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我從小就以為，我會和小賊和尚相伴一生，我不想就這麽放棄。
    至少在舅父和舅母，宣布小賊和尚與薛寶釵婚事前，我還想爭取。
    我不敢想象後半生沒有小賊和尚的樣子，十三，你明白嗎？”
    林黛玉無暇的玉容，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直到這一刻，劉十三才似乎讀懂了林黛玉眼淚的含義。
    雖然覺得賈寶玉，並不值得林黛玉付出這麽多。
    “可是一支象牙紫貂須琺琅提筆，價值五百兩白銀，就算不用象牙筆杆，紫貂鼠須筆也肯定在三百兩之上。
    我哪怕拿出全部身家，也買不起。
    所以我得賭一次。
    十三，你不必有壓力，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你真的把我本錢虧光，那便是我的命數。
    我不會怪你，我認命。”
    “姑娘，我答應你，我一定將你的兩百兩銀子，完璧歸趙。同時讓你擁有一支象牙紫貂須琺琅提筆。
    另外我還可以將我現在的一百兩銀子，以及賺的所有銀子，都給姑娘。
    隻求姑娘一件事。”
    林黛玉仰起玉容，不解地問道：“何事，值得你付出這麽許多？”
    “姑娘允許十三脫奴籍。”
    劉十三向林黛玉抱拳一禮。
    見林黛玉神色變幻，劉十三生怕她再胡思亂想，搞不好更抑鬱了。
    趕緊道：“十三絕沒有嫌棄姑娘的意思。
    比較來說，姑娘已經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
    十三沒有奴性思維，嗯，也可以說是不守奴才本分，所以與薛家兄妹說話，尊卑不分。
    換了其他主子，十三怕是早被打個半死了。
    隻有姑娘容得下十三，同時在姑娘手頭並不寬裕的情況下，將賞錢全賞給了我。
    要是晴雯、襲人、鶯兒她們，能拿到二兩銀子，都是主子開恩。
    所以從主仆情分上說，姑娘對十三已經恩重到極致。
    隻可惜十三實在不願做別人的奴仆。
    如果姑娘允許十三脫奴籍，十三可將姑娘視為恩人，終生銘記恩情。”
    “沒有奴性思維，不願做奴仆……”
    林黛玉沉吟著劉十三的話。
    “十三，我今天才發現，你似乎與其他下人不一樣。
    我敢說除了你，這賈府大大小小幾百號下人，都沒有脫奴籍的想法。
    他們的追求，是期待主人榮光，他們便與有榮焉。
    逢迎討好主人，主人能多給幾個賞錢，他們便心滿意足。
    再如果能家丁丫鬟通個連理，留下後代繼續為奴，他們這一生，便自覺圓滿了。
    而且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或許這就是你所說的奴性思維吧。
    但別說他們這樣想，我們這些做主子的，也覺得這就是他們的一生。
    從沒想過有什麽不對。”
    “所以，姑娘不願答應？”
    劉十三眼裏滿是失落，他知道脫奴籍難，隻是試探著向林黛玉說說。
    但心裏畢竟抱有萬一之希望。
    現在被拒絕，還是不太開心。
    “十三，脫奴籍不是那麽容易的。
    表麵上看，奴仆脫不脫奴籍，就是主人一句話的事。
    但我要真輕易同意了你脫奴籍，會有很多麻煩。
    比如瀟湘館的其他丫頭，紫鵑，雪雁，春纖，我還怎麽支使？
    沒錯，她們便有你說的那種奴性思維，一輩子沒想過脫奴籍。
    但誰又天生願意當奴仆？
    我開了你這個頭，她們又如何甘心困在我身邊一輩子？
    你知道我身子弱，到時把她們都放了，我身邊沒個使喚人，又如何過活？
    並且如果我真把你們都放了，其他做主子的人，也會對我橫眉冷對。
    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劉十三想了想，點點頭道：“明白。”
    劉十三怎麽會不明白？
    都市社會，有好企業給員工工資開高了，都要被其他企業主罵，甚至被官媒點名批評。
    更別說林黛玉開一個輕易脫奴籍的壞頭。
    到時候其他當主子的，不放自己奴仆自由，都顯得刻薄寡恩。
    這些主子會滿意林黛玉才怪，肯定會各種惡毒謾罵詆毀。
    以林黛玉的敏感玻璃心，怕是要被罵得原地去世。
    “那算了，姑娘當我沒說過。”
    看來還是隻有立功一條路。
    立一個大功，讓林黛玉放自己脫奴籍後，紫鵑、雪雁等全天下的仆人，以及全天下的主人，都無話可說。
    “不過十三，如果隻是紫鵑她們，以及天下人的壓力，我願意立刻放你脫奴籍。”林黛玉突然話鋒一轉。
    “嗯？”
    劉十三不明白林黛玉這句話的意思。
    “十三，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不追求與主人一起雞犬升天，而想著不惜一切代價脫奴籍的仆人。
    脫奴籍對你來說，猶如登天摘星。
    而我想與小賊和尚廝守終生，如今看來，也是霧裏探花。
    我們兩人，何嚐不是同病相憐？
    既然我已經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那何不成全你？
    哪怕最終我還是要青燈終老，但看著你絕處逢生，不也是一番慰藉嗎？”
    林黛玉卻又長歎一口氣。
    “可惜你是否脫奴籍，並不是我一句話的事，也不是我哥一句話的事。
    而是需要朝廷做主，官府下文。”
    “朝廷？官府？”
    劉十三完全不懂林黛玉的意思了。
    他早已打聽過，這個時代奴仆脫奴籍，的確隻需要主人同意。
    官府也就是出個證明而已。
    這裏麵怎麽還有朝廷的事？
    “劉十三，你來我們賈府十年，已經忘了你的身世了吧？”
    “什麽身世？”
    “你姓劉。”
    “然後呢？”
    “你是前朝劉宋皇室後人。”
    “啊？”
    “當年太祖司馬德文推翻劉宋，迫使劉宋末代皇帝劉裕，禪位太祖。
    太祖恨極劉宋暴政，是以留下祖訓，凡劉宋皇室後人，男人代代為奴，女人世世為娼。
    你便是劉裕嫡傳第五世孫。
    你從生下來，就是奴仆，我哥雖然把你從市場買下來，卻並沒有為你脫奴籍的權利。”
    “……”
    林黛玉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劉十三昏天黑地。
    完了，一輩子都脫不了奴籍了。
    “姑娘，也就是說，我這一輩子非得當奴隸不可了？”
    就在這一刻，劉十三已經下定了決心。
    如果朝廷真不給自己脫奴籍的希望，那就別怪他去找方臘了。
    雖然知道方臘起義，幾乎沒有成功的希望。但總得拚一拚，好過一輩子當奴隸。
    既然你不讓老子上桌子，就別怪老子掀桌子。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希望極其渺茫，劉裕的後人，目前為止，也就隻有一個人脫了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