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縣衙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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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便是新任知縣入主縣衙的日子,一大早,顧潭秋便守在衙門前操持。
本來按照慣例,這是一個大日子,一般的縣衙新太爺到任,滿衙的走吏皂役都要來拜,太爺手闊的話,人人都有賞錢拿。——當然,孝敬更是免不了的。
但在安遠縣衙這裏,六房的吏員們集體缺職,三班的差役們也有許多沒到的。
人少了一大半,陸鵬倒是樂見如此,省了多少麻煩。
他的行李簡單,就隻撿到的那個包裹,其中最重要的除了告身外,還得是換下來的現代衣褲鞋襪,不知道以後什麽時候能派上用場。
趙家二位老人局促地跟在他身後,也沒什麽隨身之物,神態畏縮怯弱。他們這些年受慣了白眼閑氣,在這種場合隻覺極為不安,又怕給陸鵬添亂。
陸鵬笑道:“趙伯趙嬸,這位是顧押司,可是個大好人。”
顧潭秋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連稱不敢。他見陸鵬不知道從哪裏帶來兩個老人家,也是暗感驚奇,卻也不敢多問,隻當長者敬重。
陸鵬見兩位老人始終不安,便想先送他們去後院。
不料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好兄弟!瞧我給你送什麽來了?”
陸鵬一回頭,卻正是那自來熟,竟是前後腳跟著追來。
邵寧笑嘻嘻的從一輛馬車上跳下來,邵文滄是州裏的官員,要等縣衙的儀式結束之後才能到賀。邵寧卻沒顧忌,但卻是將那兩個小婢帶了來。
原來邵文滄既覺得了一番佳話,十分得意,又本就想要拉攏陸鵬,一回頭見兩個小婢在那裏委屈,想了想便讓兒子將其也送了來。
陸鵬見這兩個少女一個垂著頭,一個嘟著嘴,明眸皓齒楚楚動人,直如春蘭秋菊一般。雖然他不想承邵文滄的情,但人家都做到這一步了,也不好再推脫,隻得拱手說道:“多謝。”
邵寧咂著嘴,羨慕地看了看兩個少女,說道:“你真是好福氣。”
他是個好女色的,在青樓裏跟謝家幾個後輩打架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而邵文滄家裏看得甚嚴,養的這些絕色是絕不讓兒子碰的。
此時縣衙大門外有不少民眾圍觀,卻大都是冷淡的神情,指點嗤笑,讓人極不自在。
陸鵬便讓兩個少女陪著趙家二老先去後院,自己還得走走流程儀式。
他是啥都不懂,都聽顧潭秋指點。顧押司已是徹底想明白了,自己跟新任知縣走得這麽近,想抽身都不可能了,隻恨許縣丞太過奸猾。他現在便隻能是死心塌地跟隨陸鵬,極是盡心盡力。
這場儀式隻是簡單地走了個過場,真要依顧潭秋所說的慣例,那拜祭的天地神靈便得好幾位,一一的拜將下來都得大費功夫。
一是孔子,二是文昌帝君,第三是讚侯祠——這是各縣衙裏都有的,祭的是蕭何曹參,四是灶神,五是馬上真君。這第五個最奇葩,祭拜的是一塊下馬石,但官場忌諱說下馬,都稱其上馬石,還有這麽個對應的奇怪神明。
連拜神都要拜這麽久,陸鵬哪裏受得了?他隻是簡單地去讚侯祠裏走了個過場,畢竟蕭何曹參都是先賢大功臣,參拜一下倒也無妨,其他就免了吧。
打發了寥寥的幾個吏員和一幫差役後,陸鵬便在公堂上坐下來問道:“我縣裏如今有多少錢糧?”
顧潭秋頓時一滯:“這……錢糧都是許縣丞在管……”
陸鵬一聽頓時怒了,一拍公案,喝道:“豈有此理!”
這縣丞自己要裝病就裝唄,竟然還敢把老子的錢藏起來?
這可沒法忍!
他正要下令,一個小吏擦著汗小心地走過來道:“稟、稟老爺:許縣丞臨病前,卻是將這些物事要轉交給老爺的……”
原來那許龔也知道自己裝個病就罷了,真要連著錢糧、印信什麽的都不給新知縣,恐怕人家得跟自己玩命。
除了諸庫鑰匙、知縣印信外,還有兩件嶄新的青色官服,也算是許龔賣了一點好。
陸鵬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親自去查驗庫房時,邵文滄卻是跑來道賀了,為表誠意這家夥來得好快。
陸鵬隻好耐著性子又陪著老邵扯了一陣,將他送走後,杜和等幾人也來了。他們在縣衙裏休息了一晚傷勢已基本好了,此時卻是祝賀的同時來辭行的。
陸鵬便差人去置辦了一桌酒席,替眾人送行。杜和雖然初時十分拘謹,但本性豪爽,見陸鵬態度如舊,也就逐漸放開來,眾人一如在杜家一般暢談痛飲。
邵寧也是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他自覺跟陸鵬已是頗熟,得意洋洋地坐在他旁邊。陸鵬便拿這二杆子當個擋酒的工具,隻說一句“邵兄海量”,邵寧捋著袖子便將酒奪過去喝了,還拍著胸脯連聲喊:“淺!太淺!”
杜和等人都驚奇地看著他,張桃最是促狹,連著陸鵬邵寧一起敬,一下就是灌兩杯。沒過多久,邵寧便直愣愣地喊道:“太淺!”說罷仆地栽倒在桌上。
陸鵬忙將跟著他的邵府下人叫來,將這醉成爛泥的老哥抬了去。
接下來便陪著杜和等人酣飲,人人酒到碗幹,好一番盡興。
眼看日頭漸西,杜和幾人才告辭而去。他們記掛家裏,寧願趕夜路也要動身。
顧潭秋也喝了不少酒,見陸鵬臉頰通紅,站起身來已有些微晃,忙過來扶著,說道:“相公喝得有些多了。”
陸鵬搖頭笑道:“並沒有。”
他心情大好之下,倒確實是多喝了幾杯。畢竟拿到庫房鑰匙,跑路大計便不需愁了。
他笑著向顧潭秋道:“顧押司,陪本縣去查驗庫房。”
走了兩步,忽然腿腳發軟。顧潭秋忙扶住道:“相公真醉了。”
忙叫了人來將他扶到後院,趙伯趙嬸齊來接著,忙忙地服侍著,早備好的醒酒湯也端了來。
趙嬸心疼道:“這孩子怎的喝這許多酒呢?”
趙伯蹲坐在旁邊,聽聞後嚇得忙衝她使眼色。趙嬸卻是轉過臉去偷偷地抹淚,老兩口這些年受盡苦楚淒涼,未曾想幾在絕境時被這樣一個年輕人挽救。
老兩口內心的感受自不必說,看著那張年輕的臉,趙嬸便不由想到逝去的愛子,模糊淚眼間,不由得柔聲呢喃:“好孩子,慢些喝,小心嗆到……”
院子另一側,兩個俏婢在窗下悄悄張望。其中一個便嘟著嘴道:“兩個老東西,真是討厭,這都要搶!”
另一個嚇得俏臉蒼白,連忙伸手掐她。
顧潭秋擦著汗退出去,卻見蔣班頭引著人,抱著一隻神氣的大公雞跑來,笑道:“這東西可是少不得。”
衙門裏養公雞,聽起來是奇聞,但在這時代卻是常有之事,取其雄壯之氣。
那公雞一躍跳下地,抖擻精神走了兩步,昂首喔喔一聲長啼,引得眾人齊聲拍手叫好。
這沉寂已久的安遠縣衙,終是有了一些生氣。