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經濟與黨爭(卌五)量身定製宰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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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聽得一愣,愕然道:「地雖然是朝廷的,但那畢竟是指無主之地。但凡有主之地,朝廷總不能強行霸占。如此說來,值錢的地都在原主人手裏,朝廷能拿到一些蒙古人戰死、逃竄之後留下的草場就算不錯了,其他恐怕都是些荒漠戈壁。這種地要來何用,誰又肯花錢去買?」高務實歎了口氣,道:「皇上,您應該知道臣花了十多年時間在南疆建了一座定南城的事吧?」朱翊鈞頷首道:「此事朕自然是知曉的,據聞此城之大,僅次於我大明南北二京?真有你的……你為這座城砸了多少銀子啊?五百萬兩?還是一千萬兩?」高務實認真回答道:「這就要看皇上想要如何來給為臣算這筆賬了。」「此話怎講?」朱翊鈞詫異道:「花了多少就是花了多少,和算賬有甚關係?」「那關係可大了。」高務實聳聳肩,道:「若是皇上隻問建設這座城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那毫無疑問是天量——先後動用當地土民七十三萬人,全部工期綿延十餘年,前前後後的建設撥款合在一塊兒,約可折合為一千三百六十四萬兩白銀。」朱翊鈞咋舌道:「好你個高日新,你可真是富可敵國!這麽多銀子砸下去就為了建一座城?你該不會是買了許多古董珠玉去點綴你那‘定南王府"吧?怎麽著,金磚鋪地,美玉為牆?」高務實連忙道:「誒,皇上,這件事您可不興冤枉為臣。拙荊在定南城的那座居所乃是暹羅王的行宮,是暹羅王自行出資興建的。隻不過,暹羅王平時住在他的國都大城的王宮,名叫‘大王宮",因此定南行宮平日無用。其見臣拙荊等人在定南居無定處,出於感激京華為其複國之恩,才將那行宮借與為臣暫用……」「得了得了,你隻要不公然掛出什麽定南王府的匾額,那府邸究竟是誰的產業我都不關心。」朱翊鈞連連擺手,道:「我隻是奇怪,怎麽會花掉如此巨資。」這也難怪朱翊鈞意外,畢竟高務實報出來的建設費用除開當年成祖遷都建造紫禁城之外,實在難以找到第二個可以比擬的對象。即便是朱元璋修建南京城,正經的「財政開支」也是比不了這個數的。當然,這裏的原因是,皇帝使用人力不必開工資,個別的甚至連口糧都不發——這是徭役。然而,高務實不搞這一套,他即便動用暹羅當地人做民夫,多多少少也是給了些錢的。隻不過因為暹羅的國家製度與中國不同,倒相對更像是歐洲的封建製度,屬於層層分封,所以高務實這筆錢其實給了暹羅各級貴族。不止如此,高務實還另外撥了兩筆款子,不經過當地貴族而發放給民夫——其實他們更應該說成農奴:一筆用於提供吃住,一筆用於提供衣物。吃住當然算不上好,但吃能基本吃飽,住能遮風擋雨;衣物則不是平時穿用,而是幹完整個工期之後發放,讓他們能比較體麵的回家。這兩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之所以說多不多,是因為定南城附近就是糧產區,而京華控製暹羅之後,原先跟隨納黎宣的貴族黨羽們被抄了家,家產都被京華收走,因此僅憑京華就有大量良田——實際上,通過同樣的辦法,京華在南疆各王國都掌握大量良田。定南城自身就位於湄南河平原,往西是勃固王國的伊洛瓦底江平原,往東則是更大的湄公河平原,三大平原都是稟賦極佳的超級產糧區——這甚至還不包括安南北部的紅河平原。所以,定南城的糧食供應一點問題都沒有。尤其是當京華帶來了先進的耕種技術之後,糧食充裕得幾乎要溢出來。而這也正是南疆這些年糧食產量日益提高,甚至到了不得不向大明、日本出口糧食的原因之一。沒辦法,大明這邊小冰河期影響再大,那也影響不到赤道內。實際上,大明南方受到的小冰河期影響也遠比北方要小得多。擁有如此巨大的可控糧食產出,高務實自然舍得投入。不過他當時也沒料到,暹羅普通人從來沒碰到過如此心善的老爺,通過這件事,居然對高務實感恩戴德——什麽,老爺要咱們做事居然還管飯?這簡直是佛陀在世啊!至於衣物,顯然高務實就沒給糧食大方了。其實他一開始還真打算「統一發放工裝」,後來秘書處調研了一番,又算了下賬報告給他,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一來這年頭織布畢竟比不得後世,哪怕有了京華版的珍妮紡紗機,考慮到要來做事的農奴太多,總成本花費還是太高了;二來當地報告說,這些農奴平時壓根也不穿多少衣服,因為暹羅足夠熱,他們上工的時候隻要一條褲衩就行,真穿多了反而熱得受不了。至於安排住宿,這個就更簡單了,隻要劃一片地,讓農奴們自己在周圍伐木搭建簡易木屋即可。當然,需要京華派一點木匠指導搭建——這一點看似不重要,其實挺重要的。雖然農奴們裏麵也有很少的人能夠搭建簡易木屋,但如何搭建一間容量夠大、節省木料、牢固可靠的木屋,那就需要專業指導了。京華滿天下開礦開墾,早已形成了一些專門的簡易木屋搭建辦法。根據各個不同地區就地取材的原則,有了十幾種處理模式,隻要照著辦就好。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規模化帶來的好處。不過,當高務實解釋了這些事之後,朱翊鈞依然不能理解,問道:「即便你不能調動當地土民服徭役,但這些措施也給你省了不少錢,為何最終還是花了那許多銀子呢?而且,咱們剛才不是在討論西域賣地的事麽?」「皇上稍安勿躁,臣說定南城,就是要解釋這賣地。」高務實微笑道:「皇上現在已經知道臣為建造定南城花費了一千三百六十四萬兩銀子,可是皇上是否知道,這定南城又為臣賺下多少銀子?」朱翊鈞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搖頭道:「這朕沒法猜,畢竟定南城有多少丁口、多少田地朕都不知道,卻要從何猜起?你總不會說定南城給你繳的稅能比蘇州還多吧?」蘇州,大明賦稅最重的一個府,也是賦稅最高的一個府。雖說曆年來多少都會有些高低不同,但多數年景都在200-280萬石大米的田賦之間。大明米價北方大概是0.7-1兩每石,南方為0.5-1兩每石,平均的話就看做是0.7兩每石好了。那麽,蘇州每年的賦稅折算成白銀,大概有200萬兩之巨——再次強調,這僅僅是蘇州一個府。簡單的說,它一個府繳的稅甚至比某些窮省還多,因為有些窮省不僅不能提供賦稅,綜合算下來甚至可能是「虧本」的。[注:以上這些有興趣的童鞋自己查資料,我就不引述了。]「皇上,定南城的賦稅是暹羅國王在收,因此臣不是說這個。」高務實聽了皇帝的話,輕咳一聲,道:「臣要說的是:定南城是分期建設,而每一期工期完工之後,臣就會賣掉已經建設完的片區中絕大多數土地。隨著全部工期結束,臣也賣掉了絕大多數城內地皮,最終賣掉這些地盤的款項不僅攤平了全部建造撥款,甚至還賺了四百七十五萬兩銀子。」高務實這裏有兩處打了馬虎眼:第一,定南城的賦稅的確名義上是由暹羅國王收取,但實際上暹羅國王壓根沒有實權,定南城的賦稅是「由京華集團代收代管」;第二,高務實賣地的錢其實不完全是銀子,甚至不完全是「錢」。前文提到過,許多暹羅貴族通過在定南城中買地彰顯地位,因此地價炒得奇高無比,而這些貴族也未必有如此多「貨幣」可以提供,於是很多人就典當了自家的部分領地給京華。他們倒是不太樂意典當良田,但是對於山地什麽的就完全無所謂了,因此很多典當出來的土地都是京華看中的礦山、港口甚至湖泊之類。實際上,由於這些非田地的土地不受重視,京華給的價格也低到離譜。高務實這裏說的「四百七十五萬兩」典當地,哪怕按照大明的市價(其實也不高),恐怕都要翻五倍,就更別提一旦開發完成所能帶來的收益了。而此刻,朱翊鈞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結結巴巴道:「就靠,就靠著賣城中的地皮,你,你居然就賺了小五百萬兩?」高務實施施然點頭,再次確認道:「是的,皇上,一共賺了四百七十五萬兩。」「怎麽可能?」朱翊鈞繼續瞪大眼睛,大聲問道:「這樣一座新城,裏頭什麽都沒有,你光賣地能賣這麽多銀子?我看暹羅全國也沒這麽多銀子吧?」高務實便解釋了一番暹羅貴族典當祖產換地皮的情況,然後歎息道:「皇上,您畢竟是九五之尊,看來還是很難從常人的角度來看待這些地皮的價值。這麽說吧,如果皇上如今要新建國都,而您答應臣可以優先在您的皇宮周圍買下土地,那麽這價格就算寸土寸金,臣也是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的——後來的權貴必定願意花更多的錢從臣手中將這些地買走。」朱翊鈞已經有些明白了,但還是順口問道:「這是為何?」「因為他們需要彰顯身份之尊貴,以及他們在朝中,乃至在皇上跟前的地位。」高務實道:「這對他們而言,是無價的。」「哦……」朱翊鈞恍然大悟,然後沉吟起來,半晌之後才皺眉道:「可這些地,似乎本就應該由朕拿來賞賜給他們才對,否則如何讓他們感念聖恩呢?」「臣隻是舉例。」高務實撇撇嘴,道:「按照這個假設中的情況,皇上自然需要考慮‘聖恩",然而臣麵對的情況卻完全不同。臣雖然建造了定南城,卻不是暹羅國王,臣並不需要考慮施恩於暹羅貴族***之事——臣隻需要把花出去的銀子賺回來即可。」這個答案朱翊鈞相當滿意,大笑道:「此前還老有人說你是南疆各國的‘眾王之王",我看你這番做派啊……罷了,罷了,沒虧錢還有得賺,也是好事。」他說到這裏,不由得搖了搖頭,看來是完全否定了「老有人說」的這種說法。高務實隻是陪著他笑,朱翊鈞自己笑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收了笑容,問道:「那麽你的意思就是說,將來在那個伊犁穀地之中,咱們也要建一座新城,然後賣地回本,甚至還賺上一筆?」高務實點頭道:「然也。」稍稍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不過伊犁城賣地與定南還是有所區別,畢竟那裏頭可沒有皇上的行宮……咱們要另想辦法抬高地價。」朱翊鈞稍顯緊張,問道:「如何抬高?」高務實笑道:「這就要先確定目標人群,按照他們的需求來投其所好了。」「怎麽說?」朱翊鈞立刻追問。高務實道:「皇上,您覺得彼時西域之地,屆時有哪些人是能花大價錢在城中買地建造府邸的?」「這個麽……」朱翊鈞頓時語塞。看來萬曆天子雖然愛錢,但對於如何賺錢還是缺了些天賦。啊,這也好理解,要不然原曆史中的他也不會隻想到派太監去各地收礦稅這種蠢辦法,結果搞得各地天怒人怨了。高務實笑道:「其實簡單,早期隻有兩種人有這樣的經濟實力——其一是當地豪強巨富,其二是朝廷派過去的鎮守大員。」朱翊鈞一愣,詫異道:「第一種我還能理解,第二種怎麽可能呢?朝廷派過去的大員都是流官,一任不過數年之久,而且他們還有自己的衙門可住,何必花費巨資去買地建宅?」「不不不,臣說的不是這種鎮守大員。」高務實大搖其頭,然後道:「臣說的是,土默特與鄂爾多斯部西遷過去的鎮守大員——皇上可別忘了,他們也是朝廷委派的。」「啊……是啊,是啊!」朱翊鈞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這些家夥賣了二十多年的牛羊馬匹,還賣了許多礦山鹽湖給你,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這次可得狠狠宰他們一刀才是!」高務實笑而不語,心道:人家那可是「自由貿易」賺的錢,你這堂堂皇帝惦記他們的合法收入,屬實是有點過分了啊。——感謝書友「單騎照碧心」的26張月票支持,謝謝!感謝書友「雲覆月雨」的月票支持,謝謝!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