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李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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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母聽了王熙鳳的話,暗罵一聲滑頭,也不好再說甚麽,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麽。她也是要體麵的,第一次說了被人家婉拒,第二次再說,那就是逼迫了。
    再怎麽說她也是貴妃生母,還不至於為了一些賞賜,和王熙鳳當場爭辯。
    隻是心裏也打定主意,回去和賈政好好商議一番,讓賈政和賈璉說說,重新製定一番官庫的收入支配製度。
    否則,隻怕榮國府這堂堂百年公府的麵子,真的快要維係不住了。
    見王夫人沒意見了,賈母便高興地從諸多賞賜中挑了幾樣實用的,連王夫人也象征性的拿了兩件讓周瑞家的送回家去。
    而王熙鳳回頭,看見迎春等人都圍在那幾十匹上好的宮緞旁邊,誇讚太後賞賜的東西就是不一般。
    她便十分大方的說道:“你們三個要是喜歡這些料子,等回頭,我讓人每個給你們新裁製兩件春裝。
    不過你們最好抽個時間去我那兒一趟,我讓人給你們重新量量身段。
    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年一個模樣,別到時候做出來不合身就不好了。”
    迎春等人聞言,都喜出望外,一個個連忙道謝。
    探春還繞到王熙鳳身邊,在她身上一陣按揉,惹得王熙鳳笑罵不止。
    賈母看著她們姑嫂間如此和睦親善,眼中露出讚許的神色。
    鳳丫頭在這些地方,就是令人心裏喜歡!
    笑了一番,她高聲笑問:“鳳丫頭,璉兒又做什麽去了?
    聽說之前他很早就離席去了,如今又不在府中,他才剛回來,不說好好歇息,在忙什麽呢?”
    王熙鳳有些猜測,卻不確定:“誰知道呢,他也沒和我說,想來是他在外頭的事。”
    這時旁邊賴大家的說道:“我倒是聽說,璉二爺好像派人去錢莊,兌銀子去了。”
    “兌銀子?”
    “具體做什麽我也不知道,隻是聽外頭的人說,這次跟著二爺出去的那些護衛小子,隻回來了幾個……”
    賈母和王夫人等俱是一驚。
    “隻回來幾個,什麽意思?”
    賈母倒是聽說過,賈璉襲爵之後,從家裏選了一批混小子,每天在那東跨院裏操練。
    但是具體有多少,是哪些人,她這個老祖宗可不在乎。
    “我聽我們家那口子感歎說,璉二爺一共選了二十幾個護衛,這次跟著他出去,回來的連十個都不到,他們說是都死在塞外了。
    璉二爺還命人,將他們的骨甕都帶回來,送到各家去了。
    今兒下午,那幾家人可是哭的很,府裏好些人都知道了。”
    “這麽說,還真的都死了?”邢夫人咋呼呼的道。
    她被扶正的時候,老國公爺都死了,可沒見識過,一下子死這麽多人的大場麵。
    其實,即便是在老國公爺在世的時候,他帳下的親兵,也是很少戰死的。
    畢竟親衛戰死,就說明主將至少麵臨了危險。
    而以榮國公的地位,他即便領兵出征,也甚少經曆危機。
    賈璉這次,隻是意外。
    以致於,連賈母都沉默了。
    王熙鳳,更是麵色隱隱發白。
    她之前雖然知道賈璉的一身富貴來之不易,但是感受的不是特別深刻。
    此時一聽,賈連操練的那些護衛,死的隻剩下幾個了?即便是她,也感覺心驚膽戰!
    和賈母不同,賈璉的那些護衛,她大多認識,至少照過麵。
    賈璉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她還親自吩咐過那些人,叫他們好好保護賈璉。
    誰知道,那麽多年輕的小子,隻活著回來幾個?
    沒良心的方才回來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她這些,也不知道,這一番他在外麵,到底經曆了多少危險。
    幸好還剩下幾個,要是都死了,沒人保護賈璉,她都不敢想象那等後果。
    難怪,沒良心的一向要強的很,方才在家裏初看見他的時候,都累到躺下來。
    想到這裏,王熙鳳不由有些心疼,這一刻,她很想立刻回家,找到賈璉,將他此番在外麵的經曆,全部問一遍。
    賈母王熙鳳等人尚且如此,更別說幾個剛剛還歡喜的不行的迎春三姐妹了。
    她們最大的一個還不到及笄,最小的一個更是不到十歲,戰死沙場這樣的事,對她們來說太遙遠了。
    可這次,卻就發生在她們身邊,還是她們最敬愛的璉二哥哥手下的護衛們,由不得她們不害怕,一個個麵色有些發白。
    終究賈母是見慣了風浪的,她擺手歎道:“這就是他們男兒家要建功立業,必須承擔的責任和危險了。
    想當年國公爺在世的時候,經常領兵征戰,在他帳下的親兵、家將,也死過不少,好些還是我親自幫忙料理撫恤的。
    隻不過年頭過去太久,這些事我都快忘了。”
    賈母說著,有些陷入沉思。
    這一刻,她深刻的認識到賈家的頹敗。
    若是沒有賈璉,以軍功起家的賈府,竟然已經幾十年不問軍事,導致她這個老祖宗,竟然對馬革裹屍還,都變得那麽陌生了。
    “鳳丫頭,你回去告訴璉兒,死了的那些人,讓他派人好好料理撫恤便是了,切不可太過傷懷。
    罷了,不必說是我說的,想來之前他連這件事都不願意告訴我們,便是怕我們擔心。
    璉兒,真的是長大了,能擔起事了。
    就讓他自己看著辦吧,你們都隻管配合便是。”
    賈母說完,杵著拐杖,顫巍巍的起來,一旁的鴛鴦連忙上去,扶她進寢居去了。
    眼見賈母去休息,王夫人等自然也就散了。
    李紈也帶著丫鬟素月往家裏走。
    但是她的心裏卻不平靜。
    這幾年,她幾乎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家裏的事情,特別是賈璉的事情。
    她真的很意外,甚至有些想不通。
    畢竟她進門的早,對於賈璉這個小叔,她有一開始的認識。
    直到,賈璉一次次的打破她的認識,變得讓她驚訝,陌生,甚至是不得不欽佩!
    方才賈母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她卻聽出來了,以後賈家,大概率是要靠賈璉來支撐了。
    沒聽賈母說了,讓賈璉自己拿主意,讓王熙鳳等人協助。
    那話看似對王熙鳳說的,其實也是對邢夫人和王夫人說的。
    也是呢,賈璉都已經是侯爺了。
    單單這個身份,放在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家族,都絕對是家族的話事人。
    也就是說,從今以後,家裏的事情,隻怕老爺都要退居璉二爺之後了……
    之前賈璉剛剛襲爵,甚至代理族長之後,家族中許多人,都還認為賈璉和賈政,會是相輔相成的局麵。
    甚至,賈政還會是主,賈璉為次。
    因為賈政不單是長輩,而且還是貴妃的生父。
    甚至有傳言,賈政不久就要升官了。
    這一點,李紈倒不覺得隻是傳言。因為她聽賈母等人說過,按製,大凡宮裏有新晉的貴人,皇上都會給該貴人的至親升官,甚至升爵。
    而元春不但封妃,而且晉位貴妃,可賈政還是員外郎!
    這是因為,賈府在籌備省親的事宜。
    一旦這件事結束,賈政大概率就要升遷了。
    若是那樣,賈政,就仍然還是榮國府的老爺。
    可是誰能想到,賈璉突然升爵了,而且一升就升到天上去,差點逼近老國公爺了!
    別的不說,單單將家族的爵位,從二等將軍爵,升到侯爵,如此功績,在賈家就無人可及!
    那可是為家族,至少延續了兩代的富貴。
    更別說,皇帝既然肯這般恩賞賈璉,可見賈璉如今的聖眷之隆。
    無人可以替代。
    更無人可以打壓。
    即便是貴為一等榮國公夫人的賈母也不行。
    況且賈母也不可能打壓賈璉,誰沒看見,璉二爺對老太太,那是何等的孝順尊敬。
    人家可是嫡親的祖孫呢。
    甚至,現在就算有人說,寶二爺不再是賈母最疼愛的孫子,都有人可能相信了。
    想著賈璉這些年的榮耀,即便是清心寡欲如李紈,也不由得胡想聯翩。
    她是想起了,當初賈璉每日晚練,都會從她院外經過,她可以透過院裏那稀疏的花草樹木,那澆築的格子院牆,遠遠瞧見賈璉回家的身影。
    她還想起了,那一回賈璉吃醉了酒,她奉賈母的吩咐送賈璉回屋,結果賈璉將她當作是王熙鳳,甚至還輕薄了她一二。
    這些,她都記憶猶新。
    “大奶奶……?”
    素月的聲音,將李紈喚回神。
    正想回頭去瞅自家丫鬟,餘光忽然掃見自己麵前有人,頓時抬眼望去。
    這一看,差點將她芳魂都嚇掉了,忍不住退了一步,驚慌失措的道:“二,二叔從哪裏來?”
    賈璉眉頭皺起。
    李紈是怎麽回事,方才看見她,自己上前打招呼她沒聽見就是了。
    怎麽如今看見自己,就跟看見洪水猛獸似的。
    “剛從東跨院那邊過來,大嫂子沒事吧?”
    “沒,我沒事……”
    賈璉將她從頭到尾瞧了一眼。
    無可多言,身為十二釵正冊上的女子,李紈的顏色絕對是無可挑剔了,僅次於他見過的少數幾個女子。
    她雖比王熙鳳大五六歲,但如今也不過二十五六。
    身量與王熙鳳等高,隻是不比王熙鳳那般苗條,顯得幾分豐腴,這一點,倒是和那邊府裏的尤大嫂子相類。
    一色素淨的打扮,配合她常年寡居養成的內斂氣質,雖然顯得清麗脫俗,有儒家淡然之氣,到底少了青春年少該有的活力。
    就是放在道觀中,和那些苦修的道姑站在一起,也不會顯得另類。
    察覺李紈被她瞧的有些不安,賈璉便偏頭與那素月道:“你們大奶奶可是身子不適?”
    素月一臉疑惑,看了看賈璉,又看了看自家大奶奶,也問道:“大奶奶,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她也覺得,方才大奶奶的反應太反常。
    璉二爺這麽溫和儒雅的一個人,大奶奶怕他幹什麽,連我們小丫頭都不怕呢。
    李紈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多謝二叔關心,我真的無事,方才,隻是走神了。”
    “原來如此。”
    賈璉點點頭,又對素月道:“好好照顧你們奶奶,有什麽事的話,記得向太太或者老太太稟報,給我和你們璉二奶奶說也行。”
    賈璉說完,與李紈拱手一禮便抬腳走了。
    “是~”
    素月高興的給賈璉鞠躬,直到賈璉都走遠了她才起身,然後對李紈笑道:“璉二爺人真的好好啊,對我們都這般溫和,難怪人人都羨慕他屋裏的那些丫鬟。”
    李紈瞥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這丫頭,難道是在暗指自己待她不好?
    倒也沒與自家丫頭計較,隻是回頭看了看賈璉遠去的方向,心裏亂糟糟的。
    他說,她要是有事,告訴太太或者老太太,甚至王熙鳳她都能理解。
    告訴他卻是為何?
    是客套、口誤,還是有意的,她不明白。
    也不必想明白了,總而言之,以二人的身份,注定是進水不犯河水,也不可能有什麽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