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爾連數年亦不願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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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逮捕方士,關我煉氣士什麽事正文卷第59章爾連數年亦不願等嗎扶蘇沒有注意到,始皇帝臉上已然充滿怒意,同時又有一絲失望。
    他方才聽了李斯之言,就認定炮製琅琊台靈蛟行雨事者,其心可誅。
    沒想到,扶蘇竟然自承琅琊台所謂神仙,便是雲夢山之天人。
    由此觀之,始作俑者,扶蘇也!
    始皇帝心中滿是憤怒,又有一絲痛心。
    他雖然確實不喜歡扶蘇,然而扶蘇終究是他兒子,而且,還是他最有出息的長子!
    近來長生之夢破滅,始皇帝感覺自己年事漸高,恐大行之期不遠!
    因此日常暴怒,既有丹藥所遺禍,亦有內心焦灼之因!
    所幸自己雖然時日不多,大子扶蘇卻素有賢名,可為二世!
    然而他亦不曾想到,自己大子仁孝之下,隱藏的竟是狼子野心!
    吾兒,朕已無幾歲之秋矣。爾方才弱冠,連數年之光陰亦不能等嗎
    至於扶蘇人不在琅琊,且琅琊地與扶蘇無半點關聯,他如何炮製此事——扶蘇乃是楚王女所生,楚地之遺老,皆視其為羋姓後裔。
    而琅琊本為齊地,後為越地,越國為楚國所滅後,遂成楚地!
    無論是齊地還是楚地都無分別,楚國與齊國自周時以來,便一直交好。兩國唯一一次交戰,尚在齊桓公時。且雙方僅僅隻在邊境擺下大軍而已,卻被楚使一語勸退。
    由此還創造了一個成語,風馬牛不相及。
    “風”意為發情,與後世“雄起”同意,故秦軍每逢戰陣之時會大呼“大風”。
    楚使的意思是,齊與楚根本沒有衝突,雙方都是大國,謀劃的方向也不同。齊國欲往西削弱晉國,楚國欲往東平吳越。這就像兩頭發情的牛馬,自己去找適配的,找彼此有什麽用呢
    兩國自此隱隱為聯盟,春秋時一起弱晉,戰國時聯合抗秦。楚國為秦所滅,楚地遺老逃於齊地亦為常事。
    扶蘇根本不知道始皇帝心中此時已然認定自己便是禍亂之源,畢竟李斯兩次近乎點名一般的進言之事,他根本無從得知。
    他恭敬地自懷中摸出一個玉盒,小心翼翼地打開,從裏頭捧出一本古怪的書:“始皇帝請看,此乃吾等自天人居所中所得天書,其上除了天人留言外,且有命符丹三術!”
    “其中,丹即為煉丹之術!”
    他遺憾地開口:“隻可惜其字,臣看不懂!”
    “不過,”他小心地繼續說道,“或許有方士能看懂。”
    “爾欲令朕重召天下方士乎”始皇帝聲音冰寒地開口。
    扶蘇一怔,始皇帝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開始便想過,重召方士之事或許會讓始皇帝生氣,然而天人所留天書,裏頭更有煉丹之術,始皇帝得之,不說喜出望外,至少也會大有興趣。
    沒想到始皇帝甚至都不問是何天書,亦不問煉丹之事,而是直接揪住重召方士這一點。
    始皇帝顯然亦不願意與扶蘇多說,他轉向蒙恬,目有異光:“內史恬,爾又為何負石上殿”
    蒙恬自進來起就抱著一塊大石板,從邊緣之參差棱角看,顯然是一塊普通的山石。
    然而這麽一塊普通山石,蒙恬卻一直抱著不放,便是向始皇帝行禮時,亦是小心翼翼放在案幾上,並不交給內侍。
    蒙恬亦覺始皇帝態度奇怪,他小心地開口:“臣與公子扶蘇於天人居所中尋得天書一本,藥渣若幹……”
    說到此處,他偷偷看了始皇帝一眼。
    天書上有煉丹之術,而藥渣,更是煉丹最直接的證物。況且天人所煉之丹,必然不同凡響,說不定便是不死之藥!
    然而始皇帝依然不動如山,蒙恬內心無比疑惑,卻快速地接口說道:“又得天人遣靈猿贈留書之石一塊,請始皇帝試觀之!”
    兩名內侍上前來,試圖從案幾上抬起石頭,然而任憑兩者臉都漲紅,亦隻是讓石板搖晃一二,根本無法抬起。
    其中一名侍者氣急敗壞地伸手示意跪坐於帷幕之下的內侍們一起過來,始皇帝的聲音突然響起。
    “不必了!”
    他直接站了起來,一邊走向石板,一邊意味深長地開口:“恬乃是中華第一勇士,其勇力可是爾等身腐之輩可比乎”
    幾名內侍迅捷退下,而蒙恬訥訥伏地不敢語。
    始皇帝此時也已經懶得管蒙恬之表情,他走到石板前,仔細打量著上麵的五個大字。
    “亡秦者胡也。”他一字一頓地念出石板上的字,目光掃過扶蘇。
    “吾兒。”他淡淡地開口。
    扶蘇全身都陡然一震,他驚詫地看著始皇帝。
    他自兩歲時,母親便被賜死,彼時他尚無多少記憶。
    而等他記事後,始皇帝已然有子七人,他為長子,日日受秦宮博士教導,甚少見始皇帝。
    至誌學,亦即十五歲之時,他便以軍司馬之職,隨上將軍蒙恬至北境河套地,戍守近七年。
    在他記憶中,始皇帝從來未曾叫他“吾兒”,但有所召,皆稱“扶蘇”。
    此為始皇帝第一次稱他兒子!
    卻是在如此情景下!
    一句“吾兒”讓始皇帝亦有些唏噓,然而更多的,卻是怒火。
    “爾自幼便有仁名,天下皆言爾仁善,教導爾之博士亦言爾敏而好學,奮而勇毅。”
    他目光如刀一般冷冷看著扶蘇:“爾何時變成了如此不孝不悌之徒”
    不孝不悌扶蘇滿臉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得到如此評價。
    此話從何說起
    “難怪爾一直言神仙之事,朕原本以為爾隻是欲借還朝之機,以神仙事,得權柄而已。”
    始皇帝聲音亦如刀:“卻想不到,爾竟狼心狗肺到了如此地步。”
    “亡秦者胡也,”他終於按捺不住心頭之怒意,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好一個亡秦者胡也!”
    “胡亥,乃是爾幼弟!爾竟要以妖言置他於死地嗎”
    扶蘇瞠目結舌,欲言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先前徹底忽略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胡字有兩個解釋,一個為胡人,另外一個則為胡亥!
    但是上天可鑒,他從未想過此胡字竟可與自己幼弟對上!
    而始皇帝此時亦不願於扶蘇多言了。
    他臉上掛滿厲色,冷冷地開口:“宣朕喻令!”
    “公子扶蘇,無德!著宗正格去去公子身份,為庶人!”
    “內史蒙恬,”始皇帝看了一眼同樣如遭雷擊的蒙恬,繼續開口,“削上將軍之職,去九卿!”
    “命廷尉府將二人收押,著廷尉斯作表,言明扶蘇無德事,朕十日後親自登台焚之以告上天!”
    扶蘇乃是始皇帝長子,他天生便是儲君。
    這年頭人民心中的道德律很重,無故廢儲君,即為無道。因為無論始皇帝是否是上天之子,他終歸是代天行狩。
    所以廢立儲君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需要通過上天批準。
    “命衛尉羯自衛尉軍中,調兵五千,交由少子胡亥統帥,中車府令高為司馬!”
    他殺氣騰騰地繼續下令道:“命胡亥與趙高即可出發,前往琅琊台,斬殺冒稱靈蛟之妖邪,若是得遇所稱神仙者,一並殺之!”
    “朕要讓天下之民皆知,神仙靈異,皆為荒誕!天下,乃是大秦之天下,威德盡歸於朕!”
    ……
    “少子可知始皇帝為何樣之人”
    西殿內,一片昏暗。
    趙高與胡亥相對而坐,殿門未開,殿內亦不曾舉火燃燭。
    此為暗室之言也。
    開口的乃是趙高,他的麵目隱藏在暗影中,胡亥所見,唯一片高深莫測。
    “吾不知也,請中車府令教吾!”胡亥很恭敬,他身子微低,坐於趙高麵前,一副受教的模樣。
    他說的是實話,始皇帝雖然是他的父親,然而他出生較晚,當時始皇帝已然開啟一統六國的腳步。
    等他記事,他便不曾叫始皇帝父親,而必須和其他人一樣,稱呼其為,始皇帝。
    此時雙方之間的關係乃是君臣,而胡亥這個臣甚至連朝堂上那些大臣都不如。
    至少大臣們每日都能夠見到始皇帝,而他這個公子卻僅僅隻有數日一次請安。
    “始皇帝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堅忍不拔,素有臥薪嚐膽之誌。”
    趙高聲音略有些尖細,他繼續說道:“一統六國,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此前所未有之偉業!”
    “又廢分封,而劃郡縣,收天下權柄於君王,自此無百年之臣,此為創萬世之基!”
    “故此,始皇帝確實為萬世之始。功便不超五代,亦不遠矣!”
    “如此說來,始皇帝實為聖君”胡亥疑惑地開口,他微微動了動肩膀。
    不得不說,於距離始皇帝僅僅不過數百丈之處,宮城之中,談論始皇帝功過,實在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胡亥此時隻覺得自己又害怕,又想繼續聊下去。
    趙高則是高深莫測地看了胡亥一眼,淡淡地開口:“始皇帝非聖君。”
    “何解始皇帝如此蓋世之功,如何連聖君都稱不上”胡亥臉色瞬間有些發白。
    誹謗始皇帝乃是大罪,始皇帝威權行海內,縱使是在暗室之中,胡亥亦是滿心恐懼。
    而且他確實疑惑,始皇帝一統六國,創萬世之基,功都快超五帝了,為何稱不得聖君
    “隻因,始皇帝,偏執!”趙高卻是雲淡風輕,他臉上甚至有一絲快意之色。
    “始皇帝欲長生,便召天下方士。”
    他聲音依然尖細平靜,胡亥卻覺得殿中似有風雷起,讓他坐立難安。
    “方士言以金珠為飲食,不食五穀。天下人人皆知為謊言,臣子上書者眾。然而始皇帝置之不理!”
    “天下何曾有不食五穀能活者方士要金珠之物,又怎會是用來做飲食”趙高的聲音微微有些感慨,而胡亥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他若是按照秦宮博士的評價,乃是“不肖”,意思是又蠢又壞。
    然而不肖如他,亦知道世上絕無以金珠為食之人,即便是仙人,要麽餐風露宿,要麽什麽都不吃。
    此必為騙子。
    然而胡亥都知道的事,始皇帝卻不知道,此何解也
    “始皇帝於鹹陽建二百七十宮觀,以供養方士,命方士為其煉丹。然兩年之間,方士醉死者不下十人。”
    趙高滿臉冷笑:“有大臣向始皇帝進言此事,言方士以金珠為飲食,為何會飲酒而且方士們得神仙授法,可為始皇帝煉製不死之藥,為何其自己卻會醉死”
    “始皇帝不聽,言此事者皆被發配隱宮!”
    “隱宮”胡亥心中一動,“中車府令似是出身隱宮”
    趙高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隻是眼中卻滿是寒意。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胡亥一眼,淡淡地開口:“正是,吾少時便因母獲罪,一並被發配隱宮。”
    “而隱宮之中,皆是大能者,賢達之人,博學多才,言之有物,因始皇帝不喜而獲罪。吾雖身在隱宮不得出,卻知天下事!”
    “如此說來,吾亦欲往隱宮一行!”胡亥悠然神往。
    聽趙高的意思,隱宮竟然似是隱士聚集之地,裏頭的人都有大本事,說話又好聽。
    “若有機會,吾會助少子於隱宮一行。”趙高臉上的笑意更盛,眼中寒意亦盛。
    隱宮裏確實如他所言,裏頭皆是一幫大才。
    隻不過,乃是殺才。
    至於說話好聽,隱宮之人,若是不知奉承,不懂如何揣摩心思,早死無葬身之地!
    他乃是前郎中令趙衰長子,出身趙國公族,因參與秦子異逃歸事而奔秦。子異改名子楚,即位秦王,因念趙衰之恩,乃封為大夫。
    後又因滅趙之功,得晉位九卿,為郎中令。
    然而僅僅隻因趙衰之妻誇耀家世時,說了一句“趙政”,便引得始皇帝勃然大怒,一句“朕何時氏趙”,便把趙衰妻及長子高打入隱宮。
    趙高其實很理解始皇帝為何發怒,因為六國雖滅,然六國遺老仍視始皇帝為生死仇敵,常蔑稱始皇帝非異人之子,而是呂不韋與趙姬所生,應為呂政。
    始皇帝去嬴政之名,自此稱自己為始皇帝,令天下皆去姓,而以氏為姓,亦有這方麵之因。
    故而趙衰妻一句趙政觸了始皇帝逆鱗,被打入隱宮,實乃順理成章之事。
    然而隱宮生活暗無天日,趙高被行宮刑,其母亦被施以腐刑。
    趙高親眼看著自己母親被綁在鐵床上,被人用一個小鉤子自下體入,勾出胞宮,引刀割除,再以麻線係口,重新塞回體內。
    九卿之妻子,受此酷刑,此為奇恥大辱!
    大秦萬世
    哈!笑話!
    此天下,吾必亂之!
    不過,如今的始皇帝,卻沒時間顧忌兒子相爭,因為他已經獨坐殿中,取出了扶蘇帶來的‘仙人’遺物,打算對這‘天書’品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