麽樸素。
    穿上麵你看不出什麽來。
    李學文和趙雅芳是知識分子,常年都是那幾個樣。
    夏天了,無非趙雅芳多了幾條裙子,李學文多了幾件襯衫。
    你看李學文,就是多出來的大褲衩,那都是褲子改的。
    李家是有條件了,可有條件也不等於胡吃海塞,浪費金錢。
    要真是飄了,甭說院裏人講究,就是老太太和劉茵也要說的。
    李學武不一樣,平日裏不住在這邊,衣食住行大家也看不到。
    但知道的,了解他的,真沒見著他有多奢侈。
    白襯衫,黑西褲,黑皮鞋,常年都這樣,就是冬天了,他不穿家裏做的那種棉襖,而是皮夾克或者行政夾克,要不就是呢子大衣。
    這比不了,人家是幹部,工資高,賺的也多,買得起這個。
    顧寧也是一樣,平日裏都是醫院裏發的服裝,隻有在家的時候,才會換上裙子。
    可也不是花裙子,是部隊製服裏的裙裝,前些年的製服。
    瞧這兩口子出門,看得出來是幹部,但看不出來多有錢。
    無非就是衣服上沒有補丁,衣袖上沒有磨出來的線頭罷了。
    多有錢,看吃?
    這倒是能看得出幾分來,可李家一直都不困難,尤其是在吃上麵。
    李順掙的工資並不少,七十多塊錢,養四個孩子不困難。
    可錢都哪兒去了?
    一部分要存起來,給三個兒子說媳婦兒用。
    大部分都用在了吃上麵。
    尤其是前些年,眾所周知的原因,城裏是沒特別短糧,可實際上也並不多糧,全國上下紮緊褲腰帶啊。
    當爹媽的,自己褲腰帶可以使勁勒,舍得勒孩子的?
    那些年,李家的議價糧可沒少買。
    啥叫議價糧?
    就是前些年物價水平不穩,糧食供應不足的時候,特別提供的議價商品糧。
    不限量,不用票,比正常糧價高十倍,隨便買。
    不僅僅是糧食,還包括了肉食和其他副食品。
    你說這錢哪去了,三個大小夥子,噌噌長大個。
    這院裏哪有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啊,李家有仨。
    一般人家說養姑娘白費錢,可李家不這麽想,李雪的身高也不矮。
    老太太講的明白,穿好穿賴,都是外在,吃飽穿暖,才是實在。
    住對門的閆富貴以前老說李順不會過日子,這錢都成了糞了。
    可不是嘛,花錢買糧食吃,吃完不都拉出去了嘛。
    他就不這麽想,有錢多攢攢,兜裏有錢,心裏不慌。
    所以你看,閆家幾個孩子,可比不上李家幾個孩子長得好。
    最高的還是閆解成,可比李學才都不如,跟李雪差不多高。
    長子嘛,吃的自然好一些,生出來的時候就這一個,喂得也多。
    可惜了,長得高,死的也早。
    等再往後就不行了,家裏孩子越多,夥食狀況越差。
    你看閆解曠長得,就跟小土豆成精了似的,他能長高嘛。
    這院裏舍得給孩子吃的,還有兩家。
    一家就是傻柱家,你看傻柱他爸跟著個娘們跑了,可跑的那一年雨水已經大了,小時候沒短了她吃的。
    你想吧,廚子家能少了吃的?
    所以你看傻柱的個兒不算矮,雨水的個兒也不矮。
    甭說傻柱的個不高啊,他在這院裏算是平均身高往上數了。
    還有一家,賈家。
    大臉貓棒梗,這小子從小就不缺營養,甚至都有點營養過剩了。
    這年頭,誰家要是養個小胖子,都得說他爹是幹部。
    因為不是幹部家的孩子,吃不了這麽胖,沒有油水咋胖。
    可你瞧了,大臉貓都十二了,腮幫子上的肉還沒甩下去呢。
    當然了,吃的好壞是一方麵,基因上也有限製。
    父母都是矮子,要是生出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那是得查一查的。
    除非臉部特征很明顯,否則很有可能是隔壁老王的。
    “李處長,沒出去啊?”
    “剛回來沒多大一會。”
    李學武從家裏出來,正撞見葛淑琴抱著孩子進院。
    如果對方不打招呼,他也隻當是沒注意,更不會在意。
    倒是葛淑琴,上班了,孩子大了,明白了許多事。
    以前要見著李學武,不是躲了就是低頭走過去了。
    現在見著,必然是要主動打招呼的。
    “這是抱孩子出去了?”
    李學武看了看她懷裏的小姑娘,心裏一算計,應該是九個月大了。
    可能是早產,再加上出生後葛淑琴心裏有火,營養再跟不上。
    這孩子看著也就五六個月那般大,真比較起來,李唐那個小胖子都快攆上她了。
    一般來說,家裏給的營養充足,九個月大的孩子能爬能扶著牆站著了,就是抱在懷裏也顯著大了。
    看這小姑娘,雖然精神挺好的,就是長得不胖乎。
    要說起來,能養活到現在,且吃喝不愁,多虧葛淑琴剛強一把。
    真要在閆解成死的那時候心死了,或者丟下這個孩子一走了之。
    就以閆家的德行,這孩子絕對活不過去年冬天。
    要不怎麽說生來都是命,看落在誰家呢。
    李姝的命比這孩子的命還要苦呢,可撿著落在了李家,得了李學武這個爹,得了顧寧這個媽。
    親爹媽也就是這樣了,還有誰家小孩兒比得上大魔王活的好。
    姬毓秀買雪糕自然不能指給孩子買,家裏人都帶了,就連西院上班的那幾人都帶上了。
    李學才還是學生,不賺工資,她是賺工資的。
    可工資也就花在自己穿用上,在家裏吃住,婆婆可沒跟她要過一分錢。
    倒是糧食本和副食本放在了家裏,真是撒手的掌櫃一般。
    趙雅芳給李學武管著西院回收站的賬,李學武叫沈國棟特意給她做了一份工資,她給劃了下去,沒要。
    這一家人雖然分了家,可有李學武做表率,都有個和睦的樣。
    所以今天大采購,顧寧挑挑選選的,可不止李學武說的鞋底和毛線。
    天熱了,顧寧想著給婆婆和老太太買兩身涼快的衣服。
    可又擔心兩人嫌棄買的衣服貴,便一股腦的買了幾樣涼快的布料。
    她沒說是專門給老太太和婆婆做衣服,隻說了自己也想做,一家人正合計呢,怎麽算這布料的尺寸都多。
    劉茵知道了兒媳婦的心意,心裏美著,嘴裏卻也沒說什麽敗興的話。
    李姝嘰嘰喳喳地跟著吵鬧,也要做衣服,這邊家裏兩台縫紉機。
    瞧她們這樣子,是要今天就做出幾件來似的。
    葛淑琴抱著孩子站在垂花門門口,就跟李學武說話的工夫,也聽見了李家的熱鬧。
    不過她沒眼氣,真要眼氣,她也不會留在閆家,跟閆解放過日子。
    “街道說要給孩子打預防針,我們這不抱著去了嘛。”
    她顛了顛懷裏的孩子,給李學武解釋道:“說是流感疫苗,你家孩子也打了吧?”
    “李姝應該是打了,她媽帶著去醫院給打的。”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注意點,別沾著水,別吃刺激性的東西。”
    葛淑琴懷裏的小姑娘好奇地打量著他,一點都不害怕。
    “大夫叮囑了,說是這兩天加小心。”
    她謝了李學武的提醒,又笑著問道:“您這是要出去啊?”
    “去看個朋友”李學武微笑著看了小姑娘點點頭,又看了葛淑琴一眼,問道:“工作還順利吧?”
    “謝謝您關心,挺好的。”
    葛淑琴想說的就是這個,她已經給李學武道過謝了。
    隻是越是在值班室工作,越能感受到李學武當初對她的照顧。
    要還在後勤工作,沒有時間照顧孩子不說,就是這工作也太辛苦。
    倒不是她吃不得辛苦,挑三揀四,隻是打去年生孩子時候落下的病根,身體一直不是很好。
    隻是這一春天,閆解放悉心照顧,營養給的足,這才有了精氣神。
    所以院裏人沒有講究閆解放的,更沒有瞧不起葛淑琴的。
    啥禮儀道德的,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
    真有舌頭長的,過得日子還沒有他們小兩口舒坦呢。
    “解放工作也挺好的,一直想找機會跟您道聲謝呢,也沒機會。”
    “嗨——跟我道什麽謝。”
    李學武擺了擺手,說道:“聽國棟說了,四十多個人,就屬他最能幹。”
    “是沈經理照顧他。”
    葛淑琴知道好賴,客氣道:“解放腿腳不好,沈經理特意給他安排了好的片區,回來都跟我說了。”
    她感激地說道:“要是沒有您和沈經理的幫忙,我和他這日子都不知道咋過了,尤其是這個孩子。”
    “這不是挺好的嘛——”
    李學武微笑著點頭道:“兩個人都是有手有腳的,還怕日子過不好?”
    “我都聽人說了,閆解放這半年像換了個人一樣,知道顧家疼人了,照顧孩子也好,是個爺們樣了。”
    “得要多謝謝您幫忙。”
    葛淑琴雖然也是感激地笑著,可眼淚卻是下來了。
    懷裏的小姑娘看媽媽哭了,便抬手幫她抹了眼淚。
    “得了,孩子是個懂事的,閆解放這也算有了出息”李學武鼓勵她道:“多往前看吧,日子越過越好的。”
    “謝謝您,李處長。”
    葛淑琴瞧見李家老大從後院過來了,便也就沒再多說。
    收了眼淚,給李學武道了謝以後,這便抱著孩子往家裏去了。
    路過李學文的時候還叫了李老師,打了聲招呼。
    李學文自然是有禮的,客氣著點頭,往弟弟這邊來了。
    “啥時候回來的?”
    “到家有一會了,屋裏有雪糕,毓秀買的。”
    李學武打量了大哥一眼,笑著問道:“在後院看書了?”
    “沒,睡了一覺——”
    李學文晃了晃肩膀,在外麵他就是再累也不會抻懶腰的。
    這大學老師的崗位雖然停了,可名聲還在,得在乎著。
    “你要出去咋地?”
    他瞧見李學武要出門的架勢,便問道:“不是說剛回來嗎?”
    “去俱樂部,處理點工作。”
    李學武示意了西院,問道:“去不去,去的話帶你鍛煉鍛煉。”
    “不去,我身體挺好的。”
    李學文撇了撇嘴角,看了一眼屋裏,問道:“前兒個學校辦公室給我打電話,說是讓我回學校組織複課,你說這事靠譜不靠譜?”
    “找你?複課?”
    李學武瞅了大哥一眼,問道:“誰給你打的,李副校長?”
    “不是——所以我才問你呢。”
    李學文站在垂花門院牆的陰涼處,挑了挑眉毛說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頭。”
    “是不大對頭,幹嘛找你啊。”
    李學武抱著胳膊說道:“真要組織複課,你這副科長頂什麽用啊。”
    “還是教務組的,真要用人,找嫂子好不好,誰不知道你的。”
    “嘶——用說的這麽直白嗎?”
    李學文嘴角扯了扯,被弟弟說破自己的不善交際、不善俗務,尤其是比不上自己媳婦,還是有些丟人的。
    他不是不善交際,而是書讀的太多了,把人看得太透徹了。
    他也不是不善俗務,是覺得大好的時間浪費在虛頭巴腦上不值得。
    也就是這個年代的大學教育培養了他,不然不得狂傲地喊出什麽人間不值得這種裝嗶的話來啊。
    “你說前兩天貼的那個通知,算數嗎?”
    李學文也是瞧見周圍沒有旁人,這才小聲地問道:“如果執行的徹底,是不是真的要複課了?”
    “再等等吧,局勢還不明朗呢。”
    李學武瞅了眼大哥,說道:“但凡明令禁止的,就說明這件事正在發生,且還沒有發展完全。”
    “你就想,要不是看出了什麽苗頭,上麵會有這個通知嗎?”
    “你是說……還得鬧?”
    李學文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倒不是想著回去教書,隻是覺得再這麽下去,學校裏的學生得咋辦?”
    “這是你該考慮的事嗎?”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大哥,問道:“你是不是做夢夢見什麽了?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扯的什麽鬼東西——”
    李學文甩了甩手,說道:“算了,回家抱孩子去了。”
    “再等等吧,至少還得一年半載的。”
    瞧見大哥一臉落寞的樣子,心知他是個什麽想法。
    二十多歲,正值壯年,誰又願意整日與囚犯為伍,自我封閉在那監所裏。
    這不是別人囚禁他,是他自己囚禁了他自己,還有他的青春。
    隻是這份安全來之不易,李學文也懂得取舍的道理。
    要不怎麽說就算是發牢騷,也是給弟弟說,還要躲著趙雅芳呢。
    兩人都是學校裏的老師,真要發牢騷,兩個人都鬧心。
    其實李學文也是想從弟弟這裏探聽一些消息。
    他不知道的,或者看不清的形勢,在弟弟眼裏透徹的很。
    隻大學習一事,家裏眾人早做安排,又有哪一個遭了罪?
    別的他都能自己做主,唯獨順勢而為這件事,他得多問弟弟。
    “武哥,聽說你們廠要辦學校?”
    周小白一聽見李學武來了,便找來了辦公室。
    她也沒在意於麗就在屋裏,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了辦公桌對麵,磨牙道:“我去你們學校上學好不好?”
    “恐怕不行,我們學校不收傻子——”
    李學武頭也不抬地說道:“瘋丫頭也不收。”
    “我才不是傻子!更不是瘋丫頭!”周小白不滿地嗔道:“我就是上進嘛,就是想學習嘛——”
    “上進是吧,學習是吧,可以。”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她說道:“今年秋天征兵,叫你爸給你送大熔爐去學習和鍛煉,那可老上進了。”
    “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周小白兩隻胳膊趴在了辦公桌上,手背疊在一起墊著下巴,看著李學武問道:“是不是趕我走?”
    “你說呢?於主任?”
    李學武瞅向一邊的於麗問道:“在這白吃白喝不幹活,是不是應該早點攆出去?”
    “嗬嗬——就怕你舍不得。”
    於麗笑著瞥了他一眼,從茶幾上倒了杯溫開水給周小白,這才繼續收拾著桌上的文件。
    “謝謝於姐!還是於姐好!”
    周小白都學會順杆往上爬了,也沒在意於麗話裏的意思,樂滋滋地看著李學武炫耀著。
    李學武則是撇了撇嘴角,道:“我當然舍不得,這麽好的勞動力,扔出去多可惜啊。”
    “多吃點啊,吃的胖胖的,等用著你的時候好賣力氣。”
    “你養豬啊——還吃的胖胖的!”
    周小白哼哼兩聲,喝了一口溫水,問道:“最近你要去津門嗎?”
    “幹啥?我可沒時間陪你玩啊,工作呢。”
    李學武看著手裏的文件,這是回收站所有的賬目。
    另一邊擺著的是這一周所有回收站匯報上來的業務情況。
    每周六收集一次,供李學武了解各地的情況。
    針對特殊的業務,他也會做一些指導和批評。
    一般的業務工作都有於麗和沈國棟商量,同時也會交給智庫那邊討論研究。
    山上那些老不死的,對於李學武搞的這個地下公司很是眼氣。
    當然了,以他們的眼光,這是有些小家子氣的,不如他們當年叱吒風雲。
    可誰讓現在不允許私人開公司做買賣了呢,李學武的“小打小鬧”還真就做成了。
    這些老頭也像是煥發了青春一般,每天都要開會研究。
    不僅僅是港城的業務,還有回收站的業務。
    其實真用李學武指導的工作並不多,有的時候一個月也遇不到兩次。
    山上不是一個人拿意見,是二十幾個有著豐富經商經驗的老商業在討論,協商之後拿出來的意見。
    就算是一個人的意見,那也是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
    就李學武這個小買賣,跟港城的事業完全沒法比。
    可這是在內地,依靠紅星廠這顆大樹,回收站這顆小草長勢良好。
    你看是一顆小草,可這顆小草供養著他們這些人呢。
    山坡上的平房都快成村落了,除了不能下山,其實啥也不缺。
    守著通訊站,廣播信號嘎嘎好。
    家家都有收音機,天下事都聽得見。
    隻是他們聽到的,都是他們不想聽到的,反過來講,在山上生活挺好的。
    村裏有小學和中學,學校的老師還是城裏來的特級教師。
    需要什麽生活物資,隻跟沈國棟說就行,現在拉蔬菜的貨車每天最少一趟,啥都能帶上來。
    要不怎麽說婁鈺一個月都不下來一次呢,老兩口已經漸漸喜歡上了山村裏的生活。
    山坡上的空地被這些老頭子老太太們開墾出來種上了蔬菜,以前的老爺太太們過上了鄉村生活。
    精致的咖啡不喝了,改喝熱茶,粗炮筒似的雪茄不抽了,改抽大中華,家裏沒有金庫了,整個人倒是輕鬆了,兒孫繞膝,雞犬相聞。
    婁鈺以前的身體是不好的,婁曉娥去港城前特別叮囑了李學武,要他照顧好自己的父親。
    多年維持家業,操心家族上下,讓這位富豪的身體有了虧空。
    沒成想,隻在山上生活了一年,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最初因為港城婁家的落魄他還有幾分自責和心焦。
    隻等著長孫來到了跟前兒,他再也不提港城的家事了。
    婁曉娥沒做錯什麽,直到今天,他也得說一句公道話,是閨女保住了婁家。
    換另一個人過去,婁家就滅門了。
    你說婁曉娥之於李學武是不可替代的?
    別鬧了,婁鈺經曆了風風雨雨,什麽事看不清楚啊。
    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去港城經營這件事,李學武從未完全指望過婁家。
    沒有婁家還有別人家,誰家沒閨女啊?
    調查部和五豐行在港城的布置,是扶持李學武的事業,也是在幫李學武鉗製婁曉娥。
    現在李學武手裏的這些事業看著散落,尤其是港城,好像脫線了一般。
    但山上這些人都清楚,李學武手裏的風箏線好好的,不可能斷了。
    斷?
    那山上這些人都得斷。
    包括身在港城的婁曉娥,她第一個斷,沒有人想著跑。
    周小白想跑嗎?
    她更不想跑了,恨不得使勁貼上去呢。
    一聽著紅星廠開辦學校了,就想著去念書,不正好天天混李學武身邊?
    傻子才會跑呢,一個月幾百塊錢,現在她都不跟父母要生活費了。
    好像很有默契的,周小白不要生活費,她爸媽真就沒問她。
    為什麽不要生活費了?在外麵幹啥呢?跟誰在一起呢?哪來的錢啊?
    通通都當不知道,你說怪不怪?
    “吳姐的小孩可好玩了”周小白挑著眉毛說道:“她還說等你去了,咱們一起去遊泳館玩呢。”
    “這個時候也到了吃海鮮的時候,你要是去了,咱們還可以去釣魚,我去過一次,可好玩了。”
    “我要是去了,先把你丟海裏!”
    李學武故作凶狠地說道:“太煩人了,這張嘴是租來的吧!”
    “我可說正經的呢——”
    周小白嘟了嘟嘴唇,說道:“吳姐說了,東南亞有用機械加工海鮮做成保存時間更長的零食。”
    “她想跟你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做這個。”
    “不做,沒必要——”
    李學武微微搖頭說道:“她說的那種,五豐行已經在籌備了。”
    “不僅僅是五豐行,就是華潤那邊也在搞,津門就有食品加工廠。”
    他點了點周小白解釋道:“跟吳老師說好,咱們堅決不生產,不開店,隻做渠道和經銷,懂嗎?”
    “至於她想到了什麽,可以跟我提,或者交給紅星廠生產,或者交給供應鏈內的其他企業生產。”
    “其實是規避風險。”
    於麗看周小白不解,便在一旁解釋道:“咱們沒有必要去建廠生產這些,咱們也不具備掌握生產資料的權利和能力。”
    “隻要經營好紅星廠的經銷渠道,服務好供應鏈”她看著周小白笑了笑,說道:“光是紅星廠的產品都不夠咱們經銷的呢,再有供應鏈,到時候隻能挑選著合適的來了。”
    “不是說……”
    周小白看了一眼於麗,問道:“茶澱那邊有方便麽,如果海鮮在那邊加工,再調撥,保存期長,運的也遠了。”
    “再長能有多長?”
    李學武放下手裏的鉛筆,介紹道:“紅星廠的罐頭廠要做全海鮮罐頭,不僅僅要出口,還要內銷。”
    “無論咱們怎麽做,保質期都不可能超過罐頭廠。”
    “你說運輸到相近城市,怎麽運?”他看著周小白說道:“你手裏這條渠道,隻能做京城。”
    “別想太多了,好好跟吳老師學習”李學武重新拿起鉛筆,低下頭繼續看著文件,嘴裏叮囑道:“把京城這條線做好做穩就夠了。”
    “確實是夠了的——”
    於麗拉著周小白起身,往沙發那邊去了,不想她打擾李學武看文件。
    她小聲解釋道:“這條線不用多賺錢,更不能超出業務範圍。”
    “就是海鮮,就是津門到京城,就是固定渠道運輸,固定渠道經銷,懂嗎?”
    “跟兩頭……有關?”
    周小白好像是明白了什麽,這個主意是她提出來的,問了吳老師,吳老師並未否定她,隻是讓她來京城跟李學武匯報詢問。
    她現在好像已經明白了吳老師當時的態度為什麽含糊。
    現在也好像明白,自己負責的這條線,並不單純的是賺錢。
    當然,做項目自然是盈利的,可依著於麗的解釋,還有其他目的。
    “你慢慢學,這裏麵的情況早晚會知道的。”
    於麗明白李學武的意圖,為何培養周小白,把她放在了那個位置上。
    說是總經理,其實是跟吳老師學習,給她總經理的職務,也是為了給她開工資。
    把周小白教好,她父母自然要保著閨女的事業好。
    所以她也是勸著周小白不要好高騖遠,得腳踏實地,先把能學的學好,再想著走和跑的事。
    “窩草——武哥,出事了!”
    左傑的身影從窗外一閃而過,見有個男的坐在於姐的辦公桌旁,便從門口探頭多看了一眼。
    結果見是李學武坐在那,便走了進來,招呼道:“街上亂了。”
    “我看是你亂了吧——”
    李學武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繼續看著文件說道:“剛誇你穩重幾天,怎麽又這樣?”
    “這次是真出事了,上午有老兵在西單那邊遭了埋伏,下午就有頑主被開瓢了,這事好像鬧大了。”
    他走到李學武辦公桌前麵,撐著桌子匯報道:“說是老兵裏的大哥,衛國被人埋伏了,他的人又報複了回去。”
    “就下午的事,有人追到對方家裏去了,不僅砸了家,還把人腦袋打成了血葫蘆,麵目全非。”
    “張建國還是聶小光?”
    李學武放下手裏的文件,看著左傑問道:“這件事跟你有關係?”
    “張建國正帶著人抓凶手呢,一定不是他,您知道這件事?”
    左傑解釋了一句才反應過來,沒想道武哥還有知道這件事的渠道。
    他倒是沒多想,畢竟沈國棟也是道上的人物。
    他隻解釋道:“青年匯裏有幾個人跟這件事扯上了關係。”
    “挨打的那個應該就是你說的聶小光,張建國揚言要複仇。”
    左傑皺著眉頭說道:“現在西單大街上老清靜了,老兵們全都消失了,一定是早有預謀的。”
    李學武起初並未把左傑的匯報當回事,他隻覺得六號的通知並沒有完全被執行徹底。
    這些小年輕的也都沒把這個通知當回事,依舊我行我素。
    而事實上,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
    表現上是張建國等人與老兵之間的矛盾,可本質上是社會上兩種思想和意識的矛盾。
    說白了就是閑的,閑散人員太多了,尤其是年輕的閑散人員。
    左傑說,老兵們不敢跟張建國正麵交鋒,想要用盤外招弄死他們。
    周一,李學武一上班,便收到了周瑤的匯報。
    分局正式傳達的消息,要求通報所有廠礦保衛部門、所有派處所,都要警惕這種治安類案件的發生。
    尤其是要關注這個叫張建國的人,消息還通報了昨天發生的事。
    李學武皺著眉頭想了想,給周瑤說了一下,重點關注廠職工的思想動態,讓各車間組織學習文件要求。
    他覺得,分局不至於為了張建國大動幹戈,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