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西征紀實(四)對壘奧卡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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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偽德米特裏一世的喉結滾動,下意識朝阿列克謝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阿列克謝悄悄對自己眨眼——他不知道這個暗示是何用意,但斯特羅加諾夫家族作為俄羅斯境內最早對他表示支持的家族,阿列克謝這個動作似乎應該是暗示自己可以默許。
偽德米特裏一世雖然從來沒有什麽雄才偉略,但也不是傻子,腦子裏電光火石之間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害——波蘭人雖然是自己當前最大的倚仗,但波蘭人自始至終隻是把自己當做波蘭統治俄羅斯的傀儡,如果自己一邊倒的相信波蘭人,今後即便順利平定俄羅斯國內“反賊”,也隻是個毫無實權的花瓶罷了。
相反,如果趁著波蘭人還在全力支持自己,先拉攏一批俄羅斯國內的支持者,又通過與明國的戰爭消耗一些波蘭人的實力,那麽將來就能達成某種實力均衡,真正掌握權柄。等到國內局勢平定,自己又能以沙皇的身份拉攏更多國內勢力投靠,便可以逐漸驅逐波蘭勢力,真正成為實權在握的沙皇陛下……
偽德米特裏一世的默許,意味著波蘭人終於上鉤了,而揚紮莫伊斯基即將率領所謂的“波俄聯軍”,去迎戰一支據說戰無不勝的明軍。如此種種,都令阿列克謝興奮異常——對他而言,無論此戰勝利者是誰,他或者說斯特羅加諾夫家族都將是勝利者!
明軍若勝,那麽他將是慫恿波蘭主力出城迎戰的功臣,並且肯定會在戰鬥中倒戈一擊,為明軍徹底戰勝波俄聯軍再立一功。
波俄聯軍若勝,那麽他將是力主出城擊敗明軍的愛國者,偽德米特裏一世今後必將視他為心腹,同時波軍也會認為他是個有實力的合作者,可以拉攏過來一同控製沙皇。無論如何,他都將成為俄羅斯政壇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明軍勝利,他能成為明軍控製俄羅斯的頭號白手套,地位堪比金帳汗國時代的莫斯科大公(指幫大汗向全羅斯地區收稅,某種意義上的“如朕親臨”)。
在阿列克謝看來,既然當年的金帳汗嫌棄俄羅斯太冷不願意直接統治,那麽首都離莫斯科萬裏之遙的大明皇帝肯定也不會有興趣直接統治俄羅斯。如此一來,自己這個波雅爾杜馬副議長兼特轄軍統帥,可不就是全俄羅斯的副沙皇了麽?
至於若是波軍勝利,那也無妨。波蘭人與俄羅斯早已是世仇,波蘭人統治俄羅斯更加需要白手套。那麽,什麽樣的白手套才是好的白手套呢?
首先需要一個既無兵權也無威望的沙皇,這樣才不至於讓他有反抗波蘭的奢望;其次需要一個能夠掌握一定實權的權臣,且這個權臣的出身不能太高貴。權臣權力太大、出身太高,則有可能產生取代沙皇的念頭,這會給波蘭造成麻煩。
因此,出身豪富之家但並無貴族身份的阿列克謝·斯特羅加諾夫就是最好的選擇——他將成為波立聯邦留在俄羅斯“看守花瓶的人”。[注:歐洲人極重血統,阿列克謝出身明確,即便推翻沙皇也隻會被認定為僭主,在風氣極端保守的俄羅斯隻會造成舉國皆叛。]
當夜,誌得意滿的阿列克謝在自己的寓所接見明軍留在他這兒的聯絡人,或者說密使。燭光下,他褪去偽裝的血痂,露出完好無損的脖頸。
“請告訴額爾德木圖黃台吉,”他將偽造並拿給揚紮莫伊斯基看過的“明軍絕密情報”隨手仍在桌上,然後又拿出一張地圖交給明軍密使過目,“波俄聯軍已經開始集結兵力,大概五到七日之後便會抵達弗拉基米爾·蘇茲達爾大公國地界,聯軍出兵的路線我已標注在地圖上了。”
明軍密使認真看了看地圖,朝阿列克謝點頭道:“閣下有心了,我想世子殿下會很高興的。對了,聽聞您在俄羅斯尚無爵位?”
阿列克謝臉頰抽了抽,有些尷尬地回答:“敝人出身商家,眼下……”
“無妨,”密使微微一笑,“世子殿下也是剛剛想起這件事,他已經許諾,等大事抵定,會讓沙皇為您加封大公爵位——您看,就做個‘蘇茲達爾大公閣下’如何?”
阿列克謝心頭狂喜!
歐洲與大明不同,阿列克謝敢奢望自己成為波雅爾杜馬副議長兼特轄軍統帥,卻不敢奢望成為大公。雖然波雅爾杜馬本身就是貴族議會,需要貴族身份才能進入,但阿列克謝原先最多也隻敢設想自己因功被沙皇授予一個低級爵位,勉強獲得貴族身份即可,哪裏敢指望一步登天當大公!
阿列克謝的狂喜並不奇怪。斯特羅加諾夫家族1515年開始出現在史書中,當時已經索裏維切哥茨克開辦鹽礦。伊凡雷帝征服喀山以後,1558年把卡馬河和楚索瓦亞河上遊的大片土地劃給格裏哥裏·斯特羅加諾夫。他的家族在那裏建立新居民點和城市,發展鹽鐵礦、木材和皮毛貿易,有權招募哥薩克“誌願兵”,“保護”占領的土地。
1574年,他們占領托博爾河一帶土地,建立寨堡,向東擴張。1579年,斯特羅加諾夫家族招募了一支以葉爾馬克·齊莫菲葉維奇·奧萊寧為首領的哥薩克隊伍。
1581年9月,葉爾馬克率領這支隊伍溯丘索沃耶河而上,出征西伯利亞汗國。次年抵達托博爾河地區,遇到韃靼人的頑強抵抗。1582年10月,葉爾馬克進入西伯利亞汗國中心,在卡什雷克附近打敗庫楚姆汗的部隊。1584年,葉爾馬克在額爾齊斯克遭到庫楚姆汗(庫楚汗)的伏擊,敗退中淹死在額爾齊斯河。1598年,俄軍最後戰勝庫楚姆汗,完成對西伯利亞汗國的征服。
在原曆史上的1598到1613年間,斯特羅加諾夫家族在國內投機政治,不僅支持過偽德米特裏一世,也在其失敗後轉而為米哈伊爾·費奧多羅維奇·羅曼諾夫登上帝位提供資助。1688年甚至為彼得大帝建造了兩艘軍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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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1700到1721年的北方戰爭期間,他們家族同樣為沙俄政府提供大量金錢援助。18世紀,該家族在烏拉爾建立了一些煉鐵、煉銅工廠。然而直到1722年,該家族成員才取得男爵爵位。到了1798年,保羅一世·彼得羅維奇又封這個家族以伯爵爵位。
由於長盛不衰,這個家族中出現許多政治家,如亞曆山大一世的親密顧問巴維爾·斯特羅加諾夫等。這個家族對俄國藝術的發展也作出過重要貢獻,他們曾出資修建許多教堂、建立聖象畫的斯特羅加諾夫畫派。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這樣一個家族,也經曆了長時間的投資才獲得區區男爵爵位,而最終也隻撈到伯爵……而現在明軍有多大方呢?一開口就要讓沙皇給阿列克謝封個大公!
隻能說,阿列克謝沒有瞬間激動得腦溢血,已經算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水平了。
以安排私軍準備從征為名義回到家中不久的阿列克謝很快返回克裏姆林宮,才發現議事廳的討價還價仍在繼續——聽起來,似乎是揚紮莫伊斯基獅子大開口,要求俄羅斯割讓數座與波立聯邦接壤的重要城市,而偽德米特裏一世則正用波蘭語向揚紮莫伊斯基承諾“現在隻能割讓斯摩棱斯克作為軍費,其他的不能再多,否則隻會激起俄羅斯國內更多反抗”。
阿列克謝漠然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他很清楚,一旦明軍勝利,這些交易都隻會成為明軍西進的借口。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克裏姆林宮的尖頂時,他的三千私軍已換上波蘭式樣的披風,準備作為波俄聯軍的一部分開赴前線。
泰昌二年七月,奧卡河平原蒸騰著令人窒息的熱浪,耐旱的針茅在風中蜷縮成焦黃的螺旋,遠處弗拉基米爾城的尖頂教堂像被烤化的糖塊,扭曲在熱空氣中。
額爾德木圖與伊勒都齊的三萬騎兵在南岸列成兩列橫陣——這陣看似極其簡單,若能從天上往下看,就是個漢字的“二”,但它卻是當年李成梁的“成名技”,隻是不知道額爾德木圖是否真要效法李成梁的打法。
玄色山文甲與猩紅披風在烈日下泛著金屬冷光,一萬兩千具裝重騎居中,馬首鐵具上的饕餮紋被擦得鋥亮,額爾德木圖的九斿白纛大旗中央,金線繡就的“明”字格外醒目。
“世子,元輔提醒咱們小心一些的波蘭翼騎兵人數太少了,居然隻有三千……波蘭人把這些寶貝藏在了中軍。”伊勒都齊的蒙古靴碾過滾燙的沙礫,將羊皮地圖按在臨時堆砌的土牆上。
地圖上,波俄聯軍營地用炭筆標得清清楚楚,方便額爾德木圖對照著用望遠鏡觀看敵營:左翼一萬兩千哥薩克輕騎呈散兵線鋪開,馬刀刀柄纏著象征草原征服者的狼尾;中央十五個射擊軍方陣如棋盤般整齊,每個方陣應該是一千人,他們的火繩槍槍管在陽光下連成銀色的線;右翼一萬五千征召農兵扛著五花八門的農具,盾牌上歪歪扭扭畫著雙頭鷹徽記……
最深處的輜重營,三十座臨時搭建糧草倉庫居然是類似蒙古包的帳篷,帳篷上有著斯特羅加諾夫家族的商隊徽記——這既是該家族為波俄聯軍提供了大量物資的證明,也是阿列克謝斯特羅加諾夫暗中傳遞的情報。
額爾德木圖的望遠鏡掃過對岸,波蘭翼騎兵的銀翼戰旗果然集中在中軍,三千具裝重騎如銀色森林,翼翅狀的輕質木架上裝飾著金屬飾片在風中輕顫,每一片都折射出刺眼的光。[注:波蘭翼騎兵在歐洲更應該視為驃騎兵,即介於重裝與輕裝之間的騎兵,但在半具裝的明軍眼中,基本就被視為重騎兵了。]
他忽然轉頭,望向東南側的丘陵——那裏有一萬喀山韃靼輕騎正散落在稀疏的白樺林中,首領巴圖爾哈隻的青色戰旗時隱時現。這些剛歸附的騎手仍穿著傳統突厥服飾,腰間彎刀與背上的弓箭讓他們與正在對峙的兩軍看起來仿佛是兩個時代的產物。
他們從額爾德木圖處得到的任務是“視戰況自行決斷”,實則是額爾德木圖有意將這支忠誠度存疑的力量置於次要位置——你們若看見我方即將勝利,那就助我一臂之力,如若我軍不能取勝,我也不怪你們坐視不理。
至於他們會不會反水倒戈,額爾德木圖卻並不擔心——他對己方能取勝毫不懷疑。
“告訴巴圖爾,”額爾德木圖對傳令兵道,“若見俄軍輜重營起火,便可下山收割戰馬與糧車——但不許靠近主戰場。”
他深知,這些曾被沙俄壓迫的韃靼人,對掠奪的興趣遠大於死戰。
明軍陣中,三十六門三號炮已卸下防雨氈布,炮組士兵正用浸過鯨油的棉布擦拭膛線。這些火炮經過三個月的長途運輸,炮身上“京華造”的銘文仍清晰如昨。炮手們背後的木箱裏碼放著特製的定裝火藥和炮彈彈丸,每包定裝火藥都經過二次校秤,確保重量誤差不超過三錢。至於彈丸,那都是京華以模具化的方式生產的,誤差更小。
在他們身後,一萬餘七河輕騎正給戰馬喂水,這些蒙古馬的鼻翼歙動著,對奧卡河略帶鹽堿味的河水顯出一絲不耐——它們更適應草原的清冽泉水。
對岸的俄軍營地忽然響起刺耳的號角,波蘭翼騎兵開始整隊。揚紮莫伊斯基的羽飾帽在陽光下閃爍,他正用馬鞭指點著明軍陣型,周圍簇擁著的沙俄貴族們麵露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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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羅加諾夫家族的私軍混在征召農兵中,作為這些征召農兵的核心,同時承擔一些督戰隊的作用。他們之中還分出一部分人假裝搬運糧草,實則已經在糧車底部塞入了硫磺與火油——這是阿列克謝與額爾德木圖的秘密約定:當明軍發起全線進攻,便點燃糧草製造混亂。
“看那些農兵,”伊勒都齊忽然嗤笑,“我都懷疑他們的盾牌是用教堂門板改的,連十字架都沒刨幹淨。”他指向遠處正在列隊的征召兵,那些粗麻布縫製的所謂軍服上,補丁摞著補丁,手中的武器除了少數火繩槍,更多是長矛與草叉。哦,那些火繩槍似乎是斯特羅加諾夫家族私軍才有的。
額爾德木圖對伊勒都齊的嗤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落在奧卡河的彎道處。那裏水流較淺,河床布滿鵝卵石,是理想的騎兵涉水點。
他忽然抽出師相親賜的馬刀,刀鞘上“書與劍”的刻紋在陽光下格外醒目:“伊勒都齊台吉,你派個得力之人帶五千七河輕騎迂回到河灣上遊,待炮戰開始,便切斷波俄聯軍退往莫斯科的石橋。”
此時的丘陵上,巴圖爾哈隻正向部下訓話,目光卻不時掃向明軍大陣。他明白,這場戰役的勝負將決定韃靼人在這片土地上的未來——是再次淪為沙俄的農奴,還是成為大明治下的自由民。
他的手按在胸前,那裏藏著額爾德木圖贈送的鐵犁圖紙,那是比任何誓言都更實在的承諾。此時的韃靼人已經知道,遊牧雖然自由自在,卻哪有耕作那般穩定,一旦沒有合適搶掠的對象,遊牧生活大多數時候甚至難以養活自家部落。而偏偏,時代變了,遊牧騎兵想要頂著火槍陣列完成搶掠已經越來越難。
奧卡河的河水在高溫下蒸發,形成薄薄的霧靄,將兩岸的大軍籠罩在朦朧的紗帳中。波俄聯軍陣中的號手突然吹響海螺,悠長的音調掠過平原,驚起一群躲在岩石後的沙狐。
額爾德木圖知道,這是斯特羅加諾夫商隊完全抵達弗拉基米爾的信號。換言之,波俄聯軍的火藥、彈丸已經齊備,有著兵力優勢的他們即將點燃這場對決的導火索。
“伊勒都齊台吉,按計劃行事。”額爾德木圖收起輕鬆,肅然說道。
“世子保重。”伊勒都齊以漢人抱拳禮道別,翻身上馬,率領剩下的數千輕騎從中軍離開——他並不會走遠,隻是遊弋在主戰場邊緣,在關鍵時刻側擊敵軍殺入陣中。
“台吉保重。”額爾德木圖同樣上馬,繼而下令道:“本鎮一分為二,一協二協下馬,布偏廂車空心方陣準備接敵,三協四協入陣,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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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打開手機一看這麽多月票,我就知道又到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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