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幸南京(五)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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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義看著高務實離去的背影,笑容很快斂去,眼中則閃過一絲深思。這位元輔靖國公,不僅文武雙全,而且權勢滔天。不過更關鍵的卻是這位爺明明年少得誌,官途順遂異常,卻偏偏從未表現出任何張狂跋扈,反而越是名動天下、位高權重,就越是折節下士、鋒芒不露。
田義也是在內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要知道南京守備太監可謂外放內官的第一人,沒點能耐哪裏做得到?隻是他外放地方的時間太多,所以直接接觸高務實的機會有限,缺乏對這位萬曆第一重臣的直接了解。不過,他多年的閱曆不是說笑的,他很清楚高務實這樣的人有多可怕。
這位靖國公方才本有話要說,似乎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話中的深意,但當自己頗為無禮的打斷他之後,他卻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慍怒,甚至也沒有追問。單憑這份涵養與城府,這位靖國公爺就讓人不得不由衷佩服。
人微言輕之人不輕易發怒,那是自知沒有發怒的本錢,可是到了高務實這般地位,麵對一位“閹豎”的無禮仍能不動聲色,甚至臨別時還能微笑道別,那就太難得了。按著田義的理解,這不僅僅意味著高務實城府極深,而且意味著他極其自信。
城府深,故能恢宏大度,休休有容;極自信,故能氣定神閑,泰然處之。
如此看來,這位靖國公爺能有今日,確非隻是仗著先輩餘蔭,也不隻是因為能征慣戰,更不是單靠皇爺恩寵,他是真有做成大事的各種先決條件啊!
既是這般,南京這潭死水說不定還真能被他攪動起來,繼而澄清透徹,滌蕩一清?若果然如此,咱家橫豎都這般年紀了,就算舍得這一身剮,也陪他出一番力氣又如何?
這就要簡單介紹一下這位南京守備太監田義了。此人九歲時入宮,開始他的宮廷生涯。在隆慶年間,田義被任命為司禮監提督太監下屬的六科廊掌司,管理內外章疏和內官檔案。朱翊鈞即位後,發覺田義忠誠能幹,於次年提拔至文書房當管事,作為司禮監太監的預備人選。
此時的田義負責保管奏章和傳達皇帝旨意,後因辦事得力升為內官監太監,監督朝廷建築工程和吏部選官。萬曆十年,田義奉旨押送秦府永壽王府輔國中尉懷墉至鳳陽,執行重要的押送任務,開始了外放生涯。
萬曆十一年,田義被任命為欽差鎮守湖廣地方太監。萬曆十四年,轉調南京副守備太監,萬曆十七年,升為欽差南京守備太監並掌管南京司禮監印,與南京兵部尚書參讚軍務、南京守備勳臣一道控製南京軍政大權至今。
其實從這裏也能看出朱翊鈞確實是個不喜歡隨便調動得力手下之人。文臣武將的調動有一定之規,確實有時候不調動也不行,但內官外放鎮守乃是皇帝一言而決之事,他表現得就很明顯――田義從萬曆十七年出任南京守備太監,至今已經十三年之久!
要知道,大明的南京守備太監在明朝政治和軍事體係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其重要性主要體現在對南京及其周邊地區的直接管理和控製上。
南京守備太監不僅是皇宮派出機構,負責監視地方省級以下所有官員,而且實際上在南京行使了實質性的統治權。
這一職務的職責包括維護留都的安寧、監管皇城與孝陵,以及向北京的天子貢獻南京的獨特物產等。雖然在永樂大帝遷都北京後,南京地位下降,隻作為留都,但其地位仍在諸省之上,而南京守備太監的權力更是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
他們不僅管理南京內府二十四衙門和南京軍隊,還在沒有皇帝的南京紫禁城內,儼然成為了“土皇帝”,統管著南京的各項事務。此外,南京守備太監還負責保護太祖皇帝的孝陵乃至鳳陽祖陵,以及管理被關在鳳陽高牆內的犯罪宗室,地位之重要可見一斑。而這樣一個重要職務,田義居然一連幹了十三年。
當然,反過來說,這也意味著田義的能力是被皇帝十分看重的。
高務實也知道這一點,隻是他以往並沒有多接觸田義――這一來是因為南京不是他的重點經營地區,二來也是因為他作為中樞重臣不便與內官鎮守走得太近,以免東廠和錦衣衛誤解。
方才這一番接觸,高務實自然能感覺到田義似乎故意“撩撥”自己,此時走出乾清宮,心中難免對田義的話反複琢磨。
田義作為南京守備太監,地位顯赫且不去說,關鍵是他對南京官場的了解必然非同一般。他剛才的話似乎在暗示南京官場的複雜多變,以及可能存在的暗流湧動。
高務實深知,南京作為大明的留都,雖然政治地位不及北京,但因其獨特的政治地位,一直是各方勢力角逐的焦點。
南京官場中,既有心學派根深蒂固的勢力,也有實學派這些年悄然伸出的觸角,更不用提還有開國係勳貴無與倫比的影響。各種力量交織在南京留都,形成了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
此次皇帝南巡,名義上隻是為了拜謁孝陵,但如今看來,可能更有著整頓南京官場的深意。高務實自覺自己作為內閣首輔,肩負著輔佐皇帝的重任,對此必須謹慎行事,既要維護皇帝的權威,又要平衡各方勢力,確保朝政穩定。
其實站在高務實的角度來看,以朱翊鈞如今的聲威來說,其皇權之盛恐怕連嘉靖帝都無法比擬,畢竟嘉靖禦下靠的全是權謀手段,而朱翊鈞則是真真靠著這些年的文成武德――別管這些功勞是不是都由他高務實出手拿下,朱翊鈞作為皇帝總歸是慧眼識人領導有方,這一點誰也不能抹殺。
在這種情況下,朱翊鈞駕臨留都,南京方麵不可能有任何人敢忤逆聖意。不過,不敢忤逆聖意不代表不敢陽奉陰違。此時的皇帝作為真正的強龍,確實能壓得住任何地頭蛇,但問題在於誰都知道這條強龍不可能久居於此,他終歸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北京的。
所以,作為南京的地頭蛇們,隻要在強龍壓迫下老老實實蟄伏一段時間,等這強龍回轉京師,南京就依然是地頭蛇們的南京。
高務實覺著,沈一貫今晚的自信大抵就是來源於此――我的主場優勢足夠大,雖然對抗皇帝不現實,但皇帝能在這南京待多久?等皇帝一走,你高務實難道還能滯留在這兒不成?你們都走了,南京就還是那個南京。不過沈一貫的自信好分析,可現在的問題是田義方才這番“撩撥”又是何意呢?
是挑釁嗎?似乎並不應該。
南京守備太監想要做好他的工作,自然是要和南京官場與南京勳貴們搞好關係的,否則他壓根做不成任何事,甚至做什麽就錯什麽,不可能在此長任十三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